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仙緣 221 斗法大會
青州城的屆斗法大會,在城東主街道一端的青云觀進行。青云觀是青州境內首屈一指的道觀,就算在整個南梁國,也是赫赫有名,足列前三甲。
在這寸土寸金繁華的青州城內,青云觀占地多達近百畝,整個建筑群甚至比青州城府衙、廖王府還更為龐大,每日前來進香的信徒,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道觀的朱紅銅門上,高懸一塊金漆牌匾,上書“凌步青云”四字,龍飛鳳舞,氣勢非凡,一望之下便能令人神清氣爽,平日瑣屑的煩惱全消。
據說這是數百年前一名出身南梁國的赫赫有名的仙人,拜訪青云觀主持之時,親筆所書,是青云觀的仙跡之一。青云觀因此而得名,名聲大噪。
曾經有市井流言,青州百姓每三人中間便有一人是青云觀的信徒,另外二人則是此人的妻妾、子女,足見青云觀香火之鼎盛,幾乎到了家家戶戶信奉的地步。
當然,也有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青州百姓信奉的可并非青云觀,而是仙家道法。只是青州境內有名望的道長幾乎大半在青云觀掛單,才令青州百姓總是往青云觀跑。
此時正是斗法大會的首日盛會。青云道觀門前,十余名相貌清瘦,頗有仙風道骨道士一字排開,恭迎各路賓客。
這一日,一名身穿白衫的年青人,徒步來到青云觀外,望了一眼道觀大門匾牌上的“凌步青云”四字,淡淡一笑。那位數百年前的仙人,恐怕也是妙人,匾牌上那四個字并無出奇之處。只是匾牌上刻有一個清心凝神的陣法,人一望過去,自然渾身感到清爽無比,煩惱全消。
此人正是葉秦。
他許諾在這青州城待上十天,助氏兄妹、范、夏等人一臂之力,從廖王府的手中奪下青州城。此時才剛剛過去五六日,還有好幾日。
葉秦來沒打算來這場青云觀內舉行的斗法大會。只等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便御劍前往北齊國。但是廖王府的人龜縮在府邸內,不出來迎戰,反而讓葉秦剩下的幾日,顯得無所事事。
完成當日功法修煉,無聊之下,葉秦想起客棧吳大掌柜整日嘮叨的這件事情來,想來一南梁國世俗界的斗法大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葉秦來到青云觀,向道觀門前的道士遞上一份鑲著金薄的門帖,隨后進入青云觀內,聽眾高人弘揚仙家心境道法去了。
這樣一份門帖,“份量”極重,足足值的一百枚金葉子才買來的。
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青云觀雖大,也容納不下青州境內數百萬熱切無比的百姓。
這場斗法大會,只允許五千名信徒進入道觀內親臨現場觀,而且需要手持青云觀的這種特制門帖。能進入青云觀之人,非大富的地主商賈,便是權貴的官家。
尋常百姓,是無法進入的,只能在道觀外面等待。
當然了,他們也有辦法“”到高人之間的斗法。因為斗法場內會有一些書生秀才,將高人斗法的場景言行都一一記錄下來,傳送到道觀外面的眾多酒樓茶館,然后由說書人在酒樓茶館內,當著眾茶客的面前微妙微巧的將整個過程演上一遍,一飽眾信徒的耳福。
葉秦去的時候,斗法大會已經開始。
他進入青云道觀內,來到觀內一處巨大的廣場。只見此時廣場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幾乎都座無虛席,坐滿了數千賓客信徒,如此之眾的人群,卻鴉雀無聲,委實神奇。
而廣場的中間,有一座正方型高臺,四名仙風道骨的世俗修士,分四面而坐,神情嚴肅,坐而談論心境仙道。聲音洪亮,極有感染力,就算是廣場遠的桌席,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葉秦隨意在廣場內一張有空位的桌席處坐下,點了幾盤青素小菜和淡酒,邊飲邊聽。
這斗法大會,先是登臺的修士,各自講述自己對心境仙道的見解,然后是相互爭辯誰的見解更為高明,直到把一方給駁斥的啞口無言為止,才算獲勝。
這樣一場一場斗法下來,直到爭辯出屆斗法大會,功力為高深之人。
說起來,這也十分好笑。
他堂堂一個筑基期的修仙者,卻在這世俗道觀內,聽一群從未真正修煉過仙的凡人,爭辯如何如何修仙,這要是傳揚出去,只怕會讓世俗凡人瞠目結舌,讓修仙者笑掉大牙,斥為荒謬怪誕之舉。
所以這南梁國的斗法大會,在世俗界雖然極負盛名,但是在靈霧修仙界卻幾乎從未有修士提起過,毫無名氣。只是葉秦并不在意修仙者的忌諱,加上現在沒有要緊之事,他這才來這斗法大會聽上一聽。
葉秦起初對這些世俗高人的見解,并未太在意。世俗道士因為沒有靈根,從未真正修煉過仙道功法,說出的某些話漏洞百出,也是正常,自然會讓他暗中忍不住發笑。
可是聽了一會兒之后,他偶爾開始怔住,停下夾酒菜的筷子。
這些世俗道士們,能博得如此大的名氣,也不是白混的。世俗凡人之中,也有心智卓絕,才高斗的曠世奇才。他們雖然不能修仙,卻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才華。偶爾爆出那一兩句足以留名南梁國青史的驚人奇語,愣是把葉秦給驚的半響回不了神。
斗法會場,聽眾一旦聽到驚人之語,便激動的一片沸騰,大聲叫好。
讓葉秦望著高臺上的世俗道士出神,陷入沉思之中。不知不覺,桌席上的酒菜也食之無味,整個人的心思都在高臺幾名世俗道士和尚的爭辯之上。
聽了半天的斗法爭辯之后,葉秦原那些輕視小瞧的心態,徹底收斂。
有資格在一年一度斗法大會上登臺的,并不多。青州城內在仙道上著名的道觀、寺廟、書院,各派出一名心境修為極高的人參賽。算起來,也就十六名德望極高之人,有資格參加。
每場斗法,四人同時上場。這四人,或者是二對二,或者是一對三,對修煉心境的道義進行爭辯。只有勝出之人,能留在臺上。
斗法大會進展很快,數日之后,便到了后一場爭辯。
葉秦甚至苦笑,只恨自己獵戶出身,小的時候沒能讀書。在竹岐縣城的采藥堂,雖然也學了不少書籍,但是大部分時間都用于采藥。入了青丹門,更是沉心于修煉之中。筑基之后在山門暫住的半年,才多一些。
臺上那些高人激烈爭辯的時候,口中爆出一些極其生僻古老話語,他聽的十分吃力。不大明白的,葉秦只能心中記下來,慢慢回味其中的深意。
后一場斗法爭辯,是一名白眉老道士,一名胖和尚,一名中年尼姑,還有一名年青的書生之間。他們四人分別坐在高臺之上,辯論心境仙道分幾個境界,小圓滿,大圓滿,高圓滿境界,應該是如何一種狀態。達到大圓滿境界之后,如何一躍脫胎換骨,成為超凡脫俗的大成仙人。
在四人爭辯上,無疑是那老道士的功力深厚,口中雄辯,滔滔不絕,令其余三人難以招架。其次是胖和尚和那中年尼姑。弱的是那年青書生,話較少,頗為被動。
但是,葉秦卻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名年青書生上。那書生話不多,卻從來沒有犯一些低級錯誤,并未把真正的修仙和世俗的仙道混淆,更不承認能單純的讓心境達到圓滿之后,能一躍成為仙人。這無疑讓那年青書生,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其余三人的圍剿。
而另外三人,雖然口才極佳,卻犯一些低級的錯誤。認為心境修煉到了大成之后,可以成仙。
葉秦自然對臺上那年青書生,關注的更多一些。
而且重要的是,在爭論如何劃分圓滿境界的時候,那年青書生焦急之下,脫口說了一句,“冥思坐忘,無垢無傷,這是心境的小圓滿境界。”
這頓時讓葉秦驚嚇了一跳。
要知道,《坐忘經》的上篇中便是以這么一句話為整個練氣期一到九層功法的核心要義。
那書生怎么說這是心境修煉的小圓滿境界?
葉秦心中無法平靜。
他想弄明白,那書生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可惜那年青書生被另外三人駁斥,閉口不再說了。
這讓葉秦十分懊惱。
和葉秦同一桌席的,還有二人。一名是書生打扮的翩翩公子,鷹勾鼻,油頭滑面。一名是微胖的富家少爺,。這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低聲閑搭著話,對臺上四人品頭論足,引起了葉秦的注意。
葉秦一拱手,笑著朝他們二人問道:“兩位,不知道臺上那四位,都是什么人?”
富家少爺瞄著葉秦打量了一番,葉秦一身樸素長衫,不出是什么來歷,但是沒有身份之人是難以進來的。他笑道:“這位兄臺,聽你的口音是外地來的吧。臺上那四位,分別是青云觀的吳道長、雙龍寺的長智法師、清皖庵的無塵師太,以及白衣書院的沈大員,。”
葉秦疑惑的問道:“那位經常滿口之乎者也,說一些拗口的話的,就是沈大員?”
富家少爺哈哈大笑:“不錯,那人正是沈大員。你可知道他的來歷?他名沈俊,是咱們青州城地出生的奇才,年僅十六歲便連中三元,欽點成為朝狀元,被當今圣上夸為青州才俊之表率,有宰相之才,甚至私下許諾日后入朝廷內閣大員。但是此子心氣極高,竟然棄了官途,回到青州城的白衣書院潛心專研心境仙道。后來咱青州同鄉都戲稱他為沈大員。沒想到他今年首次登臺斗法,便闖入了前四,還沒落到下風,了不得啊。”
那翩翩公子,冷笑道:“沈大員有什么了不起的,十余年前還和公子一起上過城內的私塾。不過那小子發達之后,就不認咱們這些昔日的同窗了,令人深以為恥。”
富家少爺恥笑道:“得了吧,你在私塾混了十多年還是個秀才,人家堂堂一個狀元,當然沒臉認你這同窗了。當年小爺我還有幸跟他喝過一次酒。只是現在他的名氣太大,可沒這工夫跟咱們這些小人物廝混了。”
翩翩公子臉色一下噪紅,忿忿的說了幾句。
葉秦得到了高臺上那書身的姓氏之后,不再跟這二位富家子弟閑扯。他飲了幾口酒之后,見斗法大會已經散去,那名年青書生往道觀內院走去。
他在桌上丟下一片銀葉子,跟著前往內院。他剛才那個疑惑還沒有想明白,想向那沈俊當面問清楚,為何心境境界,跟《坐忘經》的道義,如此相似。
一名紅臉中年道士正站在道觀內院門口,見葉秦要進去,急忙攔住,喝道:“道門清修之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還請離開。”
葉秦怔了一下,道:“我找剛才進去的那位書生。”
那紅臉道士大口一張,道:“不行,要是擾了院道長們的清靜,打斷了修煉,你小子擔待不起。”
葉秦暗惱,不想跟這道士在口舌上糾纏。
他手掐法訣,在紅臉道士肩頭上輕輕一按,一道微弱的青光一閃,“定!”然后大搖大擺的進入內院。對一個世俗之人,他幾乎沒有用什么法力,定身咒只要三四個時辰自然會消失。
紅臉道士直接僵在當場,目光駭然,張著口,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進出內院的道士們,都奇怪的著紅臉道士,不明白這是在修煉哪一門法訣。
葉秦幾步之間,已經追上了那沈俊。“這位沈兄,請留步,在下有一問請教!”
那沈俊正埋頭急切趕路。不過,他的脾氣還不錯,突然被人攔路請教,并沒有露出不快,只是一拱手,淡聲道:“這位兄臺請講!”
葉秦問道:“你在臺上爭辯之時,曾經提及‘冥思坐忘,無垢無傷,是小圓滿境界’。不知道沈兄,怎么會有這樣的見解?”同時,他緊緊的盯著沈俊的神色。
沈俊頓時吃了一驚,抬頭望著葉秦,張了張嘴巴。
這一句是他在臺上,被斗法的其余三人逼急了,情急之下無意之間脫口說出來的。說出之后,他就后悔無比了。這話根不該說出來的。
現在趕著回內院去,正想向他師父請罪呢。
沈俊考慮了一下,他既不愿意說謊,又不愿意說出實情,道:“這位兄臺,如果追朔源的話,此句是出自一名上古時期的書生鄭氏,所著的一篇《坐忘銘》,內云:‘常默元氣不傷,少思慧燭內光。不怒百神和暢,不煩心地清涼。不求無諂無媚,不執可圓可方。不貪便是富貴,不茍何懼公堂’。此意為:常沉默,不在無謂的小事情上多爭辯。不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苦想冥思,更不要為身外之物煞費心思。忍怒寬容,不為小得失而斤斤計較,以免憤怒傷身殞命。這樣的話,命元氣就盡量不會減少。如果將這段古文,便是‘冥思坐忘,無垢無傷’的意和出處了。在下還有一些俗事要處理,先行告辭!”
沈俊不愿意多說,拱手之后,匆匆轉身往內院走去。還回頭望了一眼,見葉秦沒有跟來,才放心,加快了腳步。
葉秦站在原地,沉默的著他離去。
《坐忘經》上篇修煉練氣期功法,里面也明確說明,要求沉默冷淡,停止心動,減少元氣的損耗。這冊基礎修仙功法,竟然是出自一冊世俗凡人之書,這讓他十分意外。
然而更讓他意外的是,這沈俊的神情,顯然在隱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