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低頭,看到了自己踩在地毯上的腳,問他:
“我的鞋呢?”
“剛纔脫了。”
“你給我脫了嗎?”
“你真該好好休息,你的記憶力已經開始高度銳減和紊亂。”
“會不會等我一覺醒過來的時候,你就告訴我,外婆已經不在了?”
“不會的。”
“不會騙我嗎?”
“不會的。”
“林岫,外婆是我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本來就屬於我的財富。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可以沒有她,你能理解嗎?”
“我理解。”
枕溪盯著他,又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的。”
“如果在我睡覺的期間外婆不在了……你能不能……我求你,拿枕頭,悶死我。”
“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什麼都會好的。”
枕溪仰頭把牛奶全喝了下去,沒過幾分鐘,眼皮就開始發沉發重,接著腦袋一歪,隱隱約約就沒了意識。
雲岫把枕溪從沙發上抱了起來。
直到把人抱在懷裡,才深刻知道她瘦得有多厲害,彷彿全身,就只有那一副骨頭架子的重量。
……
枕溪睜開眼的幾分鐘裡腦子是完全發矇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甚至因爲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情況。
幾分鐘後,腦子才一點點地轉動起來,才慢慢地,把她這幾天接收到的鉅額信息和壓迫性的情感體驗強塞到她的腦袋中。
頭疼欲裂且反胃噁心,她迫切地需要看到陽光。
她四處摸索,只能感受到掌心下怎麼都摸不到盡頭的柔軟布料。
沒忍住難受地哼唧出聲。
房門被打開的同時屋裡的燈也亮了起來,後背被不屬於她的手摩挲著,問她的情況。
“難受。”
“哪裡難受?”
“噁心。”
對面的百葉窗被完全拉開,有溫暖明亮的陽光透過落地窗輕灑進來。窗戶完全打開後,有明顯帶有樹葉青草味道的空氣滲透進來,枕溪的噁心感才慢慢消退一些。
“長時間沒休息突然進入到深度睡眠,再醒來的時候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一會兒就好了。”
枕溪跪趴在牀上,那隻手一直替她撫背,好一會兒,她才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什麼時候了?”
“早晨7點剛過。”
她猛地把頭擡了起來,問他:“我外婆呢?”
“很好。我剛纔打電話問了徐姨,外婆昨晚睡得很好,前幾分鐘才醒過來。”
枕溪舒了一口氣,翻了個身,仰躺在牀上。
“要吃東西嗎?”
枕溪搖頭。
對方的手覆在了她肋骨下方屬於胃臟的地方,問她:“胃不難受嗎?”
枕溪點頭。
“難受還不吃東西?”
“難受纔不想吃東西。”
“這是什麼邏輯。”
枕溪偏頭跟他說:“我想去看外婆。”
“我煮了粥,吃了就去醫院。”
雲岫把地方騰出來給她收拾洗漱。枕溪站在落地窗外往下看,底下是一個植被茂盛的小花園,這個時間點,剛好可以看到有小鳥停在枝丫上愜意地梳理羽毛。
她昨晚休息的房間是個很空曠的臥室,除了一張過分大的牀外,再沒有其他東西,尤其黑白灰的裝修色調,更顯得這裡頭孤冷悽清。
臥室側邊有扇小門,推開就是一間浴室。洗手池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系列形單影隻相同色調的洗漱用品。最奇怪的,作爲洗漱間,這裡頭沒有一塊鏡子。
門被敲響,雲岫遞了一個紙袋進來。
“臨時找人買的。”
枕溪打開,是全新的洗漱用品。
“你跟人說是買給兒童用的嗎?”
“我只說了是女孩子。”
“哪個女孩子會用這些……”
草莓味的兒童牙膏,小馬寶莉的粉色牙刷,明黃色的皮卡丘毛巾,兒童用的護膚品,以及,兔耳朵形狀的髮卡。
“我的新政秘書,最近剛生了小孩。”
“哦。”
枕溪把門關上了。
這些東西用得時候也還好,就是用完之後很難收拾。
把小馬寶莉的牙刷插進人的牙刷筒裡,和純黑色的牙刷擺在一起,把皮卡丘毛巾掛在人的純黑毛巾旁邊,怎麼看怎麼古怪,怎麼看怎麼另類。
雲岫又來敲門,讓她先去吃早餐。
打開門,就見對方盯著她的頭頂看。
“怎麼了嗎?”
手摸上去,才發現剛纔爲了洗漱方便戴上的兔子耳朵髮箍忘了取下來。
肯定很蠢。
“戴著吧。”雲岫拉住她想要拿下來的手,“頭髮掉進碗裡,吃飯會不方便。”
粥是立馬從電磁爐上端下來的。對方之前說煮了粥,枕溪以爲是叫得外賣或者阿姨過來煮的,現在一看,菜案上還有沒收拾好的肉末和青菜。
這人以前是完全不會做菜的,是那種讓他幫忙剝個蒜都能把刀刃開個口的人。當了董事長之後反倒能有時間和閒心來鼓搗這些。
“還行嗎?”
枕溪點了點頭。
吃過早餐就要去醫院。
枕溪見他把車子從車庫開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你很忙吧,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可以。”
“上車。”
……
到了醫院的時候外婆正坐在牀上吃早餐,看見枕溪就說:“可算是精神看著好一些了。”
“吃過早餐了嗎?”
枕溪點頭。
“吃得什麼?”
“粥。”
“外面喝的嗎?哎喲,乾不乾淨啊。”
“雲岫早上起來做得。”
外婆一聽就呵呵笑。
“小岫人呢?沒陪你過來?”
“他去找醫生了。”
過了一會兒潘姐和minor也過來了,minor說公司那邊催得緊,她可能要先回去。
枕溪送她去坐車。
臨走前minor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說一直陪著她的那個男孩子看著很靠譜也很在意她,所以她可以安心地回去韓國。她說會回去爲她祈禱,祈禱她外婆早日痊癒。
“謝謝你。”
再回去得時候,病房裡多了幾個人,眭喜和兩個外國人。
“聽說今天就要會診,還好我來得及時,這兩位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讓他們參與會診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
“謝謝你,眭喜姐。”
“別,別這樣說,之前因爲眭陽和minor那檔子事,我心裡就一直挺對你過意不去,平時也總是想起你想跟你說說話,又不好意思主動找你。這不,眭陽一跟我說這事,我立馬就讓你姐夫接洽了這兩位專家,也算盡心幫幫忙。”
針對她外婆病情的會診開始,雲岫去旁聽,枕溪就在病房裡陪著外婆。
外婆睡著的時候,眭喜就拉著她出去說話。先是安慰著,後來就問雲岫是不是她男朋友這事。
“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瞎說吧,普通朋友人會這樣盡心盡力的幫你和你外婆,我看你這個親外孫女做得也沒有人家全面。姐都結了婚的人,還能有什麼不清楚。”
枕溪也沒有心思聊這個,就笑笑帶過。
“本來眭陽……哎,也不知道那姑娘什麼時候能好,也不能就叫你等著他耽誤你的光陰和青春,這人啊,都是你欠我我欠你欠來欠去,你們終究是沒什麼緣分。”
……
這場會診持續了很長時間,長到後面枕溪都開始發慌,就算被人握著手也抖得厲害,看著雲岫連吃中午飯都沒有出來,枕溪愈發地害怕。
會診約莫進行了四五個小時,會議室的門纔打開。
枕溪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雲岫朝她一步步走近。
滿嘴滿腦袋想說的話到了這一刻全都打結,一字說不出來。
“你能陪我去吃飯嗎?我們邊吃邊說。”
枕溪點頭。
“醫生說可以做手術。”
“做手術是什麼意思?”
“外婆脣上的腫瘤可以摘除。”
“不是說是癌癥嗎?”
“是癌癥沒錯。但因爲老人家的血液循環和生理機制等等代謝慢,經過專家反覆確認,沒發現有癌細胞擴散的情況,所以建議手術摘除。”
枕溪鬆了一口氣。
“所以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
“你沒有騙我?”
雲岫笑了,摸了摸她的臉,問她:“我騙你做什麼?我現在騙你,換你以後成倍地恨我?”
“之後還需要做化療嗎?”
“專家不建議做。”
“那會影響之後的恢復嗎?”
“枕溪,我這麼跟你說。外婆的這個病要是長在一個年輕人身上,像你像我這個歲數,用不了多長時間,癌細胞就會擴散到淋巴和其他地方,那樣醫治會變得非常困難,且治療成功性不高。就是因爲外婆年紀大了,所以擴散速度慢才得以手術摘除治療。”
“你的意思是,擴散慢,所以手術後恢復也會慢。”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起碼不會影響到生命是不是?”
枕溪點頭。
“所以你不用擔心,只是摘除腫瘤的話,手術成功率會非常高。”
“萬無一失?”
“你是聰明人,醫學上百分百白成功率的手術是不存在的,就算是簡單的闌尾手術,也有風險。”
“知道了。”
“給外婆做手術的是世界上最權威的專家,你可以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