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讓她快點醒過來,他特地派人去請她的朋友過來,可是就算是肥肥也拿她沒法兒。
肥肥見到書仁時,感覺她就像是被人虐待過的破洋娃娃般奄奄一息地躺在醫院里,她那時心情特悲憤,管姓艾的是蘭城的爺,她的火撒不住,指著艾茨的鼻子就開罵。
“茨少爺,書仁究竟做錯了什么?為毛她得受這種苦?!那么可愛活潑的丫頭傷成這樣,于心何忍?!書仁這丫還是個如花似玉青春靚麗的少女啊,可你家老爺子已經那把年紀了,這么做你就不怕被雷劈嗎?有錢咋滴?有錢就可以這么糟蹋人嗎?……”
艾茨沒有說話,她由著肥肥發泄,一直到肥肥覺得心里比較好受,才開口說:“我容許你的大呼小叫只是因為你是她的朋友,如果你不能讓書仁醒過來——”
肥肥的氣焰漸弱,她氣歸氣,可眼前尊貴的爺是不能得罪的,要還想在蘭城混的話。
肥肥看著這爺失落憔悴的樣兒,忽而覺得他也不是那么冷酷無情,看在他照顧書仁不眠不休疲憊不堪的份上,她說:“用不著你威脅,我也希望能讓書仁醒過來。”
書仁的小手插著輸液針,由于她做噩夢時太激動,手有時會胡亂掙扎,導致插在血管里的細針錯軌,不得不重新扎針,這么折騰幾次,她的右手背有多次淤青。不得已護士將輸液針扎在左手背,為了防止她亂動,艾茨一直守在她身邊護著她的左手。
肥肥看著那些淤青格外鼻酸,用熱毛巾輕敷她的手背,她哽咽著說:“丫頭,你怎就這么沒出息?看你這副樣兒,躺著多沒勁兒啊,快點起來好不?姐姐帶你去玩兒,咱們不回艾家,我讓你住我的宿舍,把床讓給你躺,怎樣?”
“丫丫的!是姐的錯!當初就不應該放著你自個兒回艾家的,我怎么這么沒良心沒腦子,以為你會跆拳道所以放著心讓你回艾家,我當時要是拉住你就不會出這么個事兒!……”
無論肥肥怎么自責怎么誘。惑,書仁就是不理不睬,肥肥只能望著書仁慘白無生息的臉蛋默默流淚。
哚哚。護士小姐拿著測量物品走進來,她禮貌地微笑,怯怯地來到書仁身邊準備測血糖。
前面幾個護士皆因為扎疼了書仁,被茨少怒吼著罵走了,她應付了這么多病人,屬書仁最讓她感到壓力甚大。
護士拿起書仁的右手,在她的中指按了一下,細小的針穿透皮層扎破血管,沒有血液流出來,不得已護士只能用手擠壓那個細小的洞,一小滴血溢了出來。
書仁悄悄地流出一滴眼淚,十指連心啊,真以為她沒有感覺么?
艾茨看到她流眼淚,一記冷冽的眼神,嚇得護士兩眼淚汪汪,她把血抹在試紙上,插進儀器里,稍等片刻之后浮現出數據。
“茨少,病人的血糖正常。”護士連忙收拾東西,檢查正常之后立馬走出房間。
書仁是這樣痛苦,在昏睡中仍不能安穩,時不時被針扎一下。
肥肥觀察書仁一會兒,無畏地對艾茨說:“茨少,今晚讓我在這兒看著書仁,你回去休息吧。我覺得你現在在她身邊,她更加不愿意醒。”
艾茨摸摸她冰涼蒼白的臉頰,微微吐口氣,悲傷的說:“是這樣嗎?你是因為不想見我所以才不肯醒?如果真是這樣,那好,我現在離開,只要你肯醒過來。”
艾茨說到做到,他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肥肥按著她的左手,道:“書仁,姐知道你是醒著的,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讓你寒心的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丫的你再不醒的話我們絕交!”
書仁的手指微微顫動,眼珠子轉來轉去,果然還是肥肥比較了解她,她其實是醒著的。
疼痛感漸漸地蔓延全身,書仁眨眨眼,看到自己的身體盡是遭到肆虐的痕跡。身體上的疼痛已經麻木,她唯一的痛感來源于心臟,粉紅色的心臟跳動的聲音那么清晰,每一次的撞擊都令她感到尖銳的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丫的是在嚇唬人呢。怎么樣?你感覺好嗎?”
書仁無力地說:“肥肥,肥肥,我一直喊你的名兒,可你怎么不來救我呢?我好疼,真的疼……”
“姐對不起你,你哪里疼?哪里疼呢?我通知醫生過來瞧瞧好不好?”
“我的肚子好疼,肥肥,別喊醫生,我不要打針,我討厭打針。”
“嗯嗯,咱不喊醫生,也不打針,你忍著點兒,熬過就沒事兒了,你要堅持住,很快就不疼的。”
“嗚嗚,肥肥,你救我,救救我,我不想住在艾家,也不想看見那個男人,你帶我離開行嗎?肥肥,我疼,真的好疼……”
書仁整晚在喊疼,她那虛脫無力的聲音透過安裝在病房里的攝像機傳送到監控房里,艾茨紅著眼睛,看著她微睜眼喊疼的模樣,心痛難以言喻。
不過總算看見她醒過來,艾茨感覺稍稍放心,他倏地站起身,懲罰的時刻即將來臨。
傳聞中的吸血鬼究竟有多恐怖,至今仍未有人能真正體會,現今的蘭城籠罩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許多人隱約預感到風雨即來,紛紛朝艾茨示好靠攏。
誰也不清楚艾茨隱藏的究竟是多大的力量,狗仔隊捕風捉影,拍到了茨少在醫院發怒的模樣之后,許多依附艾家生存的企業感覺不妙,是的,如今的艾茨兼具多重身份,他打一下噴嚏股票都會因此而發生異常波動。
風鼓動白色薄紗窗簾,簾布拍打墻壁發出的聲音在臥房里顯得有些吵。肥肥走到窗前,扎起簾布,窗外是陰郁的天空在哭泣,雨滴落在地上濺起大朵大朵白色的水花。
“仁仁,我今天有課,沒辦法陪你,你一個人可以嗎?”
“嗯。”書仁淡淡地回應,幽幽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說她不想看見那個男人,肥肥于是替她傳話,果然這些天艾茨沒有踏進房間半步,護士不敢打擾,除非換藥時間。
“記得看輸液瓶,沒有的時候就按鈴,OK?我說,你頹廢這些日子真的夠了,別再擺出一副自閉的樣兒,OK?”
“嗯。”依舊是敷衍的嗯,肥肥走后,她看著房間,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紗布,一切白得刺眼。
書仁閉上眼睛然后再睜開,視線飄到黑色的原木桌上艷紅的玫瑰花,那束花不知道是誰放的。超薄的液晶電視旁多了一副抽象畫,那是肥肥特地送給她的油畫。畫里似一個手捧鮮花的少女在微笑,亦似欲火中掙扎的鳳凰。
烏云籠罩的灰紫色天空壓得人心口抑郁。書仁靜靜地發呆,僵硬疼痛的身子叫囂著,她不敢太用力,輕輕地拔掉輸液針,她赤腳踩在大理石上,將手伸向窗外,雨水打在手上,蝕骨的透涼。
不知何時進入房間的艾茨拿起床上的薄被,包住她的身子,責備道:“仁,這樣會著涼。”
書仁的身子陡地一顫,像只受驚的兔子,眼眶迅速地紅了起來,她轉過身,揚手打了他一耳光——
然而沾著冰凍雨水的手掌只是輕輕地劃過他完美的臉頰,書仁無力地放下手,她提不起勁兒打他。
本來她是想著見到他肯定是得給他幾拳的,可是今兒個她沒有力氣,就連打他耳光,也像是在摸他的臉。
艾茨握住她無力的柔若無骨的纖手,雖然這一耳光不算耳光,但確是起到作用,他的心一窒,仿佛被什么咬掉了一大塊肉。
“仁仁,你這一耳光打得我真疼。”
書仁瞪著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是這么瞪著他,用眼神控訴他的無情與冷血,她在艾家真的差點就死掉了,那些被捆綁在床上,被高跟鞋踩著肚子,被花瓶砸,被雨淋的記憶歷歷在目,她的這些傷害全是這個男人造成的。
她摸摸干癟的肚子,這里曾經孕育著他倆的孩子,她原來有過孩子——
艾茨看著她的舉動,悲傷的抱住她,沉痛地說:“沒關系,我們以后還會有的。”
書仁的唇色發白,她沒有力氣推開他健碩的身材,只能用帶著哭腔的疲弱聲音喊著:“混蛋,放開我,放開我,我恨你,我恨你,恨你……”
她的手背全是扎針留下的痕跡,無法用力地緊握成拳,她捶打他的胸膛就像是在跟他撒嬌般,然而艾茨的心卻是如此沉痛,幾乎沒有力道的捶打,對他來說,比刀割在心臟還疼。
“現在別費力氣打我,等你好了,我站在你面前隨便你打,讓你狠狠地揍我,好嗎?仁仁,現在留著力氣康復身體。”
“我搞砸了你的計劃,你為什么還要留住我?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會遇見你,為什么要答應嫁給你?我好后悔,我好恨你……”
書仁很累,她無力地跌落在他的懷抱里,哽咽著說這些話。
“如果我跟你說,我留住你是因為我愛你,你能原諒我嗎?”艾茨表明心跡,可惜已經太遲,書仁那是一顆被凍傷的心,她再不可能去愛一個狠心的男人。
“你愛我?原諒你?呵呵。我早知道你的目的不純,我早知道你對我好是另有所圖,我早知道原配是個悲劇角色,我明明已經有預感,可是為什么還要犯賤呢?這些全是我自找的,自找的,你別碰我,你滾開……”
艾茨一把將她抱起來,把她放回床上,按住她胡亂揮動的雙手,“別激動,這樣會傷害到自己,你的手已經流血了。”
“要你管?!我就算死掉也與你無關,你放開,放開,嗚嗚……”書仁痛苦地捂住肚子。
“怎么了?哪里疼?是這里嗎?你的身體有多虛弱你知道嗎?!我說了讓你別激動!”艾茨把她按躺在床上,為了讓她不胡亂動彈,他趴在她身上,雙手抓著她的雙手,雙腳壓著她的雙腳。唯恐會弄疼她,他的力道控制得剛剛好。
書仁啜泣著看著他,這個令她的心如同被困在冰天雪地的男人,“為什么是我?我做錯了什么呢?你滾開,滾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再也不想嗚嗚,疼,好疼……”
艾茨紅著眼睛看她痛苦的模樣,悄悄地松開了對她鉗制,書仁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直冒冷汗,她的子宮仍有淤血,由于處于昏迷狀態,子宮內的淤血沒有排凈,造成了時不時的劇痛。
艾茨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立刻按鈴大吼,“來人,快點來人,把金鴻羽找來,為什么她還這么疼?馬上把人給我找過來!仁仁,別怕,我在這里,你別哭——”
艾茨灼熱的呼吸噴在她汗濕的鬢間,看到她忽然間劇痛的慘狀,他的心竟是如此害怕,抱著她的手微微在顫抖。
書仁實在太疼,她疼到連喊的聲音也變得粗嘎,盡管身體如此難受,仍然不愿讓他碰觸,將他的手指咬在嘴里,她很用力很用力地咬,企圖將腹部的痛轉移到別處。
艾茨深深地皺著眉,尖利的銳牙咬破表皮溢出鮮甜的血液,他忍著,比起書仁這點痛算什么。
護士急急忙忙跑了進來,看見艾茨悲痛的表情,她緊張地說:“茨少,請您配合我,暫時放開病人。”
護士看得出來書仁排斥他的碰觸,為了防止她的情緒出現太大的波動,她只能提議茨少遠離書仁。
艾茨無奈,他柔聲哄道:“我這就放開你,你千萬別激動。”
他慢慢地松開左手,書仁感覺到他的動作,松開牙關,讓他的右手解脫。喘息著蜷縮在病床上,她不再喊疼,而是閉著眼睛咬著唇瓣忍耐。
“還愣著干嘛?趕快醫治,鴻羽呢?!”書仁那副樣子看得艾茨特別揪心,他的焦急全化成戾氣,嚇得護士一個勁兒哆嗦。
金鴻羽不在醫院,他趕到醫院至少需要二十分鐘,這對劇痛的書仁來說,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不得已醫院里派了其他醫生過來,醫生檢查書仁的身體,問了數十遍,書仁仍不肯開口說具體是哪里疼,且不肯接受治療。
醫生本想先打鎮定劑安定書仁,艾茨說:“別再打那種傷腦的藥劑,我不想看她整天昏睡。”
如此一來,醫生更沒辦法,在艾茨陰鷙恐怖的眼神下,他們稍稍一個大動作都會遭到他的怒吼,實在沒法進行治療。無奈,醫生只能冒著冷汗讓護士先準備各種檢查,其中包括抽血化驗。
護士拿著盤子進來,里面是各種針筒,書仁瞇著眼躺在那兒,護士告訴她要抽血,她沒有任何反應。
護士將書仁的病服袖子挽起,艾茨看到她這幾日扎針留下的多處淤青,倒抽了一口氣,吼道:“你沒看見她的手已經全是淤青了嗎?!換另一只手!”
哪知另一只手的淤青范圍也不小,就這樣,護士沒法子,扎上皮筋后,她讓書仁握拳,然后輕拍她的手,書仁的皮膚蒼白,拍許久仍沒有看見血管,護士哭喪著臉,繼續拍到血管隱隱浮現,就這樣終于能扎針了,可是這一扎下去,卻抽不出一丁點兒血。
艾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護士也沒辦法,手抽不到血,就抽腳。幾番折騰,扎了三次針,一滴血也沒有,護士哭喪著臉對醫生說:“黃醫生,抽不出血。”
書仁早已被折磨得昏了過去,艾茨再次發狂,“SHIT!金鴻羽在哪?!馬上叫他來!你們都給我滾!”
一個個的究竟能做什么?他眼睜睜地看著細針刺穿她的皮肉卻抽不出半點血來,這心情是多揪痛,簡直難受到快令他窒息。
“讓我來吧,你們去休息,留下一個護士。”金鴻羽終于趕到了,他看了艾茨一眼,道:“你在這里會影響治療,還是出去吧。”
艾茨沒有出去,他站在那兒,胸口劇烈的起伏,這個時候才確定自己有多心疼這個女人。
金鴻羽掰開書仁的眼皮,用小型的手電筒觀察她的眼睛,然后掀開被子,按壓她的肚子,按到胃時她輕輕地蹙了一下眉,接著他按的是子宮的位置。
這個位置顯然有問題,他只是輕輕一按,書仁便呻吟出聲,眼淚直涌。
“病人有輕微胃炎,另外子宮里似乎有淤血,安排她做一次全身掃描。”鴻羽邊說邊安撫書仁,她很虛弱,不停地在呢喃著,“疼,疼,姐姐,我不想回艾家,再也不回艾家,姐姐……”
“她在說什么?”艾茨怕她激動,站在原地不敢接近她,只好問鴻羽。
金鴻羽俯身傾聽她的呢喃,聽清楚之后,他嘆息道:“她喊疼,她在找姐姐,還說再也不回艾家。艾茨,我不得不問你究竟對她做了什么?!你難道不是因為愛她才娶她的嗎?怎么會把她弄成這副樣子?”
艾茨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那樣無能,他落寞地扯出一抹苦笑,無言以對,只是說:“她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快點讓她好起來。”
“你去哪?艾茨,艾茨……”
艾茨沒有理會金鴻羽的叫喚,徑自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令他快要窒息的病房,那刻他真切地感覺到,他似乎真的已經失去了書仁。
用盡一切語言也無法形容他的心情,那個帶給她歡笑的女人,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艾茨開著敞篷車飛馳,寒風刮過冷峻的臉,看著后視鏡里的夜城縮影,霓虹燈凝聚的光點越來越模糊,他很快地將車子開到了臨近瀾島的海岸線。
停車遙望洶涌莫測的深藍海水,他用力地握著方向盤,心里彌漫的悲澀熏濕了眼眸。咸澀的海風在耳邊呼嘯,他的頭腦從未如此清醒過,原來對她的感覺已經慢慢由最初的喜歡轉變成疼痛。這個女人,讓他疼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愛情是這樣不可捉摸,誰也逃不過,他自嘲一笑,似在嘲諷向來浪蕩不羈的自己也有這么一天。他總算了解到自己是多么的想要書仁,確定了心意,他倏地急踩油門,將這些天來壓抑在心里的悲痛懊惱統統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