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說親?嬌娘聞言不禁十分驚訝。
又見錢氏面色不似作僞,當下心中疑惑,自己平日與七爺爺並無甚交集啊。只與其他人一般,見面的時候恭恭敬敬的稱一聲“七爺爺”。
怎麼會有人託他給自己說親呢?
錢氏拉了嬌娘回房,嬌娘見她愁眉不展,不禁失笑,道:“嬸孃這是怎麼了?”
錢氏蹙眉道:“你這孩子,怎麼還是笑呵呵的?你可知道那七爺爺與你說的是哪家小郎君?”
嬌娘不解,道:“哪家?”
錢氏道:“芙蕖巷的關小郎君。”
嬌娘皺眉,想了一圈,這夕水鎮上有不少姓關的人家,她也不記得到底是哪個小郎君,遂有些疑惑的道:“嬸孃,是哪個關小郎君???”
錢氏道:“是那個小秀才?。 ?
嬌娘愕然道:“怎麼會是他?”
這人嬌娘是知道的,說來也是個苦命的。這關小郎君本名關云溪,今年上也有十八歲了。一般同他這麼大的小郎君小娃娃都能下地走了,只他還沒成家。
嬌娘沒許人家是因爲她得帶著弟弟耀先。
這小秀才沒娶妻卻是因爲窮。
要說他本不是夕水鎮的人,他是十二三年前來的夕水鎮,那時候鎮上突然來了個年輕女子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娃娃,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女子是芙蕖巷關大伯家的大閨女繡桃。
因爲關大伯家家境不好,關娘子又身子弱,整日裡湯藥不離身,一家人實在窮的活不下去了,當年才十歲的繡桃這才咬著牙找來了牙婆,自賣自身,去了桃源縣裡的大戶人家做了奴婢,給自家爹孃和弟弟換了條活路。
女人領著這孩子回了關家,只對爹孃道這孩子是自己的,別的任憑家人如何問也是不肯說了。
關父雖氣,卻心裡覺得自家人對這個大女兒著實虧欠,見也問不出來什麼,便只作罷了。關娘子見女兒回來,心下更是歡喜,本來以爲這輩子都無緣得見了,誰料到現下女兒自己回來了。當下更是什麼也不問了,只叫她領著孩子安心住下,以前的事兒再不提了。
誰料如此的過了幾日,鎮上漸漸的有了些風言風語,關娘子也無法,只想著日子久了大家夥兒也就不說了。可誰料關娘子小兒子的媳婦兒回了一趟孃家,回來就跟自家的夫君大吵了一架,說什麼繡桃在外面做了那不知廉恥的事兒,帶累的她的閨女以後長大都說不到好人家云云。
關娘子聽了生氣,可卻也知道兒媳婦兒說的不錯,有這麼個未婚生子又家來的姑姑,他們關家以後的小娘子怕都不好嫁,可她又舍不下自己的親閨女,自己又是個沒什麼主意的,隻日日裡對窗垂淚,不知如何是好。
繡桃見狀也不多言,雷厲風行的去找了族長七爺爺,而後對她母親道:“出了嫁的閨女是不好總住在孃家?!?
又在七爺爺的說和下,租了芙蕖巷尾的一間破敗老屋,領著這孩子就住了進去。
老夫妻倆心下愧疚,自覺對不住這個大女兒,生了心病,沒過幾年就撒手去了。二老過世後,繡桃同自己的弟弟家更是無甚往來了,弟媳婦兒是個厲害的,弟弟又是個悶性子事事都聽自己娘子的,是以兩家更是如同陌生人一般,連逢年過節的年禮都漸漸不送了。
只說繡桃是個極要強的性子,又行事利落手腳勤快,分家後拿著手裡剩的銀錢在巷子口支起了一個小小的鋪面,賣起了包子。她手藝好,東西不貴,人又能說會道,日子久了母子二人的日子也漸漸好過起來。攢了錢買下了他們住的那個小院,還把關云溪送進了縣裡的私塾去,好在他是個極爭氣的,學問做的很好,不過十二歲就中了秀才。
眼瞧著日子越來越好了,繡桃卻漸漸覺出來身子不大對了,到底是這些年熬壞了底子,只這些事兒她從不對關云溪說,只自己咬牙挺著。關云溪日日苦讀,再加上繡桃刻意隱瞞,他倒也真的沒發覺,直到他十五歲要去參加院試這一年冬天,繡桃的病終於是瞞不住了,只是已經病入膏肓,任憑喝了多少藥也無甚作用,沒等到開春就去了。
只是卻不知爲何,從那以後,關云溪就再也沒讀過書,也沒去考過試了。只在這夕水鎮的學堂裡做起了一個代課先生,偶爾也幫人寫些書信對子之類的。
日子比之他娘在的時候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好在他只有一個人,也算是溫飽不愁。只是鎮上還是沒有人願意把自家的小娘子嫁給他,俗話說得好“百無一用是書生”,縱然關云溪有著功名在身,可眼下他不考了,眼見著是沒了前途。偏偏本人又一副瘦弱書生的模樣,看起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都怕自家的小娘子嫁給他受苦。
嬌娘卻想,他之所以不考了,許是在怨自己吧,怨自己只顧埋頭苦讀,疏忽了孃親,以至到最後藥石無醫的地步。
“可不就是那關小郎君嗎!”錢氏說道。
頓了頓,她又蹙眉道:“那小郎君可不成,雖然是個讀書人,可是家境也忒差了,家裡又沒半個長輩幫襯,若嫁過去了那豈不是有苦頭吃了?!?
說完,突然想起前幾日鄭家的那一茬,又賭氣似的道:“不行不行,嬸孃怎麼也得給你找個比鄭小郎更好的!”
嬌娘聞言哭笑不得,只道:“爲什麼七爺爺要給他說了我做娘子?難不成沒有別的小娘子合適嗎?”
人人都道關云溪家境不好,可人家那可是個正正經經的讀書人,有功名在身的,見了縣老爺都不用跪的。嬌娘覺得,若他要找娘子,縱然窮了點,可是還是有好多姑娘願意給他做娘子的。
怎麼算,也輪不到自己啊。
錢氏道:“許是哥兒愛俏,他自己找上七爺爺的也說不準。嬌娘,你與嬸孃說實話,你怎麼想的?”
聽見前半句,嬌娘不禁臉一紅,不等她開口,又聽錢氏問她怎麼想的。她想了想,認真的道:“嬸孃,再看看吧?!?
錢氏聽了一想也是,這相看相看,總要相一相、看一看纔算完不是。
想到這,她又囑咐了幾句,風風火火的走了。
看著錢氏消失的背影,嬌娘心下感動,錢氏是真心實意爲她著想的。
只是她說“再看看”卻不是說再看看別的,只是她想這關小郎君日子已經夠艱難了,若日後真的娶了她那豈不是雪上加霜嗎?所以她打心底裡就沒覺得這事兒能成。
嬌娘這邊不表,只說關云溪剛從書院下學回來,一進院兒,就見七爺爺正站在自家的小院裡悠哉悠哉的踱步呢。當下臉上揚起幾分笑意,對著七爺爺朗聲道:“七爺爺您來了?!?
七爺爺擡頭。只見少年身量頎長,目若朗星,蒼老的面頰上也浮現出了絲絲笑意,道:“云溪,你過來,到七爺爺這兒來?!?
關云溪快步走到了七爺爺跟前,拿起石桌上的茶杯給七爺爺倒了杯茶,遞到了七爺爺手裡。
看著眼前這個清逸俊秀的少年,七爺爺緩緩地道:“云溪啊,你年歲也不小了。七爺爺做主,想尋了那何家的小娘子嬌娘與你爲妻,你看如何?”
“何……嬌娘?”關云溪嘴裡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彷彿在回想什麼一般。旋即面上露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容,道:“七爺爺說笑了,哪有什麼姑娘家願意嫁我?!?
七爺爺聽了這話,不禁皺眉,道:“說這話作甚?我看那何小娘子就不錯,模樣好,性情也好。”
捋了捋鬍鬚,又道:“你也該找個娘子了,哪有總是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的道理?!?
關云溪有些疑惑的道:“那何小娘子願意?”
七爺爺聞聽此話,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哪知道人家願不願意?何小娘子那般品貌脾性,若不是下面還有個年幼的弟弟,怎麼也不會十六了還沒說親。這願意不願意的,不得問了才知道?”
關云溪聞言,頗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伸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還是算了吧七爺爺?!?
七爺爺聽他這話,不禁眉毛倒豎,大聲道:“怎的?你還嫌人家帶著個弟弟?”
關云溪聽得這話急忙辯解道:“自然不是!這世道女子本就十分艱難,她一個小娘子能爲了繼母生的弟弟能做到這個份兒上,我十分佩服,縱使我沒見過她,觀之行事想來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只是……”
略微有些猶豫的接著道:“只是……七爺爺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怕我平白的辜負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
七爺爺道:“話別說太早了,不若明日你去學院的時候自己打聽打聽。那個何耀正就是那何小娘子的族弟?!?
說罷,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起身揚長而去。
關云溪看著七爺爺的背影,沉吟了一會,也不再想了。去竈房胡亂的下了碗麪填飽了肚子,洗漱一翻這才歇下了。
只是臨睡前心裡還在想著:七爺爺將這何小娘子說的這般好,明日一定要找阿正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