朱元蘭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便也不多言語,略坐了坐之后,就回去伺候老夫人去了。
沈月塵靠在床上用過早膳,見外面陽光明媚,突然想下床活動活動。她這一次,雖說是死里逃生,卻也是傷得不輕。表面上看起來只是憔悴,并沒有什么大礙,但是身子內里到底還是虧損得很厲害。
因為血氣不足,她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有出過門了,一直都在房中將養(yǎng)著,很是沉悶。
吳媽順著她的目光,望了一眼窗外,有些遲疑道:“今兒的天氣確實不錯,可是,小姐還是別出去的好。”
春明和翠心也是點頭附和,“小姐還是再睡個回籠覺吧。奴婢過會兒,再去多折兩只花來,放在屋里給您觀賞。”
沈月塵見她們左一句右一句地勸阻,只好妥協(xié)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出去也可以,我想在屋里走一走,總可以了吧。”
吳媽聞言,點了一下頭,贊同道:“那當然好。”
沈月塵披著衣裳,扶著春茗的手,一步一步地在屋子里繞著圈。才走了一會兒,她便開始覺得有些吃力。
果然還是不能逞強啊。
沈月塵重新坐回到床邊,有些泄氣地想,自己休養(yǎng)了這么長時間,還是沒什么力氣的樣子。
春茗見她額頭出汗,忙抽出手絹給她擦擦汗。“小姐身子太虛了,幸好,沒去外面溜達。”
沈月塵低一低頭道:“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連走幾步路都會喘起來。”
吳媽聽得心頭微微發(fā)沉,只道:“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調理著就是了。”
沈月塵微微一笑:“恩,這段時間讓媽媽為我操了不少的心,你也辛苦了。”
吳媽連連搖頭,她只要每每想起,沈月塵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心中便萬分愧疚。
吳媽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溫和道:“小姐累了,該休息了。”
沈月塵聽話地點點頭,臨睡前,輕聲囑咐道:“等大爺回來的時候,記得叫我起來。”
吳媽默默地點點頭。
之前因為照顧沈月塵,朱錦堂耽擱了不少正事,如今又因為要準備返回德州,他不得不抓緊時間,緊鑼密鼓地把手頭上積攢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辦好。
朱家在京城的店鋪雖少,但是信譽極佳,而且,不論是山貨野味,還是藥材綢緞都是貨真價實,價格公道。
京城是一塊寶地,能人眾多,商鋪林立,想要站穩(wěn)腳跟,實在不易。
朱家雖然在德州是首富之家,但在京城,和那些真正的權貴人家相比,他們不過只是小角色而已。所以,他們一直本本分分,專心于自家的生意買賣,很少去和那些大商家對來著。
不過,因為和阮家沾親帶故的緣故,朱家今年的生意比往年好了很多。朱錦堂身為少當家的,每次過來免不了要應酬招待一番那些老主顧,來來去去間,總要費些心思才行。
這一夜,朱錦堂又是帶著一身酒氣回來,醉是沒醉,只是有些疲憊的樣子。
他知道沈月塵不喜歡酒味,只坐著陪她喝喝茶,說說話,便要去隔壁的廂房休息。
沈月塵見此,忙笑著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只道:“隔壁的廂房都空了好幾天,床鋪都還沒換新的呢。”
朱錦堂應聲坐下,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又道:“我還是去洗洗吧,免得你聞著難受。”
沈月塵嫣然一笑,抬頭示意春茗伺候他洗漱更衣。
從前這樣的事,她都是親自動手做的,不用丫鬟們的,可是現(xiàn)在,若是還像以前那樣,就實在有些逞強了。
洗過了澡,換過衣裳的朱錦堂,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沈月塵披衣坐在床上,單手支頭,閑閑地看著他。
朱錦堂不由得遲疑了一會兒,然后輕咳了一聲,走到桌邊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開口道:“方才,姑母說回家的東西都由她來準備,不用咱們操心。”
沈月塵見他突然提起這事,也坐直了身子道:“大姑姑還真是體貼仔細,我今兒才剛和她說起要回去的事,她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
朱錦堂一直盯著手里的茶碗,沒有看她,應聲道:“我姑姑這個人素來心細如發(fā),雖然她出嫁多年,但是,居然還依然記得我小時候愛吃什么東西?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沈月塵莞爾一笑,沒再說話,只見,他一直坐在桌邊喝茶,不免有些奇怪。誰知,他喝完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很是慢條斯理地樣子。
沈月塵忍不住出聲勸阻:“晚上不宜多吃茶,我還是讓春茗再給您端碗解酒湯來吧。”
朱錦堂忙擺手道:“不用了,你先睡吧,我想起還有點事要確認一下。”說完,他起身走到書案上抽出一本賬本,故作認真地翻看起來,其實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總覺得身上熱得很,不靜一靜的話,一定是睡不著的。何況又是和沈月塵同床共寢,他對自己總有幾分不放心。
沈月塵自然不知道他的為難,自顧自地翻身睡去,一夜無夢。
又過了兩天,朱錦堂攜著沈月塵回了沈家。和上次不同,沈志云親自出門迎接,很是關切。
再見沈志云,朱錦堂的心里一直像是系鞋著疙瘩似的,很不舒服,對他的態(tài)度,也是恢復冷淡和疏遠,就像是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沈志云也隱約有所察覺,但想到最近發(fā)生了不少事情,便沒有故作姿態(tài),和他這個晚輩斤斤計較。畢竟,能看到沈月塵平安無恙地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無疑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
她雖然沒福氣,但是命很硬。若是換成旁人,都不是要死上多少回了,可她卻總能挺過來,倒也勉強算得上是一種福氣。
沈老太太恢復得很好,待見了沈月塵,更是顧不上頭疼了,只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放開,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仿佛生怕她身上少了一塊肉似的。
沈老太太眼圈含淚,惹得旁邊的人也不禁紅了眼眶,最后,還是朱錦堂及時開口道:“咱們坐下說話吧。”
沈月塵的身子虛弱,站久了會覺得累。
沈老太太聞言,這才反應過來,忙拉著沈月塵坐到自己身邊,沉聲道:“孩子,你受累了。讓祖母好好瞧瞧……瞧你,這下巴都瘦尖了。”
沈月塵柔柔一笑,想讓她放心道:“祖母放心吧,我已經(jīng)全好了。”
沈老太太搖搖頭,似嘆非嘆道:“別說好聽的哄著我。從前的我都信,可是往后,我要親眼見你好好地,心里才能踏實。”
沈老太太此番可是下定決心了,從今往后,要把沈月塵當成自己的心頭肉一樣疼著護著,要把從前虧欠她的,全都補上。
沈月塵陪著老太太一處說話,沈志云和姚氏不是沒眼力見的人,很快便主動邀請朱錦堂過去院子里賞花吃茶。
沈志云更是有意地將他之前送給自己的幾樣古玩拿出來,和朱錦堂一起品鑒起來。
朱錦堂倒也沒說什么,只拿出平常應酬外人的那套本事出來,沒讓他們夫婦倆覺得難堪。
另外一邊,沈月塵把自己寒癥的事情,告訴給了沈老太太,一面是感謝她從前的細心,一面是想讓她安心,往后不用再偷偷地為自己準備補藥了。
沈老太太聽罷,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半響才激動地拍手道:“孩子你這話當真?真是如此?”
沈月塵輕輕點頭,稍微放低了聲音,道:“恩,全都是真的。往后我再也不用偷著掖著地背著他吃藥了,而且,心里面也覺得踏實了……”
沈老太太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現(xiàn)在看來,朱錦堂便是你的福了。想來,他也是個不簡單的孩子,居然能說出這番話,可見他也是一個有情有義,值得你托福終身的良人啊。”
沈月塵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略有幾分羞澀,只是附和地點點頭,沒有接話。
沈老太太見她臉色微紅,雙手合握著她的手,道:“唉,苦了你這么久,也總算是有了個好結果。仔細想想,朱家雖然人丁單薄,但好在還有一個明哥兒在,他到底是長房長孫,就算你以后有了孩子,也是不能繼承家業(yè)的。所以,著急也沒用,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多個孩子,就是多一份保險。這點心思,沈月塵完全可以理解。
不過,高興歸高興。沈老太太到底是過來人,沉默片刻,繼續(xù)道:“月塵啊,不過你還是要多個心眼兒才行。朱錦堂雖然待你情深,但他也是個孝子……萬一……我是說萬一……以后朱家的長輩們如果因為這件事,而嫌棄刁難你的話,你可一定要挺住,只要朱錦堂不休妻,你就永遠都是朱家大少奶奶,所以你要忍耐著些。無論長輩們如何刻薄無情,你都不要委屈,只要牢牢地抓住朱錦堂的心就好。畢竟,在朱家,他是唯一的依靠和指望了。”
事關重大,不是一個人就能輕易決定得了的。朱錦堂是朱錦堂,朱家是朱家。他一個人的意思,不能代表整個朱家的意思……按說,休妻這樣的事情,怕是不會發(fā)生的。畢竟,沈月塵和靜妃娘娘之間是有交情的,又經(jīng)過了這次的事,朱家人也不好絕情到那種地步……只是,納妾填房這樣的事情,是一定會有的……
沈老太太是過來人,為人母也好,為人婆婆也好,她完全可以猜到,往后可能會發(fā)生地情況。
這樣的話,尋常人是不會和她說的。想來,沈老太太會想得如此周全,可見是在真的關心自己。
沈月塵也回握住她的手,認真道:“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