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種滯眉滯眼的表情,讓我又感到一陣陣寒意襲來。說我以為她又被鬼附身了呢,我正要張口叫醒她,她突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珠子就轉了一下。等外面的嘈雜聲小了以后,她就又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看著她表情略微溫和了一些,我試探‘性’地問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她想了想,似乎還略帶猶疑地說:“嗯,剛才過去的是一個擔架車,推著一個難產的孕‘婦’。”我說:“哇塞,你真是好本事啊,這你都聽得出來?我還以為你又鬼附身了呢!”
她并沒有理會我稍顯調侃的口‘吻’,仍然顯得憂心忡忡。還沒等我張開口問,她又繼續說:“一會兒,你無論看到什么或者見到什么,千萬記住不要出聲,千萬記住!”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我不明就里的我在病‘床’上發呆。
她走了以后,我把病房里所有的燈打開,本來就是白墻白‘床’白被褥的所在,在加上白‘色’的日光燈的反‘射’,我終于將自己置身于一種無以復加的耀眼的白‘色’當中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能夠成功將內心的恐懼完全驅趕掉。
我靜默地呆了很長時間才感覺,這耀眼的白‘色’甚至比無邊的黑暗更加讓人心焦。
我所在的這家醫院曾經是一所美國教會醫院,走廊里燈光昏暗,老舊的木質走上去咯吱咯吱的,跑起來嗵嗵的感覺下面是一個深空的所在。
我在耀眼的白‘色’光芒里枯坐了好長時間,到了夜里兩點多的樣子,我病房‘門’口的走廊頂燈突然滋的閃了一下,一個穿著邋遢的小孩兒推開了我的‘門’。那小孩兒一眼看上去就是偏遠農村來的,身上套著一件黑乎乎的燈芯絨外套,那外套對于他來說非常大,一看就是別人淘汰下來的衣服。‘褲’子也異常‘肥’大,穿著一雙塑料底的黑布鞋。兩只小手黑黑的,在這溫熱的夏天,他的小手上竟然還有皴裂,兩條鼻涕掛在上‘唇’,不時地還吸溜一下。兩只眼睛很大,低著頭往上看著,有一點兒留守兒童的那種質樸和求知‘欲’,也有一點兒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寒意。
他的手上還拿著半個蘋果,那蘋果似乎是別人丟棄的,暴‘露’的果‘肉’氧化程度很高,基本上已經不能吃了。他就那樣無聲地走了進來,站在離我病‘床’兩三米的距離愣愣地看著我,好半天才開了口,‘操’著一口當地郊區的濃重鼻音問我:“你見俺媽來沒?”
我剛開始并沒有聽懂,心想著農村的孩子就是不懂禮貌,問別人事情也沒有個稱呼。我正郁悶著的時候,他又開口了:“哎,我問你了么,見俺媽來沒有?”
我雖然不太喜歡這樣的孩子,但是看著這個樣子的小孩兒心里也產生了憐憫之心,就說:“小弟弟,你過來,你過我這里來!”
他很執拗地站著不動,只是說:“你見俺媽來沒?”
我搖了搖頭,心說,這家大人可真是的,這么晚了也不看好孩子,說不定是照顧老人走不開呢?心里一陣難受,就盡量裝出和藹可親的模樣沖著他笑了笑,就準備下‘床’去拉他,心想這樣的孩子是需人安慰的。
沒想到他立刻就朝后倒騰了幾步,我看著他小小年紀竟然有這么強烈的戒備心理,就沒有再往前走。我穿著病號服站在耀眼的白‘色’燈光下,和這個邋里邋遢的小孩兒面對面站著。他突然就歪著腦袋,眉頭竟皺成了一個川字,目光異常地怨毒。聲音竟然發狠起來,說:“你不老實,快說,把俺媽藏哪疙了?”
我想,這小孩子到底是缺乏管教,跟我這么一個溫和的人竟然說出這樣沒有禮貌的話。心想,要是我將來有了孩子,絕對不會讓他變成這個樣子。想到這里,我就說:“孩子,你過我這里來,我給你好吃的。”
他機械地搖了搖頭說:“俺不過去,嫌你熱!”
雖然我是個失憶的人,可俺也不是白癡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仍然是打了一個寒顫,心說這他‘奶’‘奶’個‘腿’兒的,怕不是遇上小鬼兒了吧,你看他那黑黢黢的一臉鬼氣的樣子??????
但我還是沉住氣了,沒有表現的特別驚慌,使勁地咽了口唾沫說:“好吧,你媽媽叫什么,說出來,哥哥幫你找到他!”我的聲音連自己都聽出來有些顫抖。說完還是壯著膽子朝他又靠近了幾步,他似乎有點兒猶豫,眼睛開始有點兒‘迷’茫的樣子,好像在想一個很難的問題。我終于離他只有一步的距離了,我低著頭,他,也低著頭,但他卻抬起眼皮來看我,這一看我心里就又是一驚,這孩子的眼睛白多黑少,瞳孔就像兩個針眼兒似的。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兩手冒出了冷汗,正不知所措呢,那孩子竟然把嘴巴張得老大,‘露’出了兩口密密麻麻細小的黑牙,不知道是要吃人還是怎么著。我還沒來得及想出應對之策呢,突然一只細長的手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順著那只細長的手的方向慢慢地扭轉頭,我靠!一張慘白的詭異的‘女’人臉!我媽呀叫一聲,隨著一矮身就竄到了旁邊。我驚魂未定地躲到旁邊的時候,才發現那‘女’鬼并沒有再次向我發起攻擊,而是取代了我剛才站的位置,看著那邋遢小孩兒,一臉的溫馨,那小孩竟然哭了,哭得那么詭異。
嘴里還嘟嘟囔囔地說:“媽,你剛才去哪兒了!可讓我找!”
那‘女’人也不說話,伸出一雙細長的手去,抱住那男孩兒的腦袋百般疼愛的樣子。
他們母子倆親熱了半天,那‘女’人突然把頭轉向了我,我趕緊地說:“別別別,別這樣看我,我沒有傷害他的意思!”我這時才發現,那‘女’人身上也是穿著一件病號服,一身的血污,尤其是下身還不住地滴滴答答得滴血。她左右歪了歪腦袋,就好像頸椎不舒服似的,長長得頭發遮住了半天臉。一直盯著我,張開一口獠牙,朝我示威了半天,嘴里發出那種死啊死啊的像毒蛇吐信一樣的聲音,也沒有說話,但我肯定那‘女’人一定是有話想對我時候。
可是,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老舊的木質地板發出一陣嘈雜的嗵嗵聲。那‘女’人一下子就警覺起來,樣子像極了鉆‘洞’的鼴鼠,然后一轉身就四肢著地像狗一樣快速地朝著窗戶奔去,飛身一躍就跳出了窗戶!
我倒是沒有因為這是四層樓而為她擔心,因為看那鬼樣子也不會出現摔死的可能。只是那小孩卻哭得極慘,聲音尖而細,都快把耳膜震破了。媽呀媽呀的!
此時,‘門’一開,小紅帽回來了。她一邊進‘門’一邊擦著汗,似乎是帶著一身的疲憊。
“哎,這誰家的小孩兒?”小紅帽問我。
我本來還在思忖著她能不能看到這小鬼兒呢,她這么一問我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囁喏了半天才憨憨地回答到:“他是來找媽媽的。”
小紅帽哦了一聲道:“你媽是不是叫車小燕?”我心里一驚,狐疑頓起。
那小孩子見了小紅帽倒是比對我態度好,不住地點點頭,看來小鬼也喜歡‘女’孩子,這他娘的什么世道啊。說著,她還朝窗外望了望,然后就拉起那小孩兒在我的病房里轉了起來,好像是找什么似的,過了一會兒好像沒找到或者說不滿意,她指了指我的病‘床’,然后俯身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小孩就刺溜一下鉆到了我的病‘床’下面。
我看到這一幕十分的不解,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指著小紅帽,嘴里說不成個完整的話,“你你你你??????”
小紅帽上下‘交’錯地拍了拍手,似乎是干完一件大事松了一口氣的那種感覺,然后對著我張了張嘴,我看懂了她的口型,意思是讓我把燈關掉(房間燈的開關在‘門’后),我照做了,心里卻不舒服,干嘛呢這這是,好好說話都不行還得對口型,這什么節奏?
把燈關掉后,屋子里就只留了我‘床’頭的一小片橘黃‘色’的臺燈光。小紅帽坐在我的病‘床’上,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我的思維就像斷了片兒似的,張著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面前,款款地坐在了‘床’邊的陪‘侍’椅上。好半天我才覺得腮幫子實在困得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對她小聲說:“小紅帽,你這是干啥呢?這孩子是個小鬼呢。”我用食指指了指‘床’下。
小紅帽也用很輕的聲音說,“不,他就是個普通的小孩子,那眼睛是天生的缺陷,牙齒是水土惡劣的影響。”我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哦了一聲,“然后呢?哎,可她媽媽真的是??????”她一手在嘴邊豎起中指,一手也指了指‘床’下,我明白她的意思是不要讓那小孩兒聽到。
然后就點了點頭,同意了我的說法。我還想問什么,可是一看她的眼睛就又把話咽了回去。想起之前,她出‘門’時對我的千萬不要出聲的囑咐,盡管有各種各樣的疑問,但仍然無奈地閉了嘴。
屋子里開始出奇的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十分凝重,我看著小紅帽,她目光真誠讓我此時此刻不得不相信她,不過事后我一定會想她問清楚一切的。你說俺慘不慘,住個院都住的這么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