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結束的時候,學校裡又一次盛傳了一段關於肖樺的八卦,許適自然也聽到了。
朱健給肖樺表白了。
許適無法形容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心情,他甚至慌亂到沒有證實消息的真僞。他只知道,肖樺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沾染,就是想想也不能。
所以,許適單槍匹馬衝到了朱健的宿舍。
考試全部結束了,同學們身心放鬆,又要面臨短暫的離別,自然是要好好聚聚的。
許適衝進來的時候,三班的十幾個男生都在朱健宿舍。三班和七班一向不合,許適又是這般兇神惡煞的模樣,一腳踹開門二話不說照著朱健的臉就是一拳。三班的其他同學一看本班的同學被揍了,一哄而上。
三班和七班的宿舍在同一樓層,當七班聽到動靜趕到的時候,許適在地下抱著頭蜷縮著,三班圍成一圈拳打腳踢,其中最生猛的自然是朱健。
七班的學生本就有以王樂樂爲首的一些接觸社會的混混,王樂樂又以許適馬首是瞻,四捨五入,許適就是他們的精神領袖,許適捱揍,他們自然不能忍,動起手來也是絲毫不留情面的。
於是兩個班的學生扭打成一團。
當宿管帶著保衛科上來的時候,三班已經完全被七班制服,捱揍最狠的就是朱健,知道保衛科將許適拉開的最後一刻,許適還在試圖伸出長腿給朱健最後一腳。
許暢接到學校電話的時候,正在召開年終表彰會,聽到學校說許適又打架了,許暢既沒有向有些家長一樣痛定思痛,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淡淡的說:“知道了,馬上會有人去處理,麻煩學校了。”
說完,繼續返回會場。
倒不是許暢冷漠無情,也不是置氣,只是許適打架,只要不是卸胳膊卸腿,在許家都不是什麼事了。
這事,許暢助理處理就可以了。
許暢助理叫年新,是一個25歲的帥小夥兒,別看年紀不大,在畢業那年校招會上,作爲985學校金融專業優秀畢業生,多家公司投來橄欖枝,卻都被他拒絕了,只是一門心思的要進恆玖集團。
理由是,恆玖集團資助了他6年,他無以爲報。
許暢在知道了這事後,還是按照招聘流程過了一遍,確認各項條件均符合,才同意錄用。
剛剛錄用的時候,直接放在了行政部,行政部是一個公司的事最多、活嘴雜的部門,一個985金融高材生卻做的行政工作,著實有點屈才,但許暢是故意的。
但年新也不委屈、不抱怨,內勤外勤各項事務安排的妥妥當當,有條不紊,待人接物、人情世故相當周到,一年後就直接升到總經辦。又半年後,成爲了許暢的助理。
但是大家一致認爲,做許暢的助理,似乎比在行政部的時候更爲難,因爲要時常幫許暢解決他弟弟惹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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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年新不這麼認爲,他覺得許適年輕有活力,爲人仗義,十次打架,九次都是因爲別人,年新每次去到學校都會和對方家長據理力爭,有的家長看年新年輕,便倚老賣老,胡攪蠻纏,年新就會直接扔給對方一張名片。
“這是我律師電話,還有什麼疑慮可以和他溝通,我只說我依然保留法律追究權利,必要時候,我會採取法律措施。”
經常唬的對方家長一愣一愣,這時候,許適就會在暗地裡偷偷給自己豎起一個大拇指,用微口型告訴他:“酷!”
可能裝酷會上癮。
也或許,是男人天生就享受被人推崇崇拜的滿足感,總之,在別人看來特別頭疼的工作,在年新這裡,他倒是很享受。
所以在去學校的路上,年新心情很好的吹起了口哨。但是,當在政教處看到許適的那一刻,年新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許是年新這幾年跟著許暢歷練,慢慢的就有了幾分許暢的樣子,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氣場。
縱是許適先動的手,也不能平息分毫年新的怒氣。
年新來學校次數多了,政教處自然也是認識年新的,知道年新只是許適哥哥的助理,雖然每次也是客客氣氣的,但還是要端端政教處的架子。但這一次,連劉主任都嗅出了不同以往的微妙。
年新脊背挺直,雙手垂立,一身剪裁得體的高定套在身上,舉手投足間盡顯威儀,許適也是被年新突如其來的氣場嚇了一跳,他只聽哥哥說年新是個人才,懂得感恩,可以堪堪委任,可以重用。
這件事在年新的強勢壓迫之下,政教處在徵求了學校的意見之後,只能草草了事,有學校的粉飾,不明來龍去脈的家長們也只以爲孩子在學校胡鬧,只能就此作罷。
事情解決後,許適直接被年新送回了家,而朱健被朱校長招呼進了辦公室。
父母常年不在身邊,朱校長校務工作繁重,對於這個孫子是有愧疚的。
但好在朱健成績好,這就是他唯一的安慰。但作爲從事了40多年教育工作的老校長,他知道,成績不代表一切。
朱健坐在校長辦公室的沙發上,一邊眼角和嘴角都有烏青,衣服髒的不成樣子,甚至上衣的衣兜都被扯壞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辦公室裡沒有開頂燈,朱校長只開了辦公桌上的一盞檯燈,燈罩將光亮只罩在的檯燈下的一張紅頭文件上,別的地方都是昏沉的,只有那份文件是那個燈光的執著。
朱校長吸了口煙,又從嘴裡鼻裡吐出來,青煙徐徐上升,中途卻被朱校長長長呼出的一口氣給生生吹散了。
“要不,還是不住校了吧,下學期不上課也行,我給你找家教,專心準備出國的事。”
朱健要出國了,但是朱健並不同意,現在家裡的局勢是3:1,爸媽、爺爺都同意,只有他自己不想出國,他知道,自己的抵抗不過是負隅頑抗沒什麼意義。
但是,就在今天,他連留下來的意義都沒有了。
考完最後一場,在教學樓和辦公樓的連廊下,她看到爲周小慧幾個女生圍著的肖樺,朱健早聽說過周小慧爲難肖樺,他怕肖樺吃虧,便上前將肖樺拉在身後。
能讓周小慧爲難肖樺的理由,無出其右,一定是因爲許適。
周小慧看到朱健將肖樺護在身後,有些嘲諷的說:“看來許適這次壓錯寶了。”
朱健警告周小慧,以後不許在找肖樺麻煩,否則自己就會不客氣。卻被反問一句“憑什麼?”
朱健當時或許真的腦子不清醒,竟然張口就來:“因爲她是我喜歡的人,誰都不準動。”
朱健清晰的記得當時自己背後那道鋒利如刀的目光,刺的他不敢回頭。
“我對你沒意思。”
這是肖樺臨走前對他說的話,也是從他出現後唯一說過的一句話。
本就是下午發生的事,結果不到一兩個小時,學校住宿的學生就沸沸揚揚的傳開了,還添油加醋的增加了很多細節,除了周小慧沒人能幹的出來。
朱健窩在沙發裡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投下一片顫抖的陰影,更顯得這個1米8幾的男孩子有些柔弱了。
“爺爺,你覺得我爸媽他們說的對嘛?”
朱校長切身的體會到了朱健此刻的黯然神傷,因爲朱健在學校從來都不叫他爺爺。
“朱校長”這個稱呼是他在朱健高一入學的第一天提出的唯一一個要求,朱健也聽話的一直遵從。
雖然他不知道朱健爲什麼難過,但他最近不得朱健難過。
“什麼?”
“他們說,肖樺的出生,說她的家庭,讓我最好別靠近。我聽了他們的話,但是我後悔了。”
朱校長越聽越不對勁,朱健這是……喜歡肖樺那個孩子?
朱校長雖不知道肖樺小時候遭受過什麼,但是知道她自小被奶奶撫養長大,自奶奶去世後,便和家裡其他人都斷了來往。
朱校長對肖樺是同情的,甚至是理解的,如若不是有非常的經歷,誰又願意和自己的親人狠心決裂。
“爺爺,你相信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或許是久久等不到朱校長的回答,朱健再提提問。
“看到的可能不是,聽到的可能也不是,真相有時候當事人也不一定清楚。”
“所以,爸媽他們錯了吧。”朱健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朱健時常在想,如果不是聽爸媽的話,他和肖樺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明明之前是肖樺在二中最好的朋友,現在卻成了說話都要提前打好草稿的關係了,真是可笑。
“錯了。”
朱校長是失望的,對自己的兒子、兒媳,甚至是怒其不爭。他甚至不能理解座位從事20年的教育工作者,是根據什麼做出這樣的定論的。
朱健即使得到了爺爺的肯定,也依然興致缺缺,這個答案來得太遲了。
可是朱健現在該怪誰呢,怪父母干涉自己的交際嗎?怪爺爺肯定的太遲嗎?最該怪的是自己的猶疑不定,是自己是非不分。
許適可以在那樣窘迫的境況下,光明正大的抱她走,甚至可以動用家族關係來護佑她,可以因爲一個莫須有的傳言奮不顧身衝進自己的宿舍,朱健,你他媽就是活該!自作自受!
朱健覺得這些天被自己深埋心底的陰鬱、惆悵因爲這一架全都拋出來了,它們像黑暗中向自己猛撲過來的惡鬼幽靈,讓人恐慌卻無從逃竄。
朱校長本是要好好說教一凡的,看到朱健一臉委屈的蜷縮在沙發上,他忽然就開不了口了。朱健是他一手帶起來的,雖父母不在身邊但從不缺愛的滋養,每天都是生龍活虎的樣子,朱校長也不拘束他,爺孫兩在家的日常更像是跨越了年齡界限的忘年交,可近來,朱健肉眼可見的消沉讓朱校長有些無措。
他試圖和朱健溝通、試圖休息日帶他外出放鬆,可朱健都提不起興趣,學習也不似從前那麼上心。
現在,朱校長知道了原因,卻沒辦法對癥下藥。
這些年,他處理過的各種各樣的早戀事件,他自認爲他處理的非常妥帖,但看到朱健這個樣子後,他開始懷疑自己過往殺伐果斷的處理方式是否正確。
他們那個年代沒有談過戀愛,婚姻都是包辦的,一輩子也就這麼磕磕盼盼的過來了,他也沒有轟轟烈烈的愛過什麼人,在他的認知裡,完全理解不了現在孩子的戀愛觀。
他只知道,朱健從小到大,從沒有這樣頹喪過,從沒有這樣被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