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遷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隻誘人墜入地獄的惡魔,但不知怎的,宗夏的心絃被他輕而易舉的勾起,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
他說得對,如果自己就這樣消沉下去,只會讓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洋洋得意……
他們做出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情,最終怎麼能讓他們?nèi)珙姡?
她不可以再自我封閉下去,她要讓那些做過壞事的人都付出代價,讓他們後悔傷害過自己……
“時遷……”宗夏像是握住了最後一個救命稻草般緊緊抓住他的手,漆黑如夜的眼底泛起星星點點的微光,“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時遷反手緊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撫的輕輕揉捏,“找機會重新開始……”
……
重新開始,就是因爲(wèi)這樣的念頭,宗夏終於不再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從小鎮(zhèn)回到t市,再飛回了京城,道路邊的一切都一如既往,變的只有人心。
她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時間,等外婆的頭七過去才肯離開。臨走時沒有再看到沈月蒼的身影,她知道像他那樣自尊心強烈的人,絕不可能一而再的向自己低頭求軟,離開也是意料之中。
道路兩旁的植物萌發(fā)新芽,經(jīng)歷了那麼長久寒冬,終於迎來暖暖微風(fēng)。
宗夏沿著碎石小徑走著,這條再熟悉不過的道路如今卻變得如此延綿曲折。
她望向道路盡頭那棟富麗堂皇的大宅,心中明白這一次走到盡頭意味著什麼,忽然很想就這樣一直走不到頭,這樣她將要做的事也就不會發(fā)生。
這種念頭只是從心底一閃而過,她知道自己如今不可以再懦弱,否則受到的傷害只會更深。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手插在上衣口袋裡,緊緊攢著手中的東西,因爲(wèi)太過緊張而滲出冷汗。
宗夏站在鐵門前出了一會兒神,隨即毫不猶豫的擡腳走了進去。
綠草遍地的花園中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園丁們?nèi)缤R粯勇耦^忙碌,揮舞著手中的大剪,偶爾有人擡起頭望見宗夏,也只是露出恭敬的笑容點點頭,轉(zhuǎn)而繼續(xù)忙碌。
如果不是埋藏在她心底的那些事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或許會真以爲(wèi)這一切都和曾經(jīng)沒什麼兩樣。
走到屋前推門而入,空曠的客廳裡半個人影也沒有,她徑直來到了書房,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便望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書桌前,窗外明媚的陽光灑在桌面,將他額前幾縷碎髮染得金黃,透著微光的臉龐棱角分明,像是希臘神話種的太陽神一般神聖而耀眼。緊擰的眉頭似乎從來沒有舒展過,比曾經(jīng)更多了幾分抹不去的憂愁,挺直的鼻樑投下一片斜斜的陰影,整張臉顯得更加立體又生動。
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臉上彷彿多了幾分疲憊。依然穩(wěn)重而威嚴(yán)的氣息將他襯托得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一般。她在他面前總是很渺小的仰望著,從不敢與他對視,就連想看一看他的臉也只能趁他睡著了才做賊般小心翼翼地偷看。
沈月蒼的手指沒有節(jié)奏的在桌面上輕輕敲打著,彰顯出他的焦灼。而在聽到她推門而入的同時,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接觸,都是複雜交錯的神情。
宗夏輕吸一口氣,使自己看上去依舊平靜,然後擡腿走了進去。
“你回來了。”他很難得的開口跟她打招呼,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柔,彷彿生怕嚇到她一樣。
宗夏沒有看錯他脣邊勾起的淡淡弧度,就像是爲(wèi)了討她歡心一樣,從未有過笑容的他竟然在微笑,儘管那笑容淺淡到幾乎看不見。
宗夏不動聲色的走到他面前,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從懷中掏出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東西。
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一枚他曾扔給自己的戒指。
爲(wèi)了將欠他的都還給他,她還特地去時遷那裡拿回了戒指,可見這一次她的決心有多麼大……
沈月蒼看清了桌上的東西之後呆滯片刻,目光跳過那些東西停留在她的臉上,彷彿根本看不見兩樣?xùn)|西一樣。
“餓不餓?應(yīng)該還沒吃午飯吧?”
他站起來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正好我也還沒吃……”
“沈月蒼。”
她漠然的聲音硬生生的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氣氛撕碎。
“你給我的,我都還給你了……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宗夏掙脫他的手想要離開,她害怕繼續(xù)沉浸在他難得的溫柔之下會迷失了自我,忘記了自己的傷痛與仇恨。
可這一次他就像是死也不願意鬆開一樣,巨大的力道扼得她手腕生疼。
“不要鬧了,這種東西不要隨便拿出來。”他將桌子上的東西塞回了她懷中,語氣像是命令,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
宗夏以爲(wèi)自己聽錯了,像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我沒有在鬧,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宗夏將東西放下,絕然冷靜的表情,每一個字都像是尖刺一樣狠狠地劃在他的心上,“沈月蒼,我們離婚吧。”
他的眼底是無盡的幽暗,似乎不太相信這樣絕情的話是從她口中所說出來的。
他寧願相信她是迫於無奈,又或者她的身體被另一個靈魂佔據(jù)了,無論如何,他的宗夏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以爲(wèi)會像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等她氣消了、想通了,自然就會回到他身邊了,所以他從未想過在她面前低頭,可是這一次,她似乎不打算再給他機會了。
宗夏做完該做的事,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留給他的背影,就像是曾經(jīng),他抱著時依從她眼前絕然離去一樣,充滿了令人心痛的絕情。
望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在他心底蔓延,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就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從生命中消失了一樣……
他想開口對她說,宗夏,對不起。
他想開口挽留她,宗夏,不要走。
可是爲(wèi)什麼,她竟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那樣冷厲絕狠的背影,將他的生命劃滿了傷痕……
……
宗夏在踏出沈府的一瞬間,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無力地跌倒在地。
就算僞裝出再多的堅強,再多的冷漠,她也只是那個膽小怯弱的宗夏,那個遇到事情總會慌亂無措的宗夏。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的絕對是將自己生命中最後一絲寶貴的東西送走了,沒有了他之後的生活,她只能學(xué)會獨自堅強起來。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走著,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阿離所在的那間酒吧,此時正值豔陽當(dāng)空,酒吧裡沒什麼人,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廳,安逸舒適的環(huán)境,悠揚清澈的樂聲。
宗夏輕車熟路的來到後臺,想從中找尋阿離的身影,可酒吧裡的人本就不多,後臺更是空曠得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她只好在手機裡翻找著阿離的電話號碼。
“小夏子,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了?”阿離的語氣和聲音幾乎和阿洛一模一樣,這也是宗夏目前唯一的心理寄託。
“你有空嗎,出來陪我喝一杯……”
兩個人約好在酒吧見面,宗夏掛斷了電話便問吧檯服務(wù)生點了一瓶威士忌。平時隨便喝點都會醉得不省人事,她忽然很想試試看這種度數(shù)的酒能不能讓自己忘掉一切。
倒出一杯來,濃烈的酒精味在她四周蔓延,鼓起勇氣飲了一口,火辣辣的刺痛感在喉嚨裡蔓延,順著滑到胃裡依舊灼熱,雖然有點不適應(yīng),但感覺還挺過癮的。
阿離在二十分鐘後感到的時候,宗夏已經(jīng)將一瓶威士忌喝掉將近一半,醉醺醺的趴倒在桌子上,面色緋紅,迷迷糊糊中卻依舊抱著瓶子不撒手。
“我的老祖宗哎,你不是不會喝酒嗎?今天哪裡來的興致啊?”阿離趕緊跑到她面前奪走酒瓶,晃了晃不省人事的宗夏。
“唔……阿洛你來啦!”宗夏樂呵呵的扯開笑容衝她打招呼,“我等了你半天呢……”
“阿洛?”阿離驚訝的瞪著眼睛……這丫已經(jīng)醉得口齒不清,連名字都會喊錯了!
“果然……喝醉了還是有、有好處的……”宗夏順勢一頭倒在阿離肩上,抱著她的腰輕笑道,“看我喝醉了,就見到了你……是不是再醉一點,就能見到爸媽,見到外婆了?”
阿離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只想著找個地方讓他休息一下醒醒酒。
阿離將宗夏架起來,走到吧檯結(jié)了賬便出了酒吧。宗夏全身的重量幾乎都由阿離一個人支撐,兩個人搖搖晃晃的向前走,沒幾步便一同栽倒在地上,引得路邊行人駐足觀看,有的人居住在這附近,對酒吧裡駐唱的阿離很是熟悉,一眼變將她認了出來。
阿離可謂是這條街的大明星,平時就是神出鬼沒的,大白天更是從沒有人見她出現(xiàn)過,如今她不僅倒在地上,身邊還跟了個酒氣熏天的女孩,兩個人本就長得精緻漂亮,難免更加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