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留下痕跡的，無非就是時間而已……
這冒然出現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唐恩，至於痕跡，當然不是那微霜兩鬢。不過只是一年未見而已，‘沒心沒肺’的唐恩當然不至於爲情白頭。
所謂痕跡，只是兩者身份、氣質上的轉變差別……
如今的唐恩，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令灰衣軍上下既感忌憚畏懼、又覺自豪榮耀的灰色空間神秘首領。若說之前唐恩的風評是譭譽參半的話，那現在在灰衣軍中的名聲無疑是爛大街了。
洛沙之死、曙光城被破等等，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賴不到唐恩頭上。奈何如今這個因果關係已經在灰衣軍民衆心中深種，就算喬希亞從中周旋，這個黑鍋唐恩也是背定了，短時間內是不用想著摘掉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唐恩選擇僞裝而來，喬希亞也在第一時間就令衆人退下。這狀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將會一直保持，除了弗雷、瘦猴等有數幾人外，灰衣軍中沒人知道唐恩的真實身份。恩，尼老轟這個拉風名字也將一直掛在唐恩頭上。
倒也說不上無奈、委屈，唐恩對於灰衣軍的態度本就淡薄，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女人兄弟，喬希亞、弗雷等人的存在，他也沒工夫搭理這個沒了洛沙、佐凡等熟人的造反團體……
而相比於唐恩身份的轉變，喬希亞的變化則主要體現在氣質上面。
居移氣，養移體！一年未見，如今的喬希亞已然不見當初那個貴族小姐的單純天真，取而代之的是身處上位的威嚴氣勢，渾然仿若天成。
剛纔說得胖了什麼的自然是玩笑話，唐恩的眼力何其高明，儘管有重型鎧甲著身，還是看出了喬希亞比之以往要消瘦憔悴不少。舉手投足、皺眉瞇眼，皆有一種身負重責、千磨萬擊後的磨礪柔韌之感。堅強的令人心澀！
時間是把殺豬刀，刀刀挫骨戮心，無人可置身事外。
當然。偶爾也有例外。
偌大正廳，光線靜謐，唐恩與喬希亞緊緊相擁，沒有話語，也無需話語。總有一種情感能掙脫時間的束縛，跨越其中的種種界限，直達彼岸！
就好比一壺好酒，時間，只能令它愈加幽遠醇厚而已。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直到響起幾聲打破此間寂靜的刻意咳嗽。“咳咳……”是瘦猴，摸著鼻子，神色不免有著些許無奈尷尬。唐恩與喬希亞徜徉在無人之境，他這個唯一的外人就顯得多餘了。當然，他發聲咳嗽不是爲了彰顯存在感。而是門外明顯有腳步聲傳來。
自然分開，在瘦猴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喬希亞眼簾微垂，神色間倒也不見久別重逢的小兒女淚意，只是有些羞澀。恩，確實是成長許多！
唐恩的臉皮當然就更厚了，嘿笑兩聲。伸手與瘦猴重重擁抱了下，分開打量：“好久不見了，瘦猴大哥……喲，看你這樣子是升官發財了啊，呵呵，以後可要罩著小弟我啊。”
弗雷身爲正式將軍、準元帥。瘦猴等一票老兄弟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看著鎧甲樣式也就知道是個偏將什麼的。不過，一翻白眼，瘦猴悻悻然說道：“罩個屁，也就在你女人手下混口飯吃而已。”
“這樣啊……”唐恩臉色驀地一沉。殺意四溢，“那你特麼還不對我客氣點，小心我吹吹枕邊風，分分鐘滅了你丫的！”
“呃……”喬希亞頓時哭笑不得。
“你這傢伙……”這殺意可是實打實的，瘦猴也被唬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不由張了張嘴，感概嘆道，“果然還是那麼無恥啊！”
“哈哈，承讓承讓！”唐恩喜笑顏開的拍了拍瘦猴肩膀，輕輕點頭，沒有多說。
剛纔那一幕雖然短暫，但瘦猴奮不顧身的揮槍阻擋，只爲喬希亞能在片刻間成功撤退的場景還在眼前。唐恩當然有理由感謝瘦猴，不過這些感謝意思說出來也就矯情了，開開玩笑，以後找機會喝次酒也就表面揭過，記在心裡了。
瘦猴回以輕笑，捶了下唐恩胸口，心中同樣不甚平靜。
這世界以武爲尊，拳頭大就是硬道理。無論兄弟、朋友，甚至是父子，縱使以往兩人關係再爲密切，在實力差距被無限拉大後，之間的關係也就不大可能再回到以往狀態。互生間隙，輕則疏離，重則拔刀相向的例子屢見不鮮。但很顯然，唐恩不是這樣的人，再次相見依然談笑自若，言語無忌……
咚咚咚，幾句玩笑後，正廳大門被禮節性敲響，隨即推開，走進來剛纔與唐恩一同進城的幾人。
“唐恩兄弟，你們這手僞裝簡直是絕了啊！”喬希亞與瘦猴盯著幾人看了又看，明知道這些都是熟人，但就是當面不相識，徒具奈何。再次感慨了句，瘦猴猶豫了下，搖頭放棄，目光投向唐恩。
唐恩見狀輕笑了聲，暗自放下心來。很簡單的道理，如果連喬希亞、瘦猴等熟人都看不出這僞裝，那一切也就妥了，擺手指向當先憨笑的大漢：“這是大衛。”
“哈，我就知道，這傻笑模樣不是你是誰。”瘦猴踏前幾步，大笑著張開手臂與大衛擁抱了下。後者撇撇嘴，不滿的錘著後背：“哥，你這純屬事後放屁，不算數的……見過喬希亞，呃，首領，好久不見了。”
“呵呵，怎麼，一段時間不見還生分了？”聽著大衛喚著首領稱呼，喬希亞細眉微挑，笑著說道。大衛聞言撓了撓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習慣性的嘿笑幾聲。
“這是路克、薩穆……”唐恩一一擺手介紹，都是灰色空間一期成員。如無意外，他們之後將會以如今面目與灰衣軍打交道，現在算是先認個臉熟。
都是曾經從塌陷礦洞中爬出來的生死兄弟，瘦猴也就一一上前擁抱。直到最後一個身罩兜頭黑帽的消瘦身影，唐恩嘴角微揚，略顯鄭重的說道：“這是莉娜小姐！”
“哦，是莉娜小……呃，小姐？”手臂虛抱。頓在半空，瘦猴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暗道灰色空間中有這號人物嗎？後方的喬希亞聞言則神色一愣，怔怔的看著那摘掉兜頭帽的熟悉面容。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瘦、瘦猴大哥？初次見面，您好。”稱呼著這怪異綽號，莉娜恬靜屈身行禮，隨即擡頭看著後方的喬希亞，輕笑點頭，“喬希亞小姐，又見面了。”
見是女子，瘦猴自然是抱不下去了，尷尬收回手臂，訕笑道：“呵呵。莉娜小姐你好。那個，我是粗人，剛纔冒犯了……呃？”話語稍頓，卻是一道電光驀地劃過腦際，瘦猴神色立刻就是一凜。半邊身子都是發麻。片刻後，方纔僵硬轉頭看向唐恩，“莉娜……哪個莉娜？那個莉娜？”
問得很是沒頭沒腦，但唐恩已然明白其中意思，笑著點點頭。
“呼……”深吸了口氣，瘦猴見狀神色一片肅然，退後半步。砰的一聲，驀地單膝跪地行以大禮，“抱歉，莉娜小姐，剛纔真是冒犯了！”稍頓，斬釘截鐵道。“恩，我謹代表灰衣軍軍隊向莉娜小姐致以最高敬意，謝謝您研究出來的紫膛炮。這對於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謝謝！”
“啊——”莉娜顯然沒想到瘦猴會做出如此驚人動作，下意識退後一步。掩嘴驚呼，一時愣在當場，略顯驚慌的看向一旁唐恩。
唐恩沒有上前勸阻，而是面帶笑意的看著瘦猴俯身行以大禮，微微頷首。
每一件戰場殺器的橫空出世，伴隨著的必然是無盡血海，漫天亡魂。那麼如此就要說武器製造者是滿手血腥的儈子手嗎？其實不然，至少不盡然！
這不過是那些置身事外偏又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不知所謂之徒，放出來的屁話罷了。主觀客觀，無病呻吟的文字遊戲而已。武器是鐵血無情的，造下殺孽無數。但它對於發明出來的受益者來說，卻也是神明投下的慈悲目光，活人無數！
在唐恩看來，莉娜有資格受得如此大禮。因爲改進後的紫膛炮，已然轟塌數座布蘭城市、轟殺無數布蘭士兵……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就是救下了無數本該因爲攻城而倒下的灰衣軍士兵，這就是功德！
狹隘？不公平？不講道理？呵呵，不說世事從來不公平。你讓一個空間魔法師不動用辛苦習得的空間手段，而單靠兩條腿與武者賽跑，這又是哪門子的公平道理？
再者，說句題外話。明明就是個人而已，哪來俯瞰衆生、悲天憫人的聖人心態——矯情！
看著大禮行完，唐恩這才上前扶著瘦猴肩膀，笑道：“呵呵，瘦猴大哥，差不多得了，看你把莉娜嚇的……”
“呃，不不不，你不知道……”瘦猴雙目微紅，神色異常激動，“你不清楚、你不瞭解，這紫膛炮對於我們軍隊士兵的作用，那簡直、簡直……”雙手竭力張開，意圖營造出那嘴中醞釀了幾次，都沒能成功表述出來的龐大作用。
“我知道，我瞭解……簡直碉堡了！是吧，我還是瞭解的……哎，你先起來說話。”無奈搖頭，看著處於出離激動狀態的瘦猴，唐恩唯有強行伸手將其架起，扶坐在一旁木椅上，咂了咂嘴，岔開話題，“淡定啊瘦猴大哥，我這次來還帶了禮物呢，你現在就這麼激動，接下來怎麼辦啊。”
“禮物？”一旁的喬希亞走來握住莉娜手掌，聞言訝然轉頭。
“那是……恩，這是寒水城？”掃眼間，唐恩看著身旁木桌上的偌大地圖，尤其是那被重點標註的寒水、庫塞兩城，不由挑了挑眉，搖頭失笑，“呵呵，還真是巧了。”
話落，擡頭看向大衛。後者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似金絲木的虎頭牌，以及一個用紅絲帶緊繫的白色卷軸，放在桌上。
“虎嘯軍團的調兵令牌、文書！”瘦猴好歹也是在前線混過多年的老兵，自然認得這兩樣物事，不由失聲叫道。
“準確的來說，是調兵向寒水城的文書令牌。”迎著喬希亞既驚且喜的目光，唐恩聳聳肩，“路上隨手拿的，所以耽擱了幾天時間……是不是很重要？哈哈，看來我還是有些戰略眼光的嘛。”
這何止是重要！有了這兩樣東西，這裡面可以做得文章也就大發了。比如拿著這兩件物事，突襲深入，冒充虎嘯軍團士兵詐開寒水城的城門……當然，實際操作起來不會那麼理想化，不過總是個偌大契機不假。而在戰場上，只要指揮官不腦殘，這基本也就代表著一場大勝！
困擾衆人一個上午的重大抉擇，決定著接下來方圓百里戰局走向的關鍵戰役，竟然被如此輕飄飄的解決……喬希亞、瘦猴兩人看著那令牌文書，一時感覺頗爲不真實。
良久，唐恩看著怔怔無言的兩人，摸了摸鼻子：“喜歡嗎，這禮物……大老遠的送來，好歹給個好評吧，瘦猴大哥……”
話音未落，回過神來的瘦猴像中箭兔子般驀地從椅上跳起，一把緊抓唐恩手臂，語氣激動顫抖：“什麼也不說了，從今天開始——你是我哥！”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