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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枉爲人父

第二十章 枉爲人父

朱健一直將肖樺送到樓門口。

“哎,你買了手機,也不給我們號碼?”

肖樺猶豫著,這手機是許適的,號碼是許適辦的,雖然她已經給過錢了,可就是覺得好像這手機仍然只限於聯繫許適。

肖樺猶豫的捂著褲兜,褲兜裡有許適爲她買的手機。

朱健覺得肖樺很多事都做的很無厘頭,讓人不能理解,就像現在。

朱健吧咂一下嘴巴,看著肖樺,誓有不要到號碼不罷休的樣子。

朱健這樣執著到胡攪蠻纏的樣子,肖樺也不是第一次見。

最後,肖樺還是做出了妥協。

肖樺剛到宿舍,就收到朱健的一條信息,內容只有兩個字:“朱健。”

肖樺笑笑,保存了號碼,給手機充上電,去洗澡了。

肖樺出來的時候,看到手機屏幕亮著,拿起一看,一臉的黑線。

心裡暗想:“今天似乎不應該把號碼給他的。”

肖樺看著屏幕上顯示著“您有23條未讀信息。”

不看也知道是誰這麼無聊。

肖樺打開閱讀,都是些無聊至極的話,看到最後一條,肖樺頓住了。

“週一家長會,你家長誰來啊,我媽要來,雖然半年沒見,但是我並不想讓她來。”

肖樺看著這條微信,表情冷峻,眸子上蒙上一層漠然的薄霧。

週一的早操。

站隊的時候,同學們不禁左擠右擠的讓相互之間沒了間隔,似乎這樣能讓這些不穿秋褲的女生獲得一點溫度。

隊伍中間有兩個微微隆起的拋物線,體育老師在對前大聲呵斥:“站好了,三班這是怎麼回事,眼睛長在後腦勺了?”

隆起的隊伍才稍稍往回隆了隆,但肖樺周圍的距離依然寬敞。

不是大家排斥,是大家都知道肖樺不喜歡和人有過於親近的肢體接觸,所以,大家就自動站在肖樺的屏障之外。

許適在聽到體育老師訓三班的時候,微微偏頭看了一眼,王樂樂回頭嬉皮笑臉的看著許適:“彪哥,別看了,你們那位哪個老師捨得訓啊?”

許適漫不經心的看著王樂樂,聽著王樂樂的打趣,似乎被取悅到了,臉上隱約泛起一點笑意。

出操是按照班級走的,三班在四班前,七班在八班前。

早操是很多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暗暗接頭的機會,也是很多暗戀萌生遙遙相望的時機。

許適此刻用望妻石形容,便最貼切不過了。

知道前面的同學已經走出了好遠,他的目光還在追隨者已經跑了半圈的肖樺身上。

“七班的,凍傻了?”

尖銳的哨響之後,是體育老師驚天動地的咆哮。

許適趕緊跟上節奏,追上前面的隊伍。

今天是週一,是一週一次的例行升旗儀式。

升旗儀式上,肖樺遠遠看到政教處劉主任站在旗臺後面。肖樺心底隱約有了些猜想,很快,肖樺的猜想便被印證。

劉主任拿著話筒站在臺上,厚重的眼鏡片後一雙眼球外凸的眼睛微微瞇著,先是將下面的學生整體環視一圈,然後將目光定格在了三班。

劉老師站在三班的最後,肖樺甚至聽到了那一聲無奈的嘆息。

“我不會無緣無故的站在週一的旗臺上,我爲什麼出現在這兒,同學們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了。上週三晚自習,高二三班的朱健、郭宏偉在教室內鬥毆,對班級、學校都造成很不好的影響,並且在學校介入調查,二人拒不配合,態度之惡劣,對此,經過學校研究,對以上二人均給予留校察看處分。”

周圍的班級紛紛向三班投來八卦的目光,兩人在高中組本就聲名遠揚,無人不知,郭宏偉平時更是狐假虎威、恃強凌弱,此刻,有不少同學幸災樂禍的竊竊私語。

三班的同學自然是知道的,或許是習慣了別班的注視,竟也顯得十分淡定。

肖樺卻一臉茫然。週三……那不是郭宏偉作弄自己的那天?

肖樺扭頭看著最後一排毫不知羞,嬉皮笑臉的朱健。朱健感受到了肖樺的目光,向她挑了挑眉,肖樺也挑眉,示意“怎麼回事”。

朱健又歪頭縮了一下脖子,攤開雙手示意說:“沒什麼事,無所謂。”

肖樺無可奈何的回身。

暗自猜想:“他說背了處分不能高考,不會是因爲我吧?”

“但不過是教室裡打架,也不至於不能高考吧。”

肖樺內心做著激烈的心裡鬥爭。

在心裡遊離的那一點氣若游絲的僥倖挑戰著她實際上已經十分篤定的想法。

如果,肖樺在此刻分一點點心力去想一下許適,她大概率就會往七班的方向看一眼,那麼肖樺就會發現此刻臉色陰沉的許適正咬牙切齒的看著他兩的眉來眼去。

王樂樂的目光在三人之間穿梭,看著許適一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的樣子,王樂樂居然樂了。

王樂樂懟了下右前方女生的肩膀,女生生氣的問:“幹什麼?”

“把你那照妖鏡用一下。”

“沒帶。”

女生沒好氣說。

“趕緊的,別逼老子抽你。”

女生斜眼瞪著她,滿不在乎的說:“來唄。”

王樂樂手在空中虛晃一下,都到女生臉前,變成溫柔的輕撫了一下。

“哪能啊,霞姐,趕緊的,我給你找個妖怪出來。”

雙霞甩他一個白眼,從兜裡拿出一個摺疊小圓鏡,頭也不回的往後扔。

王樂樂接著鏡子,打開遞到許適面前。

“彪哥,你看看你現在,像不像個豪門怨婦。”

許適瞥了一眼鏡子,狀似沒聽到一樣,又轉頭去看三班的方向。

王樂樂擡手在許適面前晃了晃,趴在耳邊低聲說:“彪哥,別看了,在看老劉就要請你去辦公室喝茶去了。”

“他們兩爲什麼打架,不是一直沆瀣一氣麼?”

許適挪開目光,看著臺上喋喋不休的政教處主任。

王樂樂做出一副吃驚裝,瞪大著眼睛問道:“你不知道啊?那你醋個什麼勁兒啊?”

許適聽出話裡的意思,一雙劍眉陡然一立。

“什麼意思?”

“聽說是郭大嘴捉弄肖樺了,給桌子裡放了只老鼠,把肖樺嚇得膽兒都飛了,朱健爲了肖樺,把郭大嘴暴揍一頓。小胖聽著動靜也去了,也跟著踹了兩腳。哎,你說,這學霸看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是真沒想到怕老鼠啊……”

王樂樂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許適卻早已聽不進後面的話了。

許適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關節發出一聲聲脆響,王樂樂忙壓著許適的小臂。“冷靜冷靜,咱們後面有的是功夫收拾他,別再現在,我可上一個處分還沒過呢,在背一個,我媽得打死我。”

或許,連劉主任自己都已經乏了,又或許是天氣太冷,竟然沒讓這兩人上臺檢討,只是通知了處分決定就散了會。

週一上午,因爲安排了期中家長會,所以並沒有課,但是宿舍樓裡空空蕩蕩。

高中的學生並不會有充裕的時間回家,更何況期中考試之後,週末課程已經調整,只有週日上午半天的休息時間。

所以,很多同學一入校門深似海,再想出門已惘然。

藉著開家長會的功夫,學生寧可趴在窗子上看家長,也不想在宿舍待著。

話到這裡,想必大家也能猜到肖樺爲什麼會在宿舍。

因爲,沒人來參加她的家長會。

家長會其實只爲兩種學生開。

一種是她這樣的,但老師會尊重學生的意願,如果家裡實在沒辦法出席,老師也不強求,畢竟也就是少誇幾句。

還有一種,是郭宏偉那樣的。

那就是一個公開處刑的現場。

肖樺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的看書,電話鈴響了,是朱健。

“喂?”

“你在哪呢?”

肖樺無聊的轉著筆,懶懶的說:“宿舍,幹嘛?”

“我說麼,大家都在這等呢,就你不在,也是,劉老師又不會給你爸告狀。”

肖樺轉著筆的手忽然停下,筆“噹啷”一下掉在地上滾了很遠。

肖樺猛然起身,身後的椅子“哐”的向後倒去。

朱健聽著聽筒裡叮了當啷的聲音,皺眉問道:“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就傳來“嘟嘟——”的忙音。

朱健皺眉,看著手機可憐兮兮的說:“這就是我們的情誼嗎?”

站在一旁的郭亞雲笑的肆無忌憚,換氣的間隙也不忘調侃:“人家都不鳥你,還情誼呢,你可別自作多情了。”

朱健衝著郭亞雲的屁股就是一腳。

肖樺跑來的時候,家長會已經結束了,大部分家長都已經出來了,有的對著自己的孩子慈愛溫柔的搓著腦袋、有的劈頭蓋臉的大罵。

還有一些家長正熱情的圍著班主任詢問探討著什麼。

肖樺在圍著班主任的人羣裡看到了那個所謂的“父親。”

肖樺的臉頰不正常的潮紅,胸膛劇烈起伏。

說不清是因爲剛纔劇烈的運動還是在看到“父親”後的應激反應。

朱健正和媽媽說著什麼,在看到肖樺向自己走來後,扯開笑容剛要開口招呼,肖樺徑直走過了自己。

朱健一臉無語的看著肖樺。

“真的不鳥我了。”

“你說什麼?給你說多少遍了,不許說髒話。”

朱健的媽媽繃著臉訓斥。

朱健的媽媽是個漂亮、優雅的女人,看起來更像是朱健的姐姐。

“媽,那不是髒話,只是沒有收錄到書面語言中的俗語。”

“你……”

兩人正在爲是不是說了髒話爭辯,教室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肖樺,不管你認不認,我都是你的監護人、你的父親,這是法律承認的關係,你無法否認。”

肖樺不說話,將話沒說完的肖志謙強硬的往外拉。

肖志謙手臂一甩,肖樺趔趄著向後倒退幾步,摔倒在樓道里。

朱健趕緊上前去扶起來。

肖志謙雙眼猩紅,消瘦的臉頰上肌肉抖動。

“肖樺,沒有我哪來的你,別說你奶奶死了,她就是沒死,也輪不到你這樣對我。”

肖志謙說著,居然眼眶泛紅,委屈的要哭出來。

肖樺冷哼一聲。

朱健看不懂他們之間是哪一齣,但就目前自己的理解,好像是肖樺不要了這個父親,這個父親分外委屈。

朱健看著此刻冷峻的肖樺,心想,難怪那麼意外她爸爸來參加家長會,敢情她根本就不知道啊。

肖樺冷硬的聲音發出,穿透空氣“我最後再說一次,別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現在,馬上給我走!”

周圍看熱鬧的同學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肖樺的這份涼薄是怎麼來到,居然對自己的父親說出這樣的話。

旁邊已經有不明就裡的家長開始指指點點,矛頭無不指向肖樺。

肖樺擡頭,冰冷的眸光射向滿眼鄙夷的臉頰。

有人被這目光震懾,閉了嘴,也有人毫不畏懼,有理有據條條框框的梳理著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孝道,企圖以此感化面前這個滿眼仇恨的少女。

肖樺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

“爸!爸!”肖樺一字一頓的叫著,雙眼緊緊盯著肖志謙。

“我這麼叫你,你敢答應嗎?你爲我做了什麼,讓我如何孝順你,你倒是給我列列明白。”

肖志謙身形晃了一晃,強迫自己直視肖樺,不讓自己在氣勢上輸了肖樺。

“我是你的生身父親,我有什麼不敢答應的。”

“生身父親?你非要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人嗎?要讓我當著這麼多人說你是如何當我的生身父親的嘛?”

“你!你這個不孝子。”

肖樺冷笑:“不孝?呵!可不是麼,畢竟你是我的生身父親,這可不得遺傳嗎?”

肖志謙氣結。

“肖樺,就算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沒有養育之情也有生養之恩,你這一次參加競賽的20萬獎金,一分都不給家裡,你敢讓人知道嗎?”

肖志謙忽然覺得自己底氣很足,昂著胸脯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惹得別的樓層的家長學生紛紛往這邊涌過來。

“這纔是你這次來的真正目的吧?”肖樺瞇著眼冷漠的看著肖志謙。

劉老師眼看情況不受控制,走到這對父子中間,強裝鎮定的說:“咱們有事到辦公室說吧,這裡不方便。”

肖志謙乾脆暴露本性。

“不走,這裡都是爲人父母爲人子女的,我就要在這說,你們都來評評理。這是我女兒,從小參加各種競賽,獲得的獎金少說也有一百萬了。”

圍觀的家長、同學吃驚的看著肖樺。

他們知道肖樺是學霸,但不知道是這麼掙錢的學霸。

“驚訝吧,一百萬,可我連一個崽兒都沒見過。小小年紀,就敢揣著百萬招搖過市,她的父親卻還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工地搬磚。”

周圍“轟”的一下就炸了。

有人想要扮演憤世嫉俗的角色,擠到肖樺面前來理論。

肖樺被這些聲音轟的頭有些暈。

越來越暈……

肖樺有些無力的笑笑,聲音被七嘴八舌的譴責聲湮滅。

“就算你貼上不孝的標籤,哪怕全世界都在唾棄我,你也別想從我這裡拿走一分錢。”

肖樺在意識朦朧間,咬牙切齒的惡聲說道。

這聲音不大,但低沉有力、利如刀鋒,穿透了在場每一位的耳膜。

衆人皆是一怔,不懂,不過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陰狠憤世的一面。

肖樺有些後悔,如果她假裝不知道,不要出宿舍的門,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迷糊中,肖樺看到肖志謙扭曲的嘴臉,聽到周圍一浪高過一浪的義憤填膺的討伐。

“讓開!肖樺!肖樺?”

肖樺聽到有人叫她,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跌跌宕宕的漂浮。

“是錯覺吧,我這樣的人,就算爛在路上,也不會有人管的。”

“算了,就讓我爛在泥裡吧,帶著這一身無法言明、無法擺脫的怨懟,爛在泥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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