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靜靜站在宴會廳的某個角落。
今天晚上,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中式緞面開衫,領口袖口處都繡著漂亮的銀紋。
里邊是白色內襯,腳下是仿布的黑色練功鞋。
頗具古風。
配合高大勻稱的身材和陽剛俊美的五官,眼神沉定,有種古武世家貴公子般的氣質。
今晚他是主角。
但實際上也沒有他預想中的那般引人注目。
絕大多數的來客都是鶴派幾位親傳在生意上往來的朋友之類。
進門時只是看他一眼,就各找各的應酬交流圈子。
倒是不少隨行的女眷,經常性的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互相咬著耳朵竊竊私語。
路遠注意到路靜帶著幾個朋友進來,正考慮著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這時候眼前突然出現兩道身影。
“趙叔,莊姨。”
路遠向迎面而來的鶴派二師兄趙千城,還有和林志勤交好的莊秀潔問好。
前者面無表情,沖他微微點頭,很快便走過去了。
莊秀潔倒是過來喊了他一聲“小師兄”。
然后湊近了幾步,低聲對他說道:“今晚的拜師宴中途可能會發生點狀況,但你放心,怎么也輪不到你出手..到時候你就在一旁乖乖看著就行了。”
路遠微微一怔,而后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莊秀潔滿意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也走了。
路遠目送趙千城和莊秀潔離去的背影,回想莊秀潔剛剛跟自己說的話,若有所思。
“有人會來砸場嗎?”
不知道。
但莊秀潔說了,這事輪不到他來操心。
一場賓客入席,從七點多一直持續到九點。
等臨近“吉時”之時,作為鶴派派主的柳道源才終于舍得出現。
今晚的柳道源又一次恢復到路遠第二次見他時的樣子。
空蕩的左臂被重新接上,長須長發白眉梳理得一絲不茍。
表情古井無波,氣質淵渟岳峙,一副武林名宿,格斗泰斗的模樣。
柳道源一經出現,偌大的宴會廳就很快安靜下來。
路遠敏銳地感知到柳道源身上似乎有種莫名的氣場擴散出來,幾乎將整個會場籠罩。
“這就是真意境嗎?”
路遠眸光閃動。
“感謝諸位今日有空,前來參加我天水鶴仙的真傳入門儀式”
柳道源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沒有借助擴音器,也清晰地在宴會場中的每一人耳邊響起。
短暫的開場白后,柳道源的目光落到路遠身上。
路遠神色一動,知道是該輪到自己上場了。
他稍稍整了整衣服,而后便一臉平靜地向臺上走去。
“就當是參加婚禮時被邀請上臺玩游戲了。”
路遠心里對自己說道。
“天水鶴仙.天水”
宴會廳角落的一張桌子上。
孫志華眉頭微皺,口中默念著柳道源剛剛說的話。
突然眼中迸射出一道靈光,下意識脫口而出。
“天水流!天水流鶴派!”
“怎么了?”
旁邊正拿手機對著臺上拍視頻的吳心蕾好奇轉過頭來詢問。
孫志華搖搖頭,道:“沒怎么,只是終于知道路靜弟弟加入的是個什么門派了。”
“有名嗎?跟伱家那個月影流比起來如何?”
吳心蕾隨口一問。
“差不多”
孫志華眼眸微微閃動,轉頭看一眼正在專心拍攝自己上臺的弟弟的路靜,低聲開口道:“晚點再跟你說吧。”
“哦。”
“敬茶!”
伴隨著柳四的輕聲喝唱,路遠知道,這場枯燥繁瑣的禮節總算是快走到盡頭了。
他接過一旁柳四遞過來的白瓷茶杯。
在向柳道源恭敬遞過去時輕輕吸了下鼻子。
嗯。
這回不是汽水了。
“老師,喝茶。”
路遠低聲說了句,在茶杯即將遞到柳道源手上時,忽然.
“嘭!”
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猛地從宴會廳外飛了進來,重重砸在一張桌子上,菜碟飛濺,引起一片慌亂的驚呼。
路遠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卻立刻被柳道源的雙手托住。
柳道源穩穩接過他遞上來的茶,慢條斯理地喝著。
氣定神閑,臉上連半點的情緒波動都不曾出現。
“柳道源!你個狗”
“嗖!”
“哼!”
當路遠轉過身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莊秀潔如一道白練般激射出去。
躍入場中,和那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迅速纏斗在一起。
莊秀潔的實力不俗。
鶴勁已經練到可以遍布全身將近一半的程度,身形飄逸,出招犀利。
路遠幾乎都沒看清那個闖入者的長相,后者就已經被莊秀潔一腳給狠狠地踹出了宴會廳。
但還沒等圍觀的一眾人松口氣。
門外又闖進來數道人影。
還有賓客席內,也有數道人影突然暴起。
齊齊沖向禮臺這邊激射撲來。
路遠眼神微微凝了一下,身形欲動。
一只寬厚手掌卻已經落在他的肩膀上。
“今晚你是主角,輪不到你出手。”
趙千城一臉平靜地對路遠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便已經風一樣地飄了出去。
還有幾個另外的鶴派親傳。
眨眼之間,偌大的宴會廳內戰團四起。
來襲者實力都不差,幾乎都是練出勁力的高手。
各個舉手投足間都蘊含著開碑裂石的偉力,打得宴會場內桌椅亂飛,地板墻皮四處龜裂。
一眾的賓客都遠遠躲開,短暫的驚慌之后,反而覺得新奇和興奮。
紛紛拿出手機來拍攝。
路遠朝路靜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路靜的那幾個朋友也是一臉的激動和亢奮,拿著恨不得站到桌子上拍去。
目光在其中月影流的孫志華身上轉了轉,也就放心下來。
宴會廳內的戰斗在數十秒之后進入白熱化。
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全部結束。
主要是趙千城的實力太強。
那些來砸場的,沒有一個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幾下就被打成一灘爛泥給丟出去。
趙千城是已經將勁力練遍全身,距離真意也不過一步之遙的頂級武師境強者。
路遠在意識空間內嘗試過。
在不動用【告死者(超凡)】職業面板技能的前提下,他幾乎連趙千城的全力一招都接不住。
總共七個砸場的,盡數被解決。
趙千城和莊秀潔等人分立場中各處,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靜靜等了一會兒。
在沒有下一個人跳出來之后,才慢慢走回來。
然后,柳四招呼服務生清場,收拾,重新上菜,笑容可掬地向賓客們解釋,致歉.
一切回歸原來的軌跡,繼續照常進行。
這一通砸場,對于鶴派諸人來說似乎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所有人都沒多大的情緒波動,神色平淡。
路遠看著折返的趙千城等人,正想著要不要上去跟幾人道“謝謝”。
忽然聽見柳道源的聲音在他身后淡淡響起。
“你是真傳,他們是親傳。
他們沒有死絕之前你都不用出手。”
“呃”
路遠怔住,一時之間不該說什么才好。 “臥槽,真是太刺激了!
沒想到吃個飯還能看到真人格斗大戰,這可比電視上的表演要精彩太多了”
一場拜師宴,賓客盡歡。
吳心蕾幾個跟著路靜蹭飯的,一直到走出“悅海天”酒樓的大門,還沉浸在剛剛所經歷的一切里,興奮不已。
“志華,這就是你們古流武術的圈子嗎?好帥好酷啊!”
吳心蕾眼鏡男,包括路靜在內,都有種意外闖入某個新世界的新奇之感,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孫志華點點頭,道:“武道界舉宴和砸場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你往后見得多了,就不覺得稀奇了。”
“今年我跟你回家過年,你帶我多見識見識好不好?”
吳心蕾眼巴巴地看著孫志華。
孫志華笑了一下,摸摸她的頭發正準備說話,忽一道人影走來,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下去。
“姐。”
路遠淡淡掃了孫志華幾人一眼,目光落在路靜身上,開口道:“你跟我來,我有點話想跟你說下。”
“呃哦好。”
路靜猝不及防,但還是乖乖聽話,跟吳心蕾幾人打個招呼,然后跟著路遠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吳心蕾目送路靜兩人的離開。
轉過頭,正想跟孫志華繼續聊聊過年回家的事情,突然發現孫志華眼睛盯著路靜路遠兩人的背影,眸光閃爍著,臉上浮動著一種說不上來奇異之色。
“志華,怎么了?”
吳心蕾忍不住好奇,詢問。
孫志華收回目光,緩緩說道:“其實我剛剛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們說,但路靜在,不好意思開口.”
“什么事?”
聽說牽扯到路靜,還得背著她,吳心蕾跟眼鏡男不免更好奇了。
孫志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路靜弟弟加入的這個門派在武道界的名聲.很不好。”
悅海天位于濰山市城郊。
整體是一個巨大的開放式莊園。
路遠和路靜兩人沿著酒樓外左側的步行道慢慢向前走去。
一盞盞的吊球狀路燈,濃密且規整的綠植景觀。
空氣很清新,環境清幽靜謐,幾乎沒什么人,只有蟲鳴鳥叫,和遠處汽車偶爾駛過的聲音。
走了一陣,燈火通明的悅海天已被兩人甩在身后。
路遠這才對路靜開口:“姐,我打算讓你先暫時加入鶴派.”
路靜正忐忑著弟弟會跟她說點什么。
突然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頓時愣住。
“啊?我?!”
“對。”
路遠隨手在身邊的綠植上扯下幾片葉子,放在手里細細揉搓,嗅那股特別的草腥味。
“其實也不算正式加入。
就是幫你在鶴派招牌下的武館內隨便找了個職位。
讓你每天有點事情干,總好過一個人呆在房間胡思亂想。
而且,呆在武館.也相對更加安全.
嗯,武館就在咱們家附近,很近的。”
這是路遠剛剛想到的一個處理辦法。
回焦巖后,讓路靜每天有個由頭跟自己一起去武館,方便他照顧,也能更好保證路靜的人身安全。
如果長此以往路靜也能對練武產生興趣的話.那更是再好不過。
“嗯嗯好。”
路靜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答應下來。
她本身就不是一個特別會拒絕人的人,路遠這個親弟弟變得強勢之后,她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
“那就好。”
路遠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走過的路,發現他們兩人走的已經有點遠了。
前后道路都顯得深幽和僻靜無比。
于是停下腳步,脫下身上的緞面開衫外套,輕輕披在路靜的身上,輕聲說道:“那我們明后天就回焦巖吧。”
“好。”
“毒手鶴妖?!”
吳心蕾睜大了眼睛,定定看著面前的孫志華。
旁邊的眼鏡男用力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臉上也是一副聽到什么大八卦的驚奇表情。
三人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悅海天酒樓門口挺遠的。
主要是怕說話的內容被人聽了去。
“對,毒手鶴妖柳道源,我聽父輩說起過,所以有印象。”
孫志華面無表情地說道:“天水流分為蛇鶴兩派。
蛇派行事光正,鶴派則頗為陰險,若不是天水流隸屬名門,說是邪派也毫不為過。
尤其是鶴派派主柳道源,號稱毒手鶴妖。
行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后邊惹了眾怒,被蛇派派主攜許多武界同道給清理了門戶
不少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怪不得今天一場小小的拜師宴,竟然能引得這么多武師境的高手前來砸場,估計都是鶴派以前惹下的仇家”
吳心蕾跟眼鏡男聽著孫志華的講述,心中既是驚奇又是詫異,許多的思緒涌動。
聽著聽著,吳心蕾突然呀一聲叫起來。
“那照你這么說,路靜她弟弟拜入這個門派,就相當于進了一個人人喊打的賊窩?!”
孫志華頓了下,然后點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路靜弟弟年紀輕輕,武道就練得有模有樣的了。
而且能被毒手鶴妖看中,資質肯定不會差。
拜哪個門派不好,何必非要進天水流鶴派?!
長此以往地跟鶴派的這群人待下去,我擔心他以后的性情也會受到不好的影響..”
“如果路遠受影響變壞,那路靜肯定也要受到牽連”
吳心蕾腦子轉得極快,忽低呼一聲,飛快道:“不行,我得去跟路靜說這件事。
讓她好好勸勸她弟弟!”
孫志華神色平和道:“不管路靜弟弟知不知道鶴派的真正底細,聽到你說鶴派的不好,肯定會生氣。
畢竟他今天才剛剛拜師
我跟你一起去,有我在,他再氣惱,也絕動不了你一根汗毛。”
吳心蕾心中一暖,很快表情就變得堅定起來。
“好!”
懷著挽救閨蜜和閨蜜弟弟于水火的心態,一行三人順著剛剛路遠和路靜離去的方向飛快趕去。
這條景觀路越往里走越是幽深僻靜。
吳心蕾和眼鏡男兩人一邊小聲商量著等會兒該用什么方式勸導路靜姐弟兩人,一邊踩著焦急的小碎步。
走著走著,突然。
兩人聽到孫志華在身后急促地喊了一聲。
“等等!”
兩人的身形立時一頓。
“怎么了?!”
走在前頭的吳心蕾和眼鏡男兩人轉身。
赫然發現一直跟在她們身后的孫志華,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已停下了腳步。
整個人定定站在后邊一盞路燈的燈光下,雙手自然下垂,表情怪異,不知道在做什么。
“怎么了志華?”
吳心蕾皺了皺眉,疑惑地看了一眼眼鏡男,然后一起朝孫志華走去。
兩人走到孫志華近前,才發現他渾身的肌肉竟都在緊繃著。
整個人像是正處在某個極其緊張的狀態。
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孫志華的額頭和臉頰滾落,滴滴答答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孫志華身上的汗衫就被完全打濕了,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志華,你怎么了?!”
吳心蕾有些慌了,伸手去抓孫志華的胳膊。
眼鏡男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有心想問問孫志華是不是突發什么病了,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就在這時候。
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從不遠處路燈下的黑暗中傳來。
“啪嗒——”
“啪嗒——啪嗒——”
是硬底皮鞋踩在磚石路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而且不止一個。
不疾不徐,慢慢向著她們這個方向靠近。
吳心蕾和眼鏡男愣了下,好奇想要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時候卻聽到孫志華低沉且短促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別動!別聽!別看!
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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