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凡與吳春出去了一會,每人拿兩個塑料凳走進來。放下,吳春又折身出去,再次拿進兩個凳子,加上原有的四把椅子,再有一人坐床沿,特護有專設座椅,房間內除了略顯擁擠后全部就座。至此,燕氏集團的各個天地公司除了連鎖超市及影視部都已基本到齊。過了沒有兩個小時,燕紫與尤申也先后到來,喬醫師也放棄了休息,全部擠在病房里。
燕文正看了看在座者,就差他的孫輩了。于是,他從燕紅開始問起,一直問道兒子:“冬兒,我的孫子孫女呢?你這不孝的東西。如果早結婚,我的孫子孫女不七、八歲了?”
燕凡撫摸著父親的手:“爸,您會看到的,秋已經懷孕了,不久的將來會給你生個大胖小子,讓您整天抱著他笑得合不攏嘴。”
燕文正看上金秋,金秋點頭默認。他又看了看邵夏和吳春,目光轉回金秋臉上,這次他又看到了金喬喬的影子。燕文正輕輕搖了搖頭:對兒媳懷孕不相信?壽限使他不能有抱孫子的權力?不能再見金喬喬一面?還有那失蹤的原配你還活在人世間嗎?
時間,已近九點,忽然傳來輕輕地敲門聲。誰?燕文正心想:是金喬喬嗎?是已失蹤多年與自己同歲的原配來給自己送行嗎?
燕凡心內不同于以往的跳了一陣,他預感到造訪者將不同于尋常。敞開門,金喬喬領著一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老年婦人走進來。
誰?一屋子的人,沒一個認識這老年婦人的。一定有大大的隱情!
燕文正揉揉老花的眼睛,定神端詳著這不速之客。
老年婦人步履蹣跚地走向病床,發直的目光,有點埋怨地盯著燕文正。
“英蘭,我的英蘭!”燕文正突然嚎啕大哭,朝老年婦人張開雙臂。
徐英蘭瘋狂地撲過來,不顧燕文正虛弱的病體,竟緊緊地抱著他,用力捶著他的后背,有打死不解恨的架式。
燕家兒女知道這是親娘到來,忙參差不齊地喊了一聲“媽”,一齊跪下。三季妹恍然大悟,連同石淑秀、吳慶生、尤申與喬醫師也急忙下跪,只有特護站起來,呆若木雞地張大了嘴巴。
燕文正經不住徐英蘭的捶打,臉往床下一偏,一大口鮮血吐在床下。
徐英蘭自責著用力太大,轉用手輕輕地拍打著。
“你從哪里來?快三十年了,這些年你都在哪里度過的?”燕文正淚流滿面,擁起徐英蘭,整了整她的亂發,無比痛惜地問。
徐英蘭搖了搖頭,把臉轉向跪滿一地的人們:“都起來吧。其實我都認識你們。淑秀,你先起來,我應該跪你才對,是你侍候了文正這么多年。”
石淑秀起身與徐應蘭擁抱后站在一邊。
徐英蘭面對喬醫師與尤申說:“兩位義子,你倆起來,燕家多虧你倆。”
尤申與喬醫師先后站起抱拳:“多謝義母,祝賀義父義母團圓。”
徐英蘭又面向吳慶生笑道:“我外甥慶生從總經理貶為會長,委屈你了。”
“哪里,不是總經理,前邊有個代字,權力還不如表弟的策劃部長呢。是個有職無權的傀儡,說笑了。燕家待我已是天高地厚,我沒齒不忘。”吳慶生跟燕凡學會了幽默,說完坐在了原來的凳子上。
“王軍,孔偉,侯波三位女婿也起來坐吧。我知道,你三人都基本在為燕家這個大家庭創造著財富,也是為你自己創造著財富。”徐英蘭說著把臉一拉:“我也知道還有三心二意的,希望你回頭是岸。”
三個女婿兩條心,點頭稱是爬起來坐在原位。
徐英蘭看著三個兒媳婦,剛要說什么,又看了特護一眼,特護很明白,點了一下頭轉身出去閉嚴了門。徐英蘭才對三季妹說:“我兒不知哪輩修來的福份,才能擁有你仨的陪伴,起來坐吧。”
三季妹同時起身謝過,各歸其座。
“三個女兒起來吧。”徐英蘭動情地說:“我生了你們,卻是由秀妹把你仨養大,給你的秀媽磕個頭吧,希望你仨終生不忘秀媽的恩典。”
盡管石淑秀竭力禁止,三個女兒還是同時一個頭磕在地上。然后歸座。
徐英蘭走到唯一還跪著的燕凡面前:“冬兒,你原名就是冬兒,你爸說冬冷,于創業不吉利才改為凡兒。你應該早就認識我吧?冬兒?”
“認識您,媽。但我不知道你是我媽。如果知道也不會讓您十幾年漂泊在外受盡苦雨凄風的侵蝕。”燕凡后悔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腮紅了。
“冬兒,你見過我幾次還想著嗎?”徐英蘭蹲下來問。
“大概近二十次吧?基本是在同一個地方——燕石慈善基金會院外。”燕凡回答。
“第一次見你,你那年十歲,我也剛剛逃出狼窩。你看我可憐,給了我十元人民幣。第二年,你又給了我十元。最近你每年見我都給一百元。”徐英蘭說著,從兜里摸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的揭開,拿出一卷錢:“你總共給了我一千零八十元。給我第一個十元時,你說是父母給你的壓歲錢。我在極度的饑寒交迫中,也沒舍得用我兒給我的錢。這是親情的見證,是我兒慈悲之心的義舉。那時,我多想一把抱住我的冬兒認你!”
“媽,你為什么當時不認我!您給兒女造成了遺憾一生的愧疚,您怎么忍心!我不認你這個媽!”言罷,燕凡起身破門而出。
徐英蘭追出來,慌亂中摔了一跤。燕凡急速返身扶媽,被媽抱在懷里,母子同時放聲痛哭。
燕文正在病床上也放出悲聲。久別重逢又要永久分離,何人能忍住淚水!
喬醫師走過來:“義父,義母回家團圓是喜事呀,為何不高興?”
“久別重逢又永別,誰能忍住傷心淚!”燕文正還是痛哭悲凄。
“義父,你聽我說。以我的觀察,你不是胰腺癌,很可能真的是胰腺炎。兩者的癥狀差不多。吐血,很可能是膽囊有點問題或氣血攻心,吐出血來就康復了。我有另一位義父是內科全能專家,特別擅長消化內科的診斷。明天他去南方講課,一早路過這里。我請求他多待一個小時借助這里的儀器復查一下,你不要悲觀,我相信我的日常觀查。你明日早起準備好,從現在起就不要吃東西和不要喝水,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義父沒那病得請客,等專家回來路經這里時。”喬醫師安慰說。
這時,徐英蘭在三季妹的攙扶下又走進來坐在病床上,情緒稍有穩定。
“冬兒不認你,你是咎由自取。他十歲時,你為什么不回家!”燕文正開始責備:“你失蹤后,家里炸開了鍋,誰知你何故又躲到了哪里!”
“我被他們掠到了南方,那個流竄團伙有六個人,居無定所,還專門有人看押我。當時我產生了死的念頭,但死都死不成,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在那樣的生活環境里勉強生存了九年多,才在他們的內訌中逃了出來。一路餐風露宿討乞著回到安津。我沒臉回燕家,只在安津附近討乞,并暗中到過燕家的每一家企業,打聽燕家的每一件事。三個女兒嫁人我到過現場,冬兒結婚我也在現場。
那天那么多人,但我無論在哪里都不挨擠。因為他們都嫌我臟,我還吃了冬兒的喜糖。喜糖,伴著我流進嘴里的淚水,別具一番甜味。那時,我甚至嫉妒秀妹坐地那個位置,同時心內也十分感恩秀妹坐在那個位置。我本打算暗暗旁觀著、祝福著燕家,不來攪擾燕家的平靜。
但,今天兒女們都奔醫院而來,我料是文正病重,便到燕墅打聽。金妹認出了我,并說了實情,還領我來了這里。昨晚我做了一個夢,說文正氣血攻心,只要捶出那口鮮血便可病愈。”徐英蘭十幾年的不幸遭遇,二分鐘便傾倒出來。
在座人無不傾情落淚。石淑秀走過來,拉著徐英蘭的手:“徐姐,文正在這兒,現在我把文正交給你,恢復我保姆石媽的身份,拜托了。”
“不,秀妹,我不來搶文正,他還是你的。”徐英蘭睿智大度,搖搖頭。
“英蘭,你錯了。”文正不再像一個病人。
徐英蘭詫異。
石淑秀微笑。
“淑秀確是保姆。我沒有與她登記結婚與同房。當時,社交的需要,才與她協商讓她扮成女主人,并給她股份,卻誤了她的青春。我給她找了一個丈夫,是個硅膠人。但,不能否認淑秀對燕家的忠誠和做出的犧牲。淑秀,謝謝你,我代表整個燕家謝謝你。”燕文正公開了事實真相。
“那,秀妹委屈你了。”徐英蘭誠懇地說。
“淑秀,耽擱你這么多年,真對不起。我會兌現給你股份的諾言。你雖年逾五十,看上去也就不滿三十歲的樣子,相貌年齡相差一半還多。從現在起你恢復自由了。”燕文正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