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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瓊華派中,原本四季如春的景象竟忽然間一天天寒冷肅殺下去,地上的草坪漸漸枯萎,覆蓋在上面的,是一日比一日更厚的嚴霜,池中泉水上竟浮起了點點冰凌,夏鳴蟲悅耳的叫聲更是早已絕跡。
瓊華宮前,原先眾弟子修劍練功、嬉鬧交談的偌大場地上,竟已是空無一人。派中的眾多道觀也已緊閉了門,只在各屋門口留下了一兩個手執長劍、全神戒備的弟子。浩大的瓊華派于空曠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沉寂,只有隱在云端一角的卷云臺上,還隱隱有人活動的痕跡。
明塵又一次被派遣到山門處站崗,他看著這些天來派中的詭異景象,心底的惶恐之情日勝一日,站在瓊華派的山門前,心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興奮和自豪感,反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害怕。他隱約聽說,似乎派中又出了叛徒,還有人死了……
突然,一絲極微弱的話音朦朦朧朧地傳入他的耳中:“師兄,你快看啊,我捉到了,好大的一只……”
那聲音甚是嬌怯,明塵聽得面上一驚,這話音他以前似乎聽過,好像是派中的某個女弟子……這些天來,派中的弟子忽然走掉了不少,剩下的一個個都似轉了性一般,整日陰沉著臉,人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連話也不多說一句。此刻突然聽到這如同撒嬌一般的聲調,心中沒來由一寒,不覺循著聲音來處,悄悄向那邊走去。
突然,身后一個陰冷的聲音猛喝道:“明塵,掌門派你守門,誰讓你到處亂走的?”
明塵聽見這嚴厲的話音,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急忙轉過身來,低著頭,不敢直視面前之人,害怕地道:“元越師叔,我、我聽見……”右手微微顫抖,向遠方聲音傳來處的劍舞坪那邊指了指,害怕道:“師叔,這、這聲音是……是不是我們派中的弟子……”
元越不耐煩地向那邊瞥了一眼,厲聲道:“一個瘋子罷了!理她做什么!”
明塵臉上全是懼怕與惶惑,近乎自言自語地微聲道:“瘋、瘋子……”他全身發抖,兩條腿哆嗦個不停,也不知是因為抗不住派中凜冽的寒風,還是因為難以抵擋內心中那份深深的恐懼。
元越面容極是威煞,兩眼直瞪著他,厲喝道:“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師叔和掌門有令,凡玩忽職守、出了紕漏,阻礙本派飛升大計者,以叛逆論處!還不快快回去守門!”冷笑了一聲,威脅道:“你最好把眼睛睜大一點,要是不留神讓那幾個叛徒溜了進來,小心你這十幾年的修為!”
明塵顫聲問道:“師叔,這幾天……這幾天派里總說有什么叛徒,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越目露殺機,森然道:“告訴你也無妨,叛徒就是慕容紫英、云天河、韓菱紗、林天雨他們四個!這四個逆徒勾結妖界,害死我派不少弟子,現在又妄圖破壞本派百年來夢寐以求的飛升大計!是可忍孰不可忍,掌門已經下令,絕不允許他們再進瓊華派一步!”
明塵大驚失色,顫聲道:“不、不可能,紫英師叔怎么會是……”忽然見元越兇狠的目光瞪來,如同被當頭潑了一桶冰水,徹骨寒透,話
音登時啞了。當即噤若寒蟬,拖著倉惶的步子回到門口,一只手扶著山門,身子哆嗦著靠在上面,眼睛卻是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外面。
元越見他回歸本位,冷哼了一聲,轉身向其它守衛的弟子走去。
明塵眼望著門外,那個稚嫩的女聲又一次遠遠傳來,聲音中充滿了凄傷與無助,刺得他心驚肉跳,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師兄,這只蟲子怎么不動了?……它死了?它怎么死了?!”
“師兄,你騙人!你說的,用這個法子抓蟲,夏鳴蟲不會死的……嗚,這可怎么辦,紫英師叔不會喜歡死了的蟲子的……”
“咦,師兄,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看不見你了?!”
“師兄、師兄!你不要走啊——”
天河、菱紗、紫英三人別了柳世封夫婦,隨即御劍向清風澗飛去。三人憂心如焚,在天上飛得快極,轉眼之間,眼前瀑流縱橫,已然身入清風澗內,三人落到地上,天河遠遠地便望見青陽和重光居住的木屋所在,當先急急奔了過去,菱紗和紫英也快步向前走去,只有“夢璃”依舊神情平靜如故,一雙秀目淡淡望著眾人的背影,不緊不慢地跟在眾人后面走著。
菱紗緊緊望著天河,見他剛剛飛奔到屋前,忽然間身子一晃,停步站住,面上神色大是震憾,似乎看見了什么極為駭人的事情,張了張口,失聲驚呼道:“這、這是怎么回事?”菱紗素知天河最是膽大,尋常之事斷不能讓他如此吃驚,不由得心中陡然一緊,旁邊紫英也是面色微變,兩人急跑過來,卻見房前空地上,一人仆倒在地,一動不動,一張臉為泥土遮住。眾人看他身材服飾,依稀竟是重光長老!
天河三人如遭夢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紫英急忙俯下身來,正要施救,忽聽見旁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用費力了……重光他已西去了……”
眾人一驚,抬頭望去,卻見木屋旁一個老者靠著墻壁,身形凝重,有若石雕,眼窩隱隱滲出血來,一雙瞳子已然毀了,正側耳向三人這邊聽著。他臉上肌肉盡數凹陷,焦枯的面皮下,骨骼凸了出來,樣子十分怕人。三人適才驚疑之下,只顧看著地上的重光,竟沒注意到不遠處的他,這時看見這副有如枯骨般的可怕容貌,不由全身都是一哆嗦,紫英勉強穩定心神,聲音中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您、您是……青陽長老?!”
青陽仿佛看到了三人臉上的害怕神情,頹然搖了搖頭,溫聲問他們道:“你們……可是云天河一行人么?”紫英急應道:“是,長老,您的容貌,還有您的眼睛……”青陽嘆口氣,黯然道:“果然,我想的不錯,現下還會來清風澗的,也只有你們了……你們不必驚惶,我這副樣子,不過是功力盡散,看來垂老矣矣罷了。至于這雙招子,我這幾十年來,早已有眼如盲,如今真的瞎了,也沒有什么可惜的……”
天河和菱紗驚駭之極,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以青陽、重光兩位長老的深厚修為,又有誰能將他們二人打得一死一重傷。紫英驚問道:“長老,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
這樣?!”
青陽循聲辨位,將身子慢慢轉向他們三人,腳下微微邁步,紫英見狀,急搶上去,扶著他慢慢走了過來,青陽來到他們幾個身前,吃力地緩緩道:“……玄霄才離開不久……”話沒說完,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身子一晃,紫英連忙緊緊扶住了他。天河只聽得又驚又怒,脫口道:“什么?玄霄!他、他來這里干什么?!”
紫英全身巨震,顫聲道:“長老,您是說,是玄霄師叔……殺了重光長老?!”青陽面皮抽動了一下,沒有回答紫英,向天河澀聲說道:“玄霄今日一早便匆忙趕來,他來這,是為了尋一本宗煉留下的手記……宗煉生前曾寫過數本手記,上面都記載著鑄劍、養劍之秘術,如今大部分藏于瓊華派五靈劍閣之中,但其中有一本,卻是連掌門都未曾得見。玄霄來此,要找的正是那一本……”
紫英心中掠過一絲不安,急問道:“師公的手記?師叔他為什么要找這個?”青陽長嘆了一口氣,道:“自然是為了雙劍飛升之舉了……宗煉如瓊華派歷代執劍長老那樣,為鑄劍耗費一生心血,尤以羲和、望舒雙劍為甚。雙劍窮本派三代之力,至宗煉手中乃成,臨當此世,再無一人比他更了解雙劍種種……玄霄擔心手記中有不利于雙劍之記載,他如今正是飛升之前的緊要關頭,何況多年修行,與羲和劍早已密不可分,自然不愿手記落在他人之手……”
天河急問道:“那,玄霄他拿到了那本手記嗎?”青陽搖了搖頭,悠悠嘆道:“……人生一世,經歷多少風浪起伏,但我和重光做夢也料不到,十九年后重逢玄霄,他周身熾烈無比,眉宇間盡是狂態煞氣……這已是入邪之兆、入邪之兆……他如此心性,莫說我二人并無那本手記,便是有,又怎能交付與他,讓他繼續在邪路上越走越遠?”
天河聽得心里稍稍一松,他暗忖這本手記或許與飛升之事有著莫大關聯,玄霄沒有拿到那本手記,也許飛升之舉就不能繼續進行,菱紗的性命也可暫保一時……心中正憂喜交集的思量著,又聽青陽嘆道:“我擔憂玄霄在此處尋覓不得,又會費盡心機四下尋找,徒然害人害己。便告訴他,宗煉于十九年前經歷妖界大戰之后,早已萬念俱灰,將那本手記毀去,他雖半信半疑,但也只得作罷。”
紫英舒了口氣,又疑惑道:“可是,既然如此……重光長老和您又怎會……”青陽面色慘然,一只手撫著胸口傷處,渾濁的聲調頓了一頓,喟然道:“事已至此,就算玄霄已有去意,我和重光又怎能讓他就此離開?他如今心魔深種,為了飛升無所不為,照此行事終會釀成大禍,我二人苦苦相勸他放棄飛升之舉,可他一意孤行,早已聽不進我們的勸諫……”
說到這里,青陽微微轉過頭去,向著地上重光的尸首,眼角淌下兩滴暗紅的濁淚,悲憤地道:“重光與他相交數十年,眼見他即將身入萬劫不復之境而不自知,萬念俱灰之下,向他突然發難,意欲強行奪走他手中的羲和劍,使他不能再行飛升之事……不料玄霄此番功力,與十九年前已全然不可同日而語,僅僅一招,重光已然重傷倒地……”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