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充滿了那個飄雪的午後,兒子就是在那個風雪天被抱走的。
雪花被裁成六瓣,飄滿來時路;關於孩子的記憶,在風雪中搖曳,愈遠愈清晰。原來,許多過往都不曾離去,記憶仍是記憶,在冬季發芽,春暖的時候,是否還會綻放新綠?
時光匆匆,帶不走往日的痕跡;婆婆回了鄉下,卻把更大的傷害和難題留給了林楓和佟雪燕。
坐在滿滿陽光的小窗前,看著櫃檯上透過發跡照耀進來的細密的光束,直到睜不開眼睛。佟雪燕的思緒就這樣在陽光下游離著,回想、回想、回想,每一個斷裂的片段都被拼湊著,到處都是兒子小浩楠的影子,到處都回蕩著小浩楠天真可愛的笑聲。
“來,浩楠,媽媽抱。”佟雪燕想得太入神了,可是伸出去的手卻被櫃檯上的貨物擋住了,也上佟雪燕回到了現實。
——兒子不在身邊,兒子不在身邊!
於是,一陣酸楚就會無助地襲來,包圍著佟雪燕流血的心靈。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那是她生命的全部寄託。當初冒著生命危險把兒子生了下來,那種喜悅彷彿就在昨天。
可是昨天和今天彷彿相隔很近卻又隔得如此遙遠,時間和竟然無情地隔開了血脈相連的母子。如果說破壞一對相親相愛的人是一種犯罪,那麼分開一對相依爲命的母子,是不是也應該算做一種罪惡?
想到這些,佟雪燕心裡是真的對公婆有了一絲絲恨意。
曾幾何時,爲了林楓的愛情,佟雪燕默默承受著婚姻的重壓,用柔弱的肩膀支撐著。本以爲兒子的到來會讓家庭從此走向和睦,可是誰知一切反而更亂了。
佟雪燕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不能紮根了?自從兒子被搶走後,佟雪燕就沒有安心的睡過覺。
剛剛結婚的時候,也是兩個人的生活,但那樣的日子充滿溫馨浪漫,每天充滿無盡的期待,生活也有無限的動力。那是單單純純的二人世界,沒有任何紛擾,平靜而祥和。
而如今,小屋裡同樣也是兩個人,在感覺上卻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生機。
和公婆相處了十八個月,這十八個月讓佟雪燕覺得彷彿像十八年那麼漫長。
公婆帶著孩子搬走了,日子又恢復了平靜,一切彷彿又重新歸零。
小店裡和三年前結婚時一個樣子:一牀、一鍋、一櫃臺、一貨架;
經濟上還和三年前結婚時一個樣子:貨被公婆賣光了,而且欠了送貨人500元;佟雪燕重新進貨,又欠下和最初開店時一樣的債務;
家境也和三年前結婚時一個樣子:錢包空空的,米袋子空空的,林振遠連切菜的刀也沒給佟雪燕留下,唯一看著讓人覺得像個廚房的,就是佟雪梅拎過來的那桶食用油了。
怎奈物是人非,三年前兩個人是懷揣著希望和憧憬,感覺一切都充滿了盼望;而今天是鬱鬱寡歡,兩顆受傷的心都丟了一半,都在牽掛另一個人——被公婆霸佔著的兒子。
小屋裡的每個角落彷彿都能找到小浩楠的身影,耳邊充盈著的,都是孩子稚嫩的聲音:
媽媽,這是電燈;
媽媽,這是紅色,那個是綠色;
媽媽,陪浩楠做遊戲好不好?
媽媽,我要吃果凍!
……
佟雪燕的眼前總是小浩楠跑動的身影,她想伸手拉住孩子,可是,孩子一轉身就沒了,只把更深更重的落寞留給佟雪燕……
“雪燕,明天是小浩楠兩週歲的生日,你是不是得回鄉下看看?”姐姐走進來,打斷了佟雪燕的回憶。
“嗯,晚上去。這剛剛幾天,就又坐不住炕了。”自從孩子回了鄉下,兩個人根本做什麼也不安心,幾乎是隔半個月就回去一次。每次都是高興而去,傷心而歸。
公婆不希望他們經常回去,說把孩子勾引得總想爸媽,這樣不光孩子上火,連他們也不好哄。
可是兩個人控制不住,實在太想兒子了。爲了能回家方便,林楓購買了一臺最便宜的電動三輪車,這樣就能隨時回去看兒子了。平時,林楓下班早就開車出去攬活兒,生意竟然不錯,比上班強多了。
“姐,這次我倆想把孩子接回來,像季廣澤那樣送幼兒園多好,讓他接觸牴觸更多的人。”佟雪燕邊說邊給兒子選好吃的。
“他爺爺奶奶能同意嗎?”佟雪梅還是很擔憂。
“不知道。現在孩子漸漸懂事了,正是養成性格的時期。聽心理學家說,如果得不到父母的愛,孩子的心理會受影響。小浩楠現在就有點兒自閉的傾向,我們每次回去,都看到他一個人在默默地擺弄自己的玩具。我們倆真怕長此下去,再得什麼心理疾病。”佟雪燕憂心忡忡。
“這事可得重視起來。那回去好好說說,儘量把他接回來吧。”佟雪梅只怕這事不會那麼順利。
“姐,你說他爸媽咋就這麼狠心呢?爲什麼一點兒也不考慮我們的感受?”佟雪燕終於忍不住淚水,在姐姐面前哭了。
“他們就是想讓你難受,報復你奪走了他們的兒子。”佟雪梅也跟著直掉淚,“你也別總這樣憂鬱著,當心身體啊。孩子早晚是你的,你得保重身體,將來才能好好照顧他啊。”
“還會有將來嗎?你說那小浩楠在爺爺奶奶的教育下,還能接受我這個媽媽嗎?長大後,也許根本看不起我,也許……連媽都不能叫了……”佟雪燕越說越傷心,想到未來,她的心都碎了——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認自己,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不會的……”佟雪梅摟住自己的妹妹,姐妹倆痛哭失聲。
未來的日子太過漫長,如果沒有了希望,佟雪燕應該怎麼去面對?她好想快點兒把兒子接回來,親親那粉嘟嘟的臉蛋,然後陪孩子在童話的王國裡自由成長。
可是,邢巧雲像一座大山橫在面前,壓得佟雪燕喘不過氣來,她幾乎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