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離開長春之後,我著實痛苦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在我們交往的一年時光中形成的生活習慣被打破,我的世界變得空蕩蕩的,每個週末習慣於看到梅莉的那讓我感到幸福不已的笑容,習慣於我們的約會時光。現在,我需要重新適應一個人的週末。我開始不停的聽音樂,用音樂來填充我的孤獨空間。
無論什麼音樂都好,爵士、古典、西方搖滾樂和流行音樂,隨便抓過一張CD就可以聽上幾個小時。後來的日子裡,能夠讓我耳熟能詳的英文歌曲、協奏曲、爵士樂很多都是在那段時間裡積累下來的,野人花園的“I knew I Loved You”、埃爾維斯?卡斯特羅的“she”、埃爾頓?約翰的“Your Song”、門德爾鬆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比爾?埃文斯的“又是那樣的雨天”等等。我就這樣一邊聽著這些音樂,一邊看著寫字桌上的我們的那張合影,還有掛在牆上的那張被我抓拍下來的梅莉轉身回望的單人照,幾個小時便過去了。
後來,我也買了一個索尼的CD隨身聽,並且時常在週末的時間裡,隨便拿起一張CD放進去,然後帶上耳機出門,坐上我能看到的第一輛公車,漫無目的的在這城市裡“流浪”,到了終點站,便再換乘其他的任意一班公車繼續“流浪”,身邊的人羣不停地來來去去,車窗外的街景在不停地閃過,但是我的腦海裡只有梅莉的容顏、澄澈的雙眸。隨著“流浪”的延續,我的心中不停的想著那句話,“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I think I dreamed you into life。(我知道在我們相遇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你,我夢想著你融入我的生命。)”
在梅莉離開長春後的第三天,星期日,我因爲自己委實無法捱過她走後的這第一個週末的時光,所以便在重感冒還沒有徹底康復的情形下,便在午飯後離開了住處,去了西康路的“羅馬假日”咖啡館,我只想一個人去坐坐。身穿潔白圍裙的女侍者,對我和梅莉已經比較熟悉了,因此見我一個人來到店裡,表情中不免會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在禮節的約束下並沒有就此發問,只是習慣性的微笑、招呼,然後便問我點哪種咖啡,我仍舊點了拿鐵,彷彿這拿鐵的味道就可以讓我循著記憶的軌跡回到逝去的時光裡。
我望著晴朗陽光裡的西康路,來來往往的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不斷地從“羅馬假日”的窗前經過,我一邊聽著咖啡館裡的電影原聲音樂,一邊回想著昨天上午的情形。經過了一夜的輸液治療,我的重感冒癥狀略有緩解,在給雜誌社打了電話告假之後,正躺在牀上休息,身體還是有著一陣陣的虛空感。這時梅莉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說已經下了火車,寧陽正陪著她在回家的路上,同時還問我怎麼樣了,被雨淋到之後有沒有感冒。我並沒有直言相告,而是回答說沒問題,對於我生病的這件事情我並不想對她提起,因爲我不想讓她爲我擔心。
聽著梅莉的聲音,我心中的那份想念的感覺變得愈加的強烈。我在電話中對她說一定要勇敢些,我永遠都會支持她、想念她,等著她回來!梅莉告訴我說她會乘坐星期一的航班隨她的母親去國外,到了法國安頓好之後,她會選個時間我發電子郵件。我回想著我與梅莉的這次通話,我望著人來人往的西康路,心中開始祈禱著,祈禱梅莉可以通過這次真正意義上的治療,重新回到那個開心快樂的世界裡、讓自己的心溫暖起來,就如同這西康路上溫暖和煦的陽光帶給人的感覺一樣。我一邊啜著咖啡看著來到咖啡館裡小坐而後又離去的一對對情侶們,一邊思忖著自己將如何捱過這漫長的等待的時光,在“羅馬假日”裡一直坐到夕陽西沉的時候,才欠身離座。
星期一晚上的十一點,也就是在梅莉下了飛機三個小時之後,我收到了她發來的郵件。梅莉在郵件中告訴我已經平安抵達,此外,應主治醫生的要求,她近期之內可能暫時不能與外面聯繫了,這是爲了便於她能夠安心的接受治療。至於時間,可能不會太久,所以要我耐心的等待她的消息,她會一直想念我的。我回復她說,我一定會耐心的等著她的郵件並鼓勵她說現在她已經真正的迎來了新的開始,我爲她感到無比的開心,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會讓我感到如此的幸福。自回覆了這封郵件之後,我開始度過了一段讓我感到太過漫長、太過悽苦的時光。我與梅莉再次恢復電子郵件的聯繫,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伴隨著對梅莉的想念,伴隨著苦苦等待的心境,六月的第一個星期過去了。我每天都會下意識的打開電子郵箱幾次,查看是否有梅莉發來的郵件,其實,我的心中當然很清楚不會有梅莉的郵件,但是卻難以抑制自己這樣做。第二個星期的星期四,我接到了外出採訪的任務,在返回雜誌社的時候,偶然路過了文化廣場,便下了車,想在這裡小憩片刻。
我隨意選了一處小徑邊上的長椅坐下,看著遠處廣場上悠閒的遊人。草坪間的小徑上時常會有遊人三三兩兩的經過我的面前,他們無一不是邁著閒散緩慢的步履,我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相比之下,這午後的晴朗陽光更讓我熟悉。廣場上一如往常的有年老的乞丐在乞討,迎接他的或者是不耐煩的拒絕,或者是帶著憐憫的施捨。在這個夏日的晴朗午後,雜沓的人聲、腳步聲、笑聲、哭聲、解放大路上的汽車引擎聲混雜在一起,這是六月裡的聲音,我一邊聽著這些聲音,一邊思忖,是它們組成了這個六月。廣場的上空,飄動著五顏六色的風箏,看起來就彷彿是遠古的來客或者天外的使者在空中俯瞰著這個城市的夏日景緻,它們似乎比這廣場上的遊人更讓我感到親切。
六月的第二個星期六,莫桐打來電話,約我星期日去淨月潭森林公園遊玩,我再次問起霖駿,莫桐說他在忙著創作,“還是你們去吧!祝你們週末愉快!” 在遊玩期間,我兩次要買單都被她推了回來,理由是“我們是好朋友!”她把我看成是在這座城市裡除霖駿之外最可作爲朋友的人。
星期日早晨八點,莫桐開著她的那輛白色沃爾沃來到我的住處樓下接上了我。當車子開上淨月大街、路過學校大門口的時候,我的心中難免會有些傷感和痛楚,但是眼前的事實無法改變,一年的時光,還有曾經在學校裡的日子,就如同此刻車窗外的景緻,正在飛速地離我遠去。我想,我是害怕昔日時光在記憶裡重現,所以便要努力走出記憶所帶來的孤寂感,可卻如此的艱難,我感到自己似乎既是被這個美好的晴朗夏日的週末遺棄了,也似乎是這些正在被我遺棄。儘管心中有著種種的迷茫和感傷,但是我還是想努力地去控制自己,以保持臉上平靜的表情。
但是,莫桐似乎還是看出了我在表情上的細微變化,便找話題與我聊天。
“霖駿說近期要找你聚一聚呢!”莫桐一邊開著車一邊對我說道,說完之後,順手指著我面前的儲物盒說,“盒子裡面有一包還沒打開的萬寶路,抽一支吧!打火機也在裡面。”
“謝謝!”我答道,然後打開儲物盒,拿出了香菸和Zippo打火機,打開煙盒抽出了一支點燃。
“霖駿什麼時候說的?半年多沒見他了!”
“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告訴我的!我也是一個月前才見到他的!自從我來到長春,包括那次我們的聚會,一共也就見過他三次。”莫桐回答道,“他除了工作,就是畫他的油畫,‘潛心創作’,他要爲他未來的畫展做準備。其他什麼都不考慮!”說完,莫桐嘆息了一聲,就如同是合上了一本畫冊,並且爲畫冊中的內容而嘆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