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楞了一下,店里透出來的光線落在肖桐的臉上,嘴角溫柔微微上揚,眼底光芒閃爍。這張面孔確實有點熟悉。
“倔丫頭。”
肖桐笑起來,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時光風馳電掣,猛地撞了一下黎昕柔軟的心臟。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大聲問道:
“周桐,是你,你怎么改名字了?”
“我現在隨母姓。”
肖桐的笑意更濃了,目光柔和地看著黎昕,指了指身后的車,說道:
“現在可以送你回去了吧?或者,找個地方我們喝一杯,請吧,黎小姐。”
一面說,一面拉開了車門,做了紳士相邀的動作。
黎昕笑了起來,貓腰鉆上了車。
“你變了好多。”
側過臉看著他,算算,有十年未見了,而他,可是童年時唯一幫自己趕走壞孩子的大哥哥。
“老了?”
肖桐扭過頭,好笑地說道。
“有一點。”
黎昕也笑起來,十年,可以沖淡許多,可是應該記住的,卻一直頑強地呆在心臟的某一處地方,比如藍襯衫的男孩,比如他,肖桐,都在十年前出現在她的世界里,一個,給予她溫暖,一個給予她勇氣和堅強。
他是班主任的兒子,有群壞小子欺負她耳朵聽不見,常惡作劇來整她,有一天故意把她推進了水溝里。
肖桐那時已經讀大二了,她看到高大的他沖過來,擰著幾個男孩子的衣服扔開,然后拉她上來,帶她去家里洗去泥污。
班主任那天做了很多好吃的飯菜,因為肖桐就要返校了,他在美國留學。后來,又見過兩回,再后來……便是十年。
“你倒是一點沒變,除了個兒高了,還是一慣的冷冰冰。”
肖桐搖搖頭,笑著說道,那天他把她從水溝里拉起來的時候,她還冷冷地瞪著他,像一只即將發怒的小豹子,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女孩子,豎起滿身的刺,只為了保護她自己不受傷害。
“你……怎么沒和男朋友一起?”
肖桐看了她一眼,又問道。
男朋友?黎昕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是在問冷奕宸,淡淡一笑,她轉頭看向了窗外。
夜色嫵媚,燈光溫柔構成一條燈河。黎昕今天晚上的心情特別好,出了氣,還遇到了故友。
“那小子很有能力,不過,黎昕,你確定你準備嫁給他嗎?”
見她久不出聲,肖桐看了一下她的臉色,又說道:
“昕昕,對不起,我多事了。”
黎昕側過臉來,對他一笑,輕聲說道:
“沒關系,我和他本來就沒什么關系,我幫他打幾天工而已。”
肖桐的眼底迅速亮起了兩朵火焰來,他低笑起來,好半天才輕聲說:
“昕昕,我很高興,這次來景川沒有白來,遇到了你。”
聲音低沉醇厚,如一杯美酒,黎昕閉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飯菜飄香的下午。班主任四十多歲,有好聽而溫柔的聲音,肖爸爸也溫文爾雅,肖妹妹活潑可愛,那是一個讓她羨慕到極點的家庭,一個完整而有愛的家,而這些,她從不曾擁有。
把車停到了一個露天的廣場前面。
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半,廣場上人漸少,分散在各個角落的暗色鐵藝長椅上,有兩三對情侶正在激情擁吻。
選了一張靠近燈光的椅子,二人坐了下來。
“其實我后來回來找過你,不過你的行蹤太難找了。”
肖桐正說著,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看號碼,直接摁掉,然后說道:
“把你的電話告訴我吧。”
黎昕剛說了號碼,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他歉疚地一笑,站起來走到了一邊,小聲說了起來,黎昕只聽到一句:
“女兒我自然會負責,你不要再說了。”
那,他結婚了?
他今年應該是三十多歲了吧?黎昕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歲月給這個曾經充滿陽光和大男孩染上了些許滄桑。
他掛了手機,坐回了黎昕身邊,側過臉來看著她的臉,目光沉淀著星光,看得黎昕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別開了目光,小聲問道:
“是太太嗎?”
“是。”
肖桐干脆地回答道,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來,熟練地磕出一支,點上了,慢慢吸著,又熟悉地彈著煙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總公司在景川設立公公司,我申請到這邊來工作,到我公司來工作吧,今后我可以照顧你。”
照顧?
方曉周也未曾對她說過照顧,她看著肖桐的側臉,那根煙明明滅滅,映紅他略顯陰郁的臉龐。
心里有許多問題,比如為什么改了姓,為什么要離開妻女到景川來工作,可是她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的人,抬腕看了看表,小聲說道: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肖桐把煙頭丟進了垃圾箱,取了車過來。
夜色,愈濃。
星星點點,猶如黎昕的心情,璀璨。人生的際遇,總有起有跌,她不斷地在失去,又在不斷地重逢獲得。
挺好的。
這一晚,她睡得特別香,夢里,居然沒有方曉周了。
明兒,別忘了,自己得出去找工作!
太陽漸高升,照亮人世間。窗簾密密拉上的小屋內,定好時的空調已經停了,小電扇正在瘋卷著,背上滿是汗,可是黎昕卻依然睡得很香。
敲門聲,砰砰砰,一陣響過一陣。
響得左鄰右舍都探出頭來看,可是黎昕卻不知道。
砰……砰……
兩聲巨響!
是冷奕宸,他踹開了門!
黎昕猛然驚醒,她怔了一會兒,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起來。”
重重地扔出,報紙狠狠地落在她的臉上,冷奕宸冷冰冰地低吼道。
“你怎么進來的?”
黎昕跳起來,又立刻轉過身去,她身上只穿著一件絲薄的睡衣。
“昨天干什么了?”
冷奕宸不答她,彎腰抓起了報紙,展開來指著上面的照片質問著她,是她和肖桐并肩坐在廣場上,她側臉,對肖桐淡淡地笑。
今天早上,喬治先生的秘書打來了電話,告訴他,很遺憾不能合作,因為冷奕宸的欺騙。他費了三個月的心血,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拿下喬治先生,就是拿下大半個美洲市場。
是肖桐嗎?黎昕迅速想起來,肖桐也在爭取喬治先生,那將是他們分公司開業最漂亮的一仗!
昕匆匆抓起了衣服套上,然后轉過身,看著冷奕宸,冷冷地說道:
“冷先生,你別忘了,首先是你用欺騙的手段。”
“欺騙?那么這個又叫什么呢?”
冷奕宸展開了報紙,報上醒目的一行大字:
“vm總裁未婚妻改投緋色時尚總經理懷抱,激情演繹三人情變。”
什么狗屁東西?黎昕只瞟了一眼,便往洗手間走去。冷奕宸不是喜歡八卦嗎?今天這個八卦不是正合他的胃口?既刺激,又挑釁,足夠他今天去消化的。
她的心里還在氣他的無理,氣他的不尊重,路過客廳,看到那被他踢壞的門,臉色沉了沉,瞪了一眼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大媽們,便過去把門扶起來,靠到門框上。
可是,肖桐,你的速度怎么會這么快?重逢的小喜悅,在這一刻被沖淡。人的心,經過了歲月,都會改變,利用……也是她所不喜的。
“換衣服,跟我去見喬治先生。”
冷奕宸拉開了她的衣柜,無非是些體恤、襯衫,這女人,就不給自己買件好點的衣服?重重地關上了衣柜門。
浴室里,水聲嘩啦啦,不一會兒,客廳里傳來了敲敲打打的聲音,黎昕居然拿著錘子在修門。
門、窗,換鎖……她都會,時光把她千錘百煉,沒有家人呵護的她,早學會了如何照顧自己。
頭發松松,隨意綁成馬尾,額前的發絲垂下,遮住了額頭,她用力地錘著釘子,陽光從窗戶的縫隙里鉆進來,映在她的臉頰上,汗珠晶瑩剔透。
伸手,抓過了她手里的錘子,冷奕宸不耐煩地說道:
“挽回這一單,我給你一套房子。”
黎昕吸了口氣,轉過臉,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如果你愿意現在就從這里走出去,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來換取我日子的寧靜。”
冷奕宸半瞇了一下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龐。
黎昕別開了目光,從他手里拿過小錘子,繼續敲打起釘子來。屋里很熱,冷奕宸的背上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一挽袖子,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吸煙,煙霧繚繞,煙草的味道充斥著黎昕的鼻端。
她只當聞不到,聽不到,看不到。鎖壞了,得換鎖。她換了衣,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他,徑直走了出去。
在小區的小超市里買了一把鎖,還買了一只鹵雞腿啃,想著,他總會走了吧?可是,回來一瞧,他還在沙發上,只是空調打開了,電視打開了,他人也躺在沙發上了。
如果不是她腦子有病,就是這個男人腦子有病!
她擰起了眉,終于做不到繼續無視了!走過去,大聲說道:
“冷大總裁,你可以離開了!”
后者拿著遙控器,換了個臺,看也不朝她看,低聲說道:
“然后呢?”
“你到底想怎么樣?”
黎昕忍住氣,追問道。
“你說呢?”
他終于放下了遙控器,電視里,正在播放球賽,他的興趣顯然在球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