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烈忽然想起,在古墓走道的時候,黎遠曾經說過,他上巨樹的目的,就是為了去“一個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
呂烈隨口問道:“老黎,我說,你說那個很可怕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們好不容易在巨樹上相識一場,眼看就要走到目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說不定以后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你就告訴我吧,如何?”
在電梯中五光六色的照耀下,黎遠的表情顯得有些陰測測的。他嘿嘿一聲怪笑:“那你為什么又不告訴我,你最想念的時空究竟是哪一段。”
“呂烈……”
那一聲幽怨的女聲,又在呂烈耳邊若有若無響起。
“?”一瞬間,呂烈?guī)缀跻詾樽约旱亩叧霈F了幻聽。他明明已經將制造幻聽的本命神珠給丟掉了啊,為什么這陰魂不散的女聲,又在自己耳邊出現了?
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想要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是幻聽。
“嘿嘿。”黎遠猙獰的臉孔光芒之下越發(fā)陰沉恐怖,他又向前走了兩步,將呂烈逼到了電梯角,“告訴我,你最想要回到的時空究竟是那一段?告訴我,快!告訴我!告訴我啊!”
“黎遠,你……”呂烈開始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電梯仍然在不斷上升,未被光芒照到的電梯角黑暗一片,老科學家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是否還在這小小的格子間。面對口水幾乎噴到自己臉上的黎遠,呂烈也有些怒了,一把奮力推開步步緊逼的黎遠,“你他媽的!老子不是被嚇大的,離老子遠點!”
他幾乎是大聲吼出來這段話的,看似氣勢十足,其實內心已經有了幾分怯意。這個黎遠實在是太反常了,現在的他就像是一頭吃了春-藥的獅子一般,咄咄逼人,瘋狂地令人從心底膽寒。
可是呂烈一推之下,這個黎遠的身體簡直厚重的如同一堵城墻!不僅絲毫沒有后退之后,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又上前了一步,繼續(xù)呂烈逼向墻角,死命頂著他。
“你……他媽的!”
呂烈是又驚又怒。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混子,打架揍人那是家常便飯。呂烈自認自己臂力雖然比不上楊威、食人梟這等怪物,但是收拾個普通人絕對錯錯有余。未想,這黎遠看似一路上文文弱弱,現在忽地力氣像是放大了十倍一般,擠得自己竟是一點還手余地都沒有!
他被黎遠緊緊逼到角落,感覺呼吸都有困難了。
“草,黎遠,你想干什么?……老頭,喂,老科學家?你還在角落那里么?老子知道你在,別不說話,快過來勸勸這個瘋子!”
呂烈快瘋了,可是黑暗的角落那頭依舊沒有人回答他。仿佛老科學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電梯。
吱嘎,吱嘎……
電梯仍然在飛速上升。
“呂烈……”
那幽怨的女聲,再次回蕩在呂烈耳邊。
呂烈的瞳孔縮成了兩點,這一次,他很確定,這絕對不是幻聽!
特么的!自己錯怪樹妖姥姥了!這怪異聲音,根本不是樹妖姥姥的本命神珠惹出來的禍!
“呂烈……”
“快醒一醒……”
“醒一醒……”
呂烈迫不得已回過頭,又迎上了黎遠那張已經接近扭曲的面孔。呂烈快要瘋了:“黎遠!你聽見那聲音了么?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你聽見了嗎?”
“聲音?什么聲音?我根本就沒有聽見什么聲音!”黎遠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整個眼珠紅的都快要爆出來了,他發(fā)瘋般大吼道,“別轉移話題,你還沒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最想回到的是那段時空?告訴我啊!”
“呂烈……”
“你聽得到我們再喊你嗎……”
“你最想回到的,是那段時空?”
“醒一醒,快醒一醒……”
“告訴我,告訴我!”
“你已經昏迷了七年了,整整七年……”
“時空機器,過去,回到過去……”
“醒一醒,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中了……”
黎遠的咆哮和那個幽怨的女聲,在自己耳邊交錯響起。而電梯仍然在快速上升,無休無止地向上,仿佛要帶著他們飛上一個無人知曉的世界!
呂烈感覺自己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起來。全世界開始顛倒了過來,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光怪陸離了起來。左和右交換了位置,上和下開始顛倒,電梯速度向地下墜下,又劇烈地左右搖擺。呂烈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卻發(fā)現自己伸出的,是兩條黑色的觸腕。
他發(fā)了瘋,推開黎遠沖向電梯門口,抓住門縫用力想要掰開它:“干!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不對,是這電梯,這電梯有問題!……放老子出去,這狗-日的電梯絕對不是通向什么樹頂,老子要出去!”
“呂烈……呂烈……呂烈……”
“最想回到的……時空……”
忽然間,他生命中無數片段在自己眼前像是走馬燈般輪轉。一個身體矮小的孩童,在被燒殺掠搶過的蒼夷大地上艱難地漫步;一個衣不蔽體的少年,跨過無數具被燒焦的尸體,一瘸一拐走向遠去;被大雪覆蓋的大地上,一個人形躺倒在地上,痛苦地茍延殘存著;洛陽城的沐王府門口,面目丑陋的乞丐兒,身邊幾個惡仆、十幾條惡狗圍攻,全身上下傷痕累累,懷里還緊緊抱著半根剩下的冷雞腿……
最后,他回到了一切一切的起點,十四年前的小村莊,空曠的雪地上幾個小孩子相互追逐、嬉戲、打鬧,那時候的時光是有多幸福。在孩子們的身后,一個農村婦人微笑著看著他們,眼中充滿了慈祥和仁愛。
這樣的時光如果能持續(xù)到永遠,那該多好?他真的想就這般一輩子懵懂無知地過下去。如果不是那幾道突然出現的黑影,如果那個婦人沒有挺身而出站在孩子們面前,如果沒有那道白得遮住了呂烈今后余生的刀光……
“孩子們,快跑……”
那個呼喚,一聲聲回蕩在呂烈的耳邊。十四年過去了,宛若就在昨天。
“我想……”
不知不覺,滾燙的淚珠從呂烈的眼眶流了下來。他半跪在這個扭曲的世界,用哽咽地聲音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回到那個十四年前的那個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