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都喜歡泥塘裡打滾, 一聽說有錢拿,這羣小毛孩子頓時就積極起來。本來他們抓螃蟹也都是抓著玩兒,鄉下孩子無事可做可不就漫山遍野的瘋跑瞎玩。可是平日裡這個沒人吃的玩意兒竟然能一文錢一隻, 抓不了吃虧抓不了上當。安琳瑯上山看土豆的這麼一會兒再回來, 小毛孩兒們已經抓了快一小筐了。
筐是他們特意回家去拿的, 不小, 深口的。
“天!竟然有這麼多!”安琳瑯都驚了, 這小地方螃蟹這麼多?
說出口的話自然不會反口,就算是一羣小孩兒,人家也在泥溝裡也抓了這麼久。安琳瑯眼看著螃蟹夠一大鍋, 立馬讓孩子們停手:“行了行了,都拿到我家這裡來。我身上沒帶銀兩, 去我家給你們結賬。”
小孩兒們面面相覷, 好幾個都不認得安琳瑯, 但想到銅板兒還是抱著螃蟹就跟上。
安琳瑯帶著一羣小孩兒在方木匠家院子門前停下,孩子們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他們也是村子裡的孩子, 從小在村子裡長大,確實沒見過安琳瑯。
安琳瑯讓他們在門口等一下,自己則進去將工具放下,去屋裡拿了一些銅板出來。
這羣孩子最大的才十一歲,最小的七歲。泥溝裡打滾已經髒得不成樣子, 安琳瑯讓他們先將筐裡的螃蟹倒出來, 再一隻一隻往筐裡數。大小先前沒說分價格, 只說一隻一文, 安琳瑯也不跟小孩兒討價還價。一共四十三隻, 大的有成人巴掌大,小的也有拳頭大小, 全要了。
四十三文錢交到孩子們的手上,眼看著這羣沒見過錢的孩子眼睛瞬間亮得似燈籠,安琳瑯都被逗笑了。
“你們抓了多少隻就分多少錢,自己分還是我幫你們分?”這年頭的孩子不似現代普教後的孩子,一到一百的數字數的順溜,這些孩子有的連十以內的數字都得掰手指。
大孩子瞄了安琳瑯一眼,拿掉草帽的安琳瑯漂亮得像天邊的月亮。這打孩子瞬間害羞地把頭低下去,甕聲甕氣的道:“姐姐幫我們分。”
安琳瑯一愣,倒是想起來,她也才十五歲,確實是姐姐沒錯。
四十三文錢,最大得分了二十文。其餘小的孩子分的少點,但最小的一個也拿到了五文。他們長這麼大哪裡見過這麼多錢?當下就歡呼起來。
拿到錢的孩子們也沒那麼多忸怩,轉身就撒丫子跑開了。他們有錢了,他們要去鎮上買飴糖吃!最大的孩子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去,忍不住跑回來問了一嘴:“姐姐你是木匠家的人嗎?”
方木匠在村子裡地位不高,安琳瑯心裡清楚,點了點頭:“是啊。”
“那你是方木匠家的親戚麼?”這孩兒還挺執著。
是買回來的兒媳婦,但這話安琳瑯也不會跟個孩子說。她含糊地點點頭:“算是吧。”
“哦!”小孩兒頓時高興起來,忙不迭地跑遠了。
安琳瑯眨了眨眼睛,沒搞懂這小屁孩兒想什麼。抱著一筐參差不齊的螃蟹笑了一下,好像買貴了。不過算了,難得吃一回,就不計較那麼多。安琳瑯將螃蟹抱進院子,說話的姐妹倆已經坐在院子裡。兩對夫妻坐在一起氣氛融洽地聊著,安琳瑯也沒去打攪,兀自準備午膳。
螃蟹孕婦不能吃,桂花嬸子就預備給她弄條魚。安琳瑯於是又去大東家問了一下,買了點豬肉。賣肉的時候順便要了些豬毛。回到家,就讓木匠活兒厲害的方老漢給弄了個竹板刷子。
蔬菜餘才大叔家也有,正好全拿過來。安琳瑯看著食材,預備做兩道葷,其他都素炒。
螃蟹是純野生螃蟹,埋汰得很。豬毛刷子給它一個個刷乾淨。不過然後再切塊加米酒醃一會兒。螃蟹不醃不入味兒。她這邊才端著螃蟹蹲到井邊刷洗,院子門就被人給推開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或者說,老爺子就是特意過來的碰運氣的。
他這回時隔兩個月再次回武原鎮來,一到西風食肆沒見到琳瑯,立即就火急火燎地下村裡來。
這回跟他過來的不是鴻葉和歐陽正清了,反倒是他嫡親的孫子章謹彥。一老一少推門進來的時候院子裡說話的四個人都嚇一跳。老爺子揹著手走得虎虎生風,他的身後親孫子一臉懵逼地跟上。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見自家嚴厲的祖父登堂入室,直奔井邊幹活的少女而去。
“琳瑯,這又是在做什麼呢?”老爺子來去那叫一個自來熟,簡直當成自己家。
安琳瑯刷螃蟹刷得專心,冷不丁被老爺子給嚇一跳。擡頭看到又瘦的嚇人的老爺子,拍著胸口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老爺子能不能別這麼大嗓門,我又不聾,聽得見。”
“這又是在燒什麼呢琳瑯?”老爺子被她呵斥了也不惱,自己端了個小馬紮就坐到安琳瑯一邊。章謹彥見狀幾乎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麼好脾氣的老人家是他家那個暴脾氣的老爺子。
富貴人家是有吃蟹的習慣的,每年的十月份秋高蟹肥之時家家都會吃上一些。老爺子就是吃蟹高手,蟹八件比誰用得都順當。他低頭這一瞧盆裡一盆螃蟹,喝了一聲就訝異了:“吃蟹的時節到了?我怎麼記著每年都是九十月份吃蟹呢?”
“沒,這是山溝里長得小螃蟹。碰巧看見了,讓孩子們抓的。”安琳瑯可沒留心到不遠處站著的年輕公子臉上幾乎崇敬的目光,手下麻利地刷著螃蟹,一隻一隻往旁邊乾淨的水盆裡丟。
老爺子盯著螃蟹都不眨眼,點點頭:“哦,那是吃個新鮮了。”
兩人心平氣和地說著話,老爺子乖巧得不像那個把小皇帝罵的狗血噴頭的帝師。他小心翼翼地站到兩人身邊,聽著老爺子跟個孩子似的追著那個少女問。少女愛答不理的,高興了答一句,不高興了就不說話。老爺子自問自答,竟然還挺高興?
“那個,爺爺。”章謹彥的內心受到不小的震撼,有點緩過神來,“咱們這急衝衝地過來,是……?”
“啊這個琳瑯啊,”老爺子咳嗽了一聲,道,“你給安排個住處唄?”
安琳瑯這麼一會兒已經刷了一半的螃蟹,看了他一眼:“我在縣城開了一家食肆,往後要在縣城做生意。老爺子你要在這邊住?”
“店開到縣城了?”老爺子驚了,他走才兩個月,這就把食肆開到縣城了?
“昂,”安琳瑯絲毫沒覺得太快,她只給了自己三年的時間,甚至還覺得有點慢:“生意做起來了,自然是要擴大發展的。總窩在武原鎮一個小地方買賣做不大。”
老爺子倒是沒想到安琳瑯動作這麼利索。不過生意能擴大到縣城也是一樁好事,往後他也不必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老爺子摸了摸鬍子,眼看著安琳瑯收拾好了螃蟹端到後廚也跟著站起身。跟到後廚去,眼睛就一個勁兒地往人家的鍋裡竈臺上瞥:“怎麼沒看見玉哥兒?玉哥兒平常不是到哪兒都跟著你?”
“玉哥兒在縣城有事要辦。”安琳瑯抽出一把菜刀,哐哐往缸沿上蹭了兩下,“別看了,今日纔回的鄉下,竈臺裡沒有吃的。”
老爺子被拆穿也不惱,反而瞪了安琳瑯一眼:“你這丫頭怎地半點都不曉得敬老愛幼!”
“敬你也沒你吃的啊,”安琳瑯手下咄咄地切著螃蟹,“你那脾胃,別想了。”
老爺子氣得原地轉了一圈,卻還在後廚裡沒走。
章謹彥吃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就從進武原鎮開始他家誰都不敢招惹的祖父就跟一直被捋順毛的老虎似的,脾氣好得他受不了。不禁擡眸看向得他爺爺青眼的安琳瑯,突然還驚豔了一下。
少女一身樸素的粗布麻衣,但掩飾不住的清麗姿色。脣不點而朱,眉不染而黛。眼若桃花,神清若潭水,小地方竟然有這樣姿容的姑娘家。
安琳瑯留意到目光,擡眸不經意跟他對上一眼也吃了一驚。
這還是她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見到第二個如此打眼的年輕公子哥。雖比不得周攻玉俊得離譜,但眼前這個公子也著實出色。
只見那公子不其然跟安琳瑯對上一眼後,怔忪了一下。
安琳瑯笑笑,低頭又快速地將螃蟹切完。倒上米酒醃漬去腥,開始切配料。咄咄的切片聲音讓整個後廚充斥著一種別樣寧靜祥和的氛圍,老爺子那暴躁的眉眼都整個柔和下來:“琳瑯啊,你給老夫弄點吃的吧。老夫急趕慢趕地過來,還沒用吃食呢。”
以爲這公子是老爺子的新隨從,安琳瑯擡眸詢問地看了他一眼。
章謹彥初來乍到,還沒有鴻葉和歐陽正清熟悉安琳瑯。見狀愣了一瞬,沒弄明白她什麼意思。
“老爺子的腸胃好些了麼?”見他不懂,安琳瑯問出聲。
這話章謹彥是聽懂了,立即道:“好多了,這回回去,家中大夫給老爺子診治都十分驚喜。此番多虧了姑娘費心,老爺子的身子纔會……”
“行了行了,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差不多就行了。”雖然是老爺子的親孫子,但世家公子的做派拿到鄉間來也實在是違和。老爺子直接開口打斷,“琳瑯啊,你別介意。這小子是老夫那不成器的三孫子,被他爹孃教得有些迂腐。話雖然多了些,但勝在聽話。老夫身子如今好了不少,你給弄些吃食吧。”
荊州第一公子章謹彥“迂腐”的笑笑,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安琳瑯看了他一眼。罷了,不相信老爺子也要相信他親孫子。親孫子都這麼說,那肯定是沒問題。
這樣安琳瑯也就放心了。剛開始做午膳,見老爺子都說餓了,安琳瑯隨手在籃筐裡拿了兩個雞蛋:“先喝完糖水蛋吧。”
所謂的糖水蛋,就是最簡單的紅糖水雞蛋。開水煮開了,往裡面打兩個蛋。待到裡面雞蛋煮的九分熟,蛋黃流心,撈出來。加入紅糖,再舀煮雞蛋的開水澆上去吃便好。這是安琳瑯很小的時候,村子裡老一輩給懷孕坐月子的婦人做來補身體的。雖然簡單,但吃著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馬上就要吃午膳了,安琳瑯也沒弄多,就給老爺子打了一個蛋。眼看著一旁老爺子的孫子眼巴巴看著,乾脆又打了一個。兩個雞蛋,一人一個。
家裡的紅糖是方婆子自己熬的,古法紅糖。味道十分有韻味。
糖水蛋這東西熟得非常快,幾乎放下去沒一會兒就熟了。章謹彥端著滾燙的碗看著裡面飄著形狀不大好看的雞蛋都有些懵,這不就是個煮雞蛋麼?
他還沒吃,但一邊挑嘴兒挑到御廚都沒法子想的老爺子自己拿了個勺就坐在小凳子上吃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祖父吃得,他自然也吃得。於是暫時放棄世家子的矜持,跟他祖父一道坐在小馬紮上吃起來。一口下去,表皮滑滑嫩嫩的,咬開,裡面紅彤彤的蛋黃是流心的。混合著甜甜的糖水,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兒。章謹彥都覺得出奇,這少女是怎麼把雞蛋煮成這個樣子的?
流心蛋不是誰都能煮出來,得有火候的。
一碗糖水蛋吃下肚,胃裡立即就暖起來。這七月底馬上八月了,大熱天吃滾燙的糖水,兩人都出了一身汗。山間的涼風這麼一吹,透心涼,清爽爽。還別說,古聖賢常有歸隱山林,章謹彥看著眼前開闊的山野,滿鼻子草木清香,還真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安琳瑯切完了螃蟹,那邊的鯽魚已經燉上。孕婦喝鯽魚湯正好,可以配炒幾道小炒。望著簸箕裡剛摘下來洗得清脆的辣椒,安琳瑯預備做一道簡單的湘菜小炒肉先試個辣椒的味道。
武原鎮這邊安寧祥和,京城周家的氣氛就不一定了。
周家大宅的主院,滿地狼藉。碎瓷片和灑落一地的零嘴兒滾落到屋子的角落,桌椅擺設橫臥,丫鬟僕從跪了一地。餘氏看著滿屋子狼藉和暴怒的兒子眉頭皺得打結。不過是小皇帝懷疑周臨川沒死透,暗中派人查詢周臨川身隕之事罷了。又不是發現了這裡頭的蹊蹺,何至於發這樣大的火?
“退下,都下去。”餘氏進來,揮退了下人。
人一走,周臨凜的憋屈就更壓不住。
“周臨川,周臨川,死了還陰魂不散!這天底下難道除了他周臨川就沒有別人了嗎?!”周臨凜手裡捏著個茶杯已經稀碎,鮮血從指縫裡流出來,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餘氏本還爲他不夠沉穩生氣,此時也有些心疼:“周臨川是死透了的,這是你親眼所見。藥也是我日積月累下下去的,吃了那麼些年的藥,毒已經滲入他的根基,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不管小皇帝如何懷疑,這人死了就是死了。你這孩子也真是,爲了個死人生什麼氣?”
“如何能不生氣母親?”周臨凜極度憤怒之下面部肌肉不住地抽搐,“你叫我如何不生氣!”
“從小,就因爲他比我早出生幾個時辰。他就作爲嫡長孫死死壓在了我的頭上。家主繼承人的位置非他莫屬,先生、祖父、族人眼裡只有他,闔府上下整個家族都是他的。被誇讚永遠是他,滿京城只知周家有子臨川驚才絕豔,又有何人看得見我?!如今他死了,連跟骨頭都沒有了,我還是擺脫不了他的糾纏。朝廷獎勵他的豐功偉績,邊疆歌頌他的才智仁德,可我呢!我呢!”
周臨凜怒極一把打翻餘氏端來的湯水,碗碟落地四分五裂:“我周臨凜比他差在哪裡?他讀過的書我也讀,他學過的本領我也學了。輪學識,論出生,他除了有個皇室公主的親孃,比我強在哪兒!!”
這話像是一把利刃插到了餘氏的心裡。
餘氏臉色一白,震驚的看向自己的兒子。論出身,這不只是周臨凜的痛腳,更是餘氏的一塊心病。當初周家議親,她看中的是周臨川的父親周晟禮。兩家都快要交換庚帖,卻被昭陽公主橫刀奪愛。若非昭陽公主橫叉一槓子,周家的宗婦就是她。雖說後來她也得償所願嫁進了周家,卻是嫁給周晟禮的胞弟,周家二爺周晟毅。周晟禮和周晟毅雖然一母同胞,卻因爲長幼有別而天差地別。
周家是個老牌的世家,宗族的繼承一直嚴格按照嫡長繼承的規矩。周晟毅跟周晟禮因爲出生的年歲不同,今後的人生就是兩個走向。天知道嫁進周家以後餘氏因爲這件事嘔了多少年。
她自認才貌不輸昭陽,唯一就輸在了出身。當初是昭陽仗勢欺人,周家才舍了她聘昭陽。
“凜兒?”餘氏這些年因爲昭陽公主受了多少委屈,周臨凜看在眼裡,如今卻這樣說,“你這是在怪爲娘?”
周臨凜脫口而出的話,說完就後悔了。
但他心裡確實是如此想,他不覺得自己比周臨川差。周臨川才名遠播,不過是仗著一張好臉皮和一個好出身。若非周家繼承人的身份大出風頭,指不定他們誰纔是京城第一公子。
周臨凜把腦袋扭過去,沒有說話。
餘氏卻捂著胸口氣得眼睛都紅了。她看著倔強的兒子,心裡又難受又心疼。是,是她身份低了一層才累的兒子跟她一樣憋屈。但周臨川如今都死了,大房沒人了!
“小皇帝要查,你就讓他查!”餘氏深吸一口氣,將這口苦澀嚥下去,“周臨川都發現不了的事兒,他一個被架空的小皇帝能有多少能耐?屁股下的龍椅還不知坐多久,你何必爲了他搞小動作發怒?”
周臨凜哪裡是爲小皇帝查周臨川身隕一事發怒?他,他只是……
他不敢跟周餘氏說自己在邊疆作爲接替周臨川指揮使一職所出的紕漏,皆是自己紙上談兵的錯。儘管朝廷已經問責到滿城風雨,他也一口咬定是周臨川的舊部暗中使壞,才害得他出了這樣大的差錯。周家上下也相信了這個理由,暗中嗟嘆家族鬥爭的殘酷。
只有周臨凜自己心裡清楚,正是因爲太清楚所以才如此敏感。一有風吹草動便暴怒。小皇帝懷疑周臨川的死觸碰了周臨凜緊繃的神經,他覺得自己的無能被看穿了!
“母親一個後宅婦人又懂什麼?”周臨凜不想跟她解釋,越解釋越心虛,“這是對我的藐視。這是不認可我周家繼承人的身份!他在質疑我繼承周臨川的一切!”
餘氏費了多大功夫,長達十幾年才奪得了如今的一切,怎麼允許別人質疑?
“那你要如何?”周臨川的屍首是周臨凜親自去處理的,人確實是死了,小皇帝查也找不到人。他們如今怕的,就是周臨川的死因被查出來,到時候他們在周家的一切定然會被收回去,“若不然派人去那邊看看?別留下什麼蛛絲馬跡,給小皇帝發難的機會。”
“我知道!”周臨凜自然知道抹除痕跡,只是這才得知了小皇帝的動作,他還沒來得及安排,“我不會讓他查出來一絲一毫的異常。”
說著,周臨凜一拳擂在桌子上,鮮血越流越多。
餘氏見狀,頓時高喝:“都死了嗎!來人!沒看到少主受傷了?還不快叫大夫來!”
一聲令下,外面一陣兵荒馬亂。
與此同時,被罵死透了的周攻玉站在食肆的大堂,看著掛在牆壁四周的畫,去取了筆來。不疾不徐地給每幅畫填上了署名。說起來他的畫作在大齊京城還算是有市無價。擱下筆,周攻玉換了身衣裳,去到武安縣最大的書行,順便去附近的驛站寄了一封信。
他一身月牙白布袍,烏髮用一根木簪束起。人站在書行的書櫃之中,一一翻看著裡頭的新書。書行裡看書的學子忍不住從縫隙偷看他,心中只覺得驚奇。
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得如此出塵奪目?他們縣城何時有這樣的公子?
周攻玉翻看了一些本地的遊志,沒有再找到杜宇買回來那本相似的。雖料到這結果,但還是不免會有些失望。見一旁一個抱書的書生不知不覺地站到他身邊三步遠處,自以爲不經意地偷看著他。他淡淡一笑,走上前去:“這位兄臺,我乃外地求學來此的學子。剛入縣城不久,不知武安縣詩畫社在何處?”
那書生突然被搭話,受寵若驚得都有些懵:“啊,啊,詩畫社?”
“奧是這樣,在下孤身一人前來此處求學,生活頗爲困苦。”周攻玉謊話信手拈來,“能畫上兩幅畫賣出去掙得幾兩紋銀糊餬口,這不聽聞縣城的詩畫社有競買學子畫作的傳統,想去碰碰運氣。”
“哦,你說這個啊……”
那書生可算是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看周攻玉近在咫尺的臉,偏過臉去磕磕巴巴道:“有的,有,就在這個書行,每個月初十。是縣老爺主辦,縣城家境困難的學子可以拿自己的得意之作到詩畫社來掛賣。不過你問的不巧,這個月已經過了,你想賣什麼,怕是得等下個月初十。”
“原來如此。”周攻玉點點頭,“多謝兄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