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明媚的星期六。十一月份的廈門沒有我們那裡稻穗的金黃,而是一種夏日沒有散盡的生意盎然。
而對我來說今天更是盎然。由於航海專業比國貿專業的學費便宜了5000元,學校在扣除了1000元的制服和其他費用後返還了4000元給我,昨天剛到帳。我沒將學校退錢的事跟父母說,於是我的身價立刻飆漲了好幾倍。昨天錢到賬,激動得佔著ATM機數了好幾遍有多少位數,而宿舍裡的人也激動得說星期六晚上非宰我不可。
前幾天跟一個高中玩得比較好的女同學聊天,答應給他寄些廈門的特產。所以吃完午飯,就一個人搭著車來到了廈門第一街——中山路。
中山路在廈門人的眼裡就是上海人眼裡的南京路和北京人眼裡的王府井。一年四季,就算是颱風天,這裡也會擠得人渾身冒油。路並不寬,但兩邊的店鋪卻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道路兩旁。中山路是廈門的老城區,跟那些新建的高樓聳立的商業區比起來,這裡顯得渺小甚微。電影《瘋狂的賽車》裡男主角住地那段破爛不堪的地方就是在這裡取的景。老式的廈門建築雖比不上摩天大樓讓人矚目,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羣,艱難地找到了那間熊一跟我推薦的店鋪。買了一些女孩子愛吃的特色點心後又擠入熙熙攘攘的人羣。找了家郵電局把東西寄了出去,一看時間,纔不到三點,也不想這麼早就回去,於是打算再玩一會兒。剛好坐了很久的車,又穿越很擁擠的人羣,肚子也有點餓,於是就在中山路的路口麥當勞店打包了份漢堡。
中山路的西邊盡頭就是鷺江,而與中山路隔鷺江相忘的就是鼎鼎大名的鼓浪嶼,一個提到廈門就讓人首先想起的地方。我提著麥當勞的打包袋來到了鷺江邊,這裡的人羣也不輸與中山路。我坐在江堤的欄桿上,啃著漢堡,望著在風浪中搖曳的鼓浪嶼。
鼓浪嶼是一座小島,如果不是因爲她的歷史地位,她肯定會淹沒在千千萬萬和她相似的小島裡面。隔江望去,整個小島都被樹木遮蓋著,只有磚紅色的屋頂,透過茂密的樹林,在陽光的照耀下深呼吸。一隻只白鷺環繞著鼓浪嶼飛行,美麗了那座小島,也美麗了自己。
因爲沒有搭橋,所以去鼓浪嶼的唯一辦法就是輪渡。斜目看看輪渡碼頭,那裡永遠都是人聲鼎沸。導遊們手裡舉著的小紅旗在人羣中此起彼伏,人們排著一條條長長的隊伍,等待著去鼓浪嶼。
突然,就在連綿不斷的陌生人的笑談聲中,我聽到了久違的鄉音。循聲探去,就在我右邊三米遠的地方,一個女孩子在用我的鄉音講電話。我仔細打量了她,她個頭不高,160差點的樣子。體態優美,皮膚白皙,穿著白色的T恤和青色的牛仔褲。扎著馬尾,劉海齊眉,兩鬢的留髮細長。
雖然講點話的內容沒什麼特別,好像是她父母在責問她怎麼這個星期不給家裡打電話。但我卻聽得很入神,以至於漢堡從手中滑落,掉到褲子上,沙拉醬沾得滿褲子都是。我趕緊去擦褲子,此時她也掛了電話,勞有心事地看著江面上時而穿梭的汽艇。透過她的側臉,我分明看見一滴眼淚在她的眼眸裡顫顫地轉動著。
我是個比較外向的人,在陌生的地方如果碰到同鄉我都會和他們拉拉近乎。雖然此時我並不能確定那個女孩是不是我的同鄉,但從口音上判斷,即使不是,也應該跟我們縣很近。有時候想想,這人也真搞笑。以前在鎮子上上小學,從來不把鎮子上的人當老鄉看,只有同一個村的纔會在別人面前說:“他是我老鄉。”後來去縣裡上高中,同一個鎮的人便開始親近起來了。而現在上大學,在遠離的江蘇的福建,能碰到一個江蘇的,都會聊得忘乎所以。就像現在,在我能判斷這個女孩是蘇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打算上前打招呼了。
“嘿”我面帶微笑輕輕地打了招呼。
女孩疑惑地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也來不及抹去眼角的淚珠。
“我聽你剛纔講電話時的口音跟我們那邊很像,你是蘇中人嗎?”我問道。
“是的”女孩點點頭說:“你也是?”
“嗯,我揚州的,你呢?”
“好巧”女孩微微笑了笑,低頭用手指拭著眼淚說:“我也是,你是揚州哪兒的?”
“是嘛?那還真的很巧哦”我很開心的說:“我寶應縣的,嘿嘿,咱揚州的荷藕之鄉”
“如果我說我也是寶應縣的你會信嗎?”女孩抿著嘴看看我笑著說。
雖然一個市的口音非常接近,但多少都會有點差別。可是我剛纔聽她講電話,那口音,真的跟我們那裡一模一樣,就像是從我妹妹嘴裡說出來似的。所以一開始我完全可以認定她就是我們縣的,但我不是一個武斷的人。現在她自己親口說是我們縣的,我當然不會再懷疑。
“信,當然信,一開始我就感覺你應該是我們縣的了”我很開心地說:“我剛來廈門上學,你呢?”
“一樣,也是剛來廈門上學的”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們應該不是一屆的,我復讀了一年。”
“是嘛?那你高中在哪所學校上的?”我問道
“寶中”她看了看我問道:“你呢?”
“嘿嘿,咱還是校友哦,我也是寶中的。”
“你是地理,歷史班的吧”她很俏皮的說:“而且我還知道你現在在哪所大學。”
“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地理,歷史班的”我很是不解的看看她,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這樣說。“你說說看我現在在哪所大學”我接著問。
“你現在在集美大學誠毅學院是不是”她說。
我更是疑惑地看著她。
“好了啦,不要再這麼疑惑地看著我了”她說:“我其實有去學校看過志願表,知道今年志願填廈門的只有三個人,兩個女的一個人男的,所以我猜那個男孩就是你咯。”
“原來如此啊”我鬆了口氣說:“那你以前是什麼班的呀?怎麼都沒見過你的。”
“我政治,歷史班的”她說:“高中時人那麼多,我又不跟你同一屆,所以就比較不怎麼見過吧。”
我配合地點了點頭說:“可能是吧,真可惜以前都不認識的。那你在哪所大學啊?”
她看了看我,愣了一下說:“以後再告訴你。”
之前還是白鷺在我頭頂飛過的,她這話一說,我瞬間感覺那不是白鷺,是烏鴉。“什麼嘛,這還要以後告訴我啊?”我無奈地笑了笑問她說。
她也笑笑說:“女孩子嘛,不能讓男孩子一下子全部瞭解的,要循循漸進。”
“那你名字可以告訴我吧,我叫李健”我說。
“這個可以告訴你,嘿嘿,我叫董莉。”
“你還得給我個聯繫方式,要不然我以後還怎麼了解你?”
她拿出手機說:“你電話號碼告訴我。”
“150*****835”我一邊報一邊拿出手機。剛報完手機就響了,我們互視地笑了笑。
“這是我的號碼,別丟了哦”她說:“丟了你可就再也不知道我是哪個學校的了。”
我趕緊將號碼存好,用不久前軍訓時學地敬禮向她敬個禮說:“遵命。”
之後我們就一直坐欄桿上聊著天,講了許多高中的那些事。高分貝的人羣聲音也淹沒不了我們的笑談聲。我很想問她剛纔是不是在哭,可是看她在陽光下笑得如此燦爛,也不再忍心這麼問。她同樣是講電話時的那個遠眺江面的姿勢。
江面上輪渡的汽笛聲催促著漸趨偏西的太陽,白鷺的一展羽翅便帶來了黃昏。看了看時間,覺得乘車回學校就該吃晚飯了。
“我得回集美咯,晚上還有事”我從欄桿上跳下來說。
“那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哦”她囑咐我說。
“好的,謝謝”我們一邊走向車站一邊說:“那你打算何時告訴我你是哪所學校的呀?”
“看心情咯,我這個人很容易被心情左右的”她說:“好了啦,車來了,你趕緊上車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一邊排隊上車一邊問她。
“我再玩會兒吧,我又沒事。”她跟我揮揮手說:“拜拜。”
“拜拜”我擠上車說:“那也早點回去吧。”
“嗯,知道了”轉身時她跟我說:“電話聯繫。”
車裡塞滿了人,我艱難地挪到窗戶面前,想再看她一眼,揹著夕陽,她消失在了人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