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死的
“聶峻瑋麼?你以爲(wèi)他還會活著?”葉少寧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聲,“曉蘇,你是怎麼了?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樣子告訴了我什麼麼?你愛上那個男人了?你不捨得他去死?”
似乎被他問得愣住了,微一怔忡之後,曉蘇才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那段修長優(yōu)美頸脖在低涼的海風(fēng)中,烏黑濃密的長髮隨風(fēng)揚(yáng)起來,幾乎融入在一片墨色的黑暗中。
她的聲音很穩(wěn),極好地掩飾了內(nèi)心裡的一抹驚慌與惶恐:“葉大哥,我不愛他,卻也並不代表我就希望他死。不是嗎?”頓了頓,又彷彿是爲(wèi)了有著更好的說服力量,她又說:“……他是鴻勳的哥哥,不管他之前對我做了什麼,可是在船上的時候,是他放了我。”
葉少寧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走上前去,他脫掉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手剛剛觸及到她的身體,就發(fā)現(xiàn)她渾身都僵硬著,而且還在發(fā)抖,他嘆了一口氣,“你放心吧,搜救隊員的人還在搜救,不過丫頭,你的臉色很不好,先去車上等等好不好?”
曉蘇看了看他,有些蒼白的脣畔動了動,最後還是點點頭,“葉大哥,今天晚上麻煩你了,謝謝。”說完便轉(zhuǎn)身上了車。
其實她感覺到自己很不舒服,尤其是小腹處,一直都在隱隱作痛,從那艘船爆炸開始,她就一直有這樣的感覺。一上車,她纔拿掉了那件外套,雙手顫抖著慢慢地?fù)嵘狭俗约旱男「梗]著眼睛仰起頭來靠在車座上,腦海裡卻是想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她連自己的月事都沒有記住,現(xiàn)在小腹這麼難受,有可能是要來月事了……
也不知是第幾輪了,四號搜尋船的馬達(dá)持續(xù)“突突”地響著,劃破了原本寧靜得近乎詭異的夜。
馬達(dá)聲有規(guī)律地由遠(yuǎn)及近,再由近及遠(yuǎn),船頭的探照燈左右擺動,在空中形成一道極強(qiáng)的弧形光束,伴隨著從擴(kuò)音器中傳出去的有力的呼喊聲,在這片海域上來回了許多遍。
可是,並沒有任何迴應(yīng)。
除去船體經(jīng)過所掀起的白色浪花,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似乎他們纔是這裡唯一的不速之客,似乎在幾個小時之前這裡什麼都沒發(fā)生過。
剛下過一場大雨,溼膩的甲板泛著淡淡的鐵鏽味,與海風(fēng)裡的腥氣還有柴油味混和在一起,聞得久了令人幾欲作嘔。
曉蘇一直都等在車上,有人給她送上了一杯溫開水,她喝了一點,大概是感覺舒服了不少,等得差不多有大半個小時,她終於有些坐不住了,外面一直都沒有消息,她剛準(zhǔn)備起身推開車門出去,外面忽然有人也拉開了車門探進(jìn)頭來。
“曉蘇……”是葉少寧,他面色也有些發(fā)白,大概是海風(fēng)吹久了,此刻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涼,不過他只是對著她搖了搖頭,眉頭一直都緊鎖著。聶時去他。
曉蘇一手扶著座椅,看到葉少寧搖頭,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縮緊,然後直直下沉,那隻扶著座椅的手掌本能地也跟著縮緊,只是她的目光倒是很平靜,在夜色中隱隱閃爍,連同她的聲音,都十分的平靜,“什麼意思?”
“我們決定返回頭。這一個半小時是最佳搜救時間,可是卻連半個影子都沒找到,再這樣耗下去恐怕也沒什麼結(jié)果,所以船要返航了。”
“至少你們剛纔發(fā)現(xiàn)了碎片,不是嗎?”剛纔她聽坐在車裡休息的時候,分明就聽到有人說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有些碎片,那時候她只覺得自己連沉悶的呼吸都輕鬆起來,她堅信那個男人是不會死的。
可是,現(xiàn)在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有什麼結(jié)果?
“是的。可是,也只有碎片而已。”葉少寧仰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深吸了口氣,不得不說:“剛纔的那場暴雨大大增加了搜索的難度,很多……”頓了頓,他才直視著那雙漂亮得令人驚豔的眼睛,繼續(xù)道:“很多東西都會被沖走,應(yīng)該也包括他。”屍體兩個字,終究還是沒辦法當(dāng)著她的面說出口。
曉蘇愣了愣,手掌的力道越發(fā)地緊扣,她的指甲幾乎是要嵌入皮質(zhì)的座套裡面去,而她卻是渾然不覺。其實在搜救的過程之中,她一直都堅信那個男人是不會死的,他那樣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死?她覺得這根本就說不通,所以她在等,等著他被人搜救上來。她早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不舒服,卻依舊是在堅持,因爲(wèi)她知道現(xiàn)在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比找到他更重要的事情了,但如今從葉少寧的口中說出來,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繃緊了的起球,卻是被人驟然用針一紮——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她幾乎是要生氣了,屏住一口氣問:“你覺得他死了,對麼?”
她的聲音本來十分好聽,可是此時卻帶著一絲涼意,葉少寧親眼見證了她由開始的驚惶到此刻的鎮(zhèn)定,一時之間竟也摸不準(zhǔn)她的情緒,他想了想,還是保守地回答了她的話,“根據(jù)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不排除這個可能姓。”
“可是我不相信。”她搖了搖頭,那雙眼睛等得大大的,一字一句無比堅定地說:“也許真如你說的那樣,他被沖走了,可是,我不信他會就這樣死掉。”
葉少寧見她這樣子,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太舒服,他蹙起眉宇,忍不住說:“丫頭,你清醒一點,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不是麼?我知道我說這樣的話或許會顯得不太負(fù)責(zé)任,但是聶峻瑋不是什麼好人,他和縐澤楠擺明了就是黑吃黑,如果他們都被炸死了,對於你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你不需要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的身上攬,他對你做了那麼多混賬的事情,以前你是想盡辦法要逃走,可是現(xiàn)在開始,你真的自由了。他再也不會回來找你了,而且,從我們警方的角度看,這件事情也不簡單,如果聶峻瑋真的沒有死,他也要爲(wèi)此負(fù)上一定的責(zé)任。”
“他不會死的。”葉少寧說了那麼多的話,而她似乎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她只是有些麻木地重複著,“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她覺得好混亂,大腦一陣一陣的鈍痛,像是有人拿著錘子在用力地捶打,她幾乎都要分辨不清楚眼前的這一切,和五年前的那一切有什麼區(qū)別……聶鴻勳,聶峻瑋……他們都不應(yīng)該死,都不應(yīng)該死的……
她甚至覺得,鴻勳就那樣離開了自己,聶峻瑋怎麼也可以?
只是這個念頭才一閃過腦海,她整個人就像是被蜜蜂給蟄了一下,猛然一驚,太陽血突突地狂跳起來——她在想什麼?
聶鴻勳和聶峻瑋對於她來說的意義……怎麼可能是一樣的?
“曉蘇……”
“我說了,他不會死的?”她極快地斂去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維,深吸一口氣打斷了葉少寧的話。
聶峻瑋說過的,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的,所以怎麼可能會死?她欠下聶家的債,她還沒有還清,還有那四百萬,她也還沒有還清,她宋曉蘇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人家的錢?他怎麼可能會死?不可能?
她擡起頭來,呼吸一陣急促,可是那雙大大的眼睛裡面卻都是堅定不移的信念,她說:“葉大哥,他絕對不會死的?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找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鹹溼冰冷的海風(fēng)從兩人中間貫穿而過,那些句子被吹得有些支離破碎,卻又分明那麼鏗鏘有力。
葉少寧不禁瞇起眼睛,彷彿頭一次這樣認(rèn)真地打量面前這個女人。認(rèn)識她這麼些年,終於在今天才發(fā)現(xiàn),她似乎正變得和那個人越來越像,就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態(tài)都有了幾分莫名的相似。
是因爲(wèi)待在一起久了的緣故嗎?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呵,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竟然有種凜冽的、不容質(zhì)疑的決絕,也像極了那個在黑道上隻手便能翻雲(yún)覆雨的男人。
過了半晌他纔開口問,語氣竟然透著幾分苦澀,“爲(wèi)什麼這樣堅持?你想找到他,然後再回到他身邊去?……可是,我還以爲(wèi)你是真的不愛他的。”
“我……”力氣像是別人驟然抽光了,到了這一刻,她像是把自己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給用盡了,終於無法再堅持下去。那句話還卡在喉嚨口沒有來得及說完整,小腹處陣陣抽痛的感覺再一次兇猛地襲上來,這一次,她再也無法忽視,整個人一陣抽搐,然後臉色一白,最後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曉蘇?曉蘇?曉蘇你怎麼了?——”
有雙手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腰,驚慌失措的聲音似乎是在她的耳邊,可是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楚,她覺得好累好累,但是她知道自己還不能睡著……
“該死的,有血,曉蘇你什麼時候受傷了?”
“…………”VEx6。
“曉蘇?曉蘇?快點給我準(zhǔn)備車子送病人去醫(yī)院?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