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斜陽從山頂上靜靜地灑下來,透過一大片竹,斑駁地落在山腳下的溪面上,水光灩灩。林間的鳥兒倒影在溪中,與戲水的魚兒邂逅;溪邊的野花扭著纖細(xì)的腰,勾引著拜倒在腳邊那癡癡傻笑的浪兒;一排光溜溜的踏腳石泡在清涼的溪水裡,癩洋洋地享受著溪水的洗禮與溫存。
山花爛漫,葉兒輕飄,林間鵲鳴竹笑,時有小童俚歌,幽幽竹林,淙淙細(xì)流,在這個寧靜又神奇的地方,卻有話不盡的詩情畫意。
我們輕輕地跨過小溪,走在竹林深處的林陰小道上,頭頂?shù)娘L(fēng)扯著竹葉一陣陣的歡笑。木子道:“竹林那片,有一小村,穿過竹林就看得見了。”
“這次我們賣什麼?”
木子道:“賣耗子藥。”
“又賣耗子藥?”我道,“有點新意好不好?過了四五個村了,每次都賣耗子藥。”
“不賣耗子藥?”木子哼了哼,“那我們賣什麼?賣你呀?就你那熊樣兒!再說了,那塊紅磚還沒賣完,也背了幾個村了,你不覺得累呀?”
我們走出竹林,前面又是一片竹林,這時,從前面的竹林深處傳來了一陣悠揚(yáng)的竹哨聲,如山澗溪流清澈的細(xì)語聲,數(shù)落著林間的清靜。
木子笑了笑,“是一首歡快的牧歌,我也會吹,你信不信?”
我點了點頭,“我信你會吹,吹牛的吹。”
木子不服氣,瞪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不露兩手給你,你就不知道鍋兒是鐵做的。”
我笑了。
他說露兩手就得露兩手。他拔出腰間的刀,在路邊砍了截細(xì)竹子,一眨眼的工夫就做好了一根竹哨,居然也和著遠(yuǎn)處那調(diào)子吹了起來。我呵呵笑道:“做的還不錯,只是吹出來的聲音有點像貓叫。”
“那你吹給我瞧瞧。”木子瞪著我,把竹哨向我丟過來。
我懶得理他,向前行去,不出半里,便出了竹林,眼前便豁然開朗,只見前面不遠(yuǎn)處,一條小溪繞著一個村落緩流而過,時不時地傳來一陣陣雞鳴犬吠,好生清閒幽靜。我們向前行去,木子道:“老規(guī)矩,我走前面吆喝,你走後面趕狗。”
我在路邊操了根棍子,依言走後面,木子看我準(zhǔn)備就緒,便開始吆喝,“耗子藥,耗子藥,高效耗子藥,耗子吃了跑不脫,一個吃了死一窩,兩個吃了死半坡。啊!耗子藥耗子藥……”
木子那殺豬似的吆喝聲,村裡的人都伸出了長脖子向這邊驚恐地張望,想必是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具有人非人獸非獸特性的聲音了;就連路邊的雞鴨鵝也都齊刷刷地擡起頭豎起耳朵聆聽他那“天籟”之音;全村的狗都忘了吠,想必它們還沒弄清楚來的是人還是它們的同胞。我們在木子的吆喝聲中順利的進(jìn)村,剛進(jìn)村,就一大羣人圍了上來,木子得意洋洋的對我道:“我就說過我的聲音是全球華人公認(rèn)的最具號召力的聲音吧?”
木子在一塊空地上擺開了我們的家當(dāng),說是家當(dāng),其實也只是一堆迷惑人民的瓶瓶罐罐,裝的都只是我們從路邊撿來的一塊紅磚碾成的粉未而已。我則手持一塊上書“祖?zhèn)髅胤健钡钠撇颊驹谒磲岚扬L(fēng),防範(fàn)偷襲的城管和狗。
一老頭兒上來問,“耗子藥靈不靈?”
木子笑嘻嘻地道:“當(dāng)然靈,三代祖?zhèn)髅胤剑混`不要錢。”
一秀才模樣的人道:“不會是騙人的吧?經(jīng)常有人來賣,我們村的耗子不僅不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木子拍著胸脯道:“我的藥你放心,絕對不假,只要耗子吃了,絕對活不了,誰騙你不是人養(yǎng)的,還有,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姓傅,單名一個進(jìn)字,我身後這位兄弟,姓周名爲(wèi),如果今日賣你們的藥不靈,你們就罵傅進(jìn)、周爲(wèi)的娘(罵附近周圍的娘)。”
一大娘道:“誰信啦,賣狗皮膏藥的人只要把錢騙到手,哪管人家罵不罵的,反正罵人又不會痛,更何況你們賣了就走了,我們罵你們也聽不到了。”
好一個利嘴的大娘,一出口便有一大堆人的附和著說是。
木子一拍大腿,大叫道:“好,既然如此,我們今晚就不走了,你們哪家有地方借我們宿一晚,明個一早,你們買了藥的撿不到死耗子的,來砸我們的招牌,我雙倍還你們的錢!你們到時可以當(dāng)著我們的面罵附近和周圍的娘,我們屁也不會放一個!”
今晚我們正好找不著地方過夜,大不了明個兒一早溜之大吉,又不是頭一次。
“好!”一老頭在地上磕了磕他那長長的銅菸袋,笑呵呵地道,“你們今晚就住到我家去,我家房子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於是,就有一大堆人買耗子藥。
一頓飯的工夫不到,我們辛辛苦苦石碾手砸的一塊紅磚終於賣光了,於是便收起行當(dāng),與那笑呵呵的老頭去他家。老頭家住在村頭,老遠(yuǎn)便見那屋子確實不小,雖然不見得多氣派,倒也見得人,在這僻靜的小村倒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
我們走得近了,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正在屋前洗衣服,那姑娘雖然穿著樸素,但生得清秀標(biāo)緻,雖然是佝著身子,但也看得出身形玲瓏,用風(fēng)流一點的話說就是曲線玲瓏凹凸有致,用下流一點的話說就是要什麼有什麼。我不過多瞧了兩眼,木子就踩了我一腳,“沒見過呀?”
走在前面那老頭回頭看了看我們,問:“你們說什麼沒見過呀?”
木子笑了笑,道:“哎呀老先生呀,您不知道,我這個兄弟是第一次跟我出來跑江湖,沒見過世面,您甭管他。”
老頭笑了笑,道:“我這老頭子呀,這麼大的房子,也就我跟我孫女兩個人住,好幾間都空著呢。”
我問道:“那您兒子媳婦呢?”
老頭笑呵呵地道,“我兒子媳婦呀,說出來我怕嚇著你們,他們在省城裡做大官兒啦!”
一聽這話,我愣了愣,木子也愣了愣,要知道幹咱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官兒,當(dāng)官兒的最恨的也是幹咱們這一行的。老頭見狀,笑了笑,“我說嚇著你們了吧!他們可是有本事呀,在那邊做大官,接我去了幾次省城,你們說我這老骨頭賤不賤?我老住不習(xí)慣那裡的房子啊車啊的,去了那裡就生病,說水土不服。沒辦法只好回這老地方,不過這老地方也好呀,清靜,不像城裡,整天吵吵鬧鬧的。”
木子震驚中外地哦了一聲,立馬露出了一副阿諛奉承的笑臉,道:“您老看,我們後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今天可是打擾你老爺子了,還望您老不見怪。”
老頭子呵呵笑道:“哪裡哪裡,不客氣不客氣。”
我指著那個在屋前洗衣服的姑娘問老頭:“那就是您孫女吧?長得真漂亮!”
老頭回頭盯著我,罵道:“怎麼?看我孫女長得漂亮是不?我可告訴你,你小子,想都甭想!”
木子見老頭變了臉,立馬走上前笑呵呵地道:“你老別生氣,我這兄弟,人小不懂事,您看他這年紀(jì),就像是發(fā)情期的公狗似的,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別生氣,有我管著他呢!”
老頭看了看木子那副孫子似的笑臉,也笑了笑,道:“我那孫女可乖了,她之前在省城唸書,現(xiàn)在是回老家來玩兒的,說是來玩兒的,其實是照看我這個爺爺來的,別看她在城裡是大小姐,在這裡可是洗衣服做飯什麼都做,一點都沒有小姐的架子。全村的人都誇呢!”
木子豎起了大拇指,“那可是真是一個好姑娘!要家世有家世,要文化有文化,而且還長的那麼漂亮。”
老頭笑呵呵地直點頭,走的近了,那姑娘見老頭帶著我們來,起身迎了上來,“爺爺,來客人了呀?”
那姑娘說話的時候,輕啓脣齒,向我們?nèi)崛岬男α诵Γ切θ荩媸菋擅烙危娜死舷矚g拿花兒來比喻美麗,我感嘆:這世上哪有這麼漂亮的花呀?那身段,輕盈飄然,曲線起伏玲瓏,風(fēng)流才子們老是喜歡拿柳來比喻美女的腰,真是睜眼說瞎話!如果有那麼美的柳的話,男人誰還討老婆?家家種柳樹得了。
木子忙笑嘻嘻地上前去套近乎,“客人不敢當(dāng),我們是路過,賣藥的,借宿。”
那姑娘盈盈一笑,道:“上門即是客,二位不必客氣。”
那姑娘和老頭領(lǐng)我們進(jìn)得家門,客客氣氣地請坐,那姑娘倒上茶來,對那老頭道:“爺爺,我先去把衣服洗完,再做飯不遲吧?”
老頭還沒答話,木子便搶著笑嘻嘻地道:“不急不急,姑娘你先忙吧!時間也還早。”
一看木子那笑嘻嘻的模樣,就來火,越看越像孫子,真想狠狠揍他一頓,不過那老頭似乎也喜歡孫子似的木子,也笑嘻嘻地對他孫女道:“那你就先去忙吧,別累著,衣服什麼時候洗都成。”
“是,爺爺。”那姑娘笑盈盈地出去了,我一直目送她走出大門。回頭一見那老頭和木子看我那表情,嚇了我一大跳,老頭一臉的不高興;木子一臉的驚訝。我慌忙給自己打圓場,“你們看外面,天色真是早,現(xiàn)在做飯真是太早了。”
木子也忙著笑嘻嘻地打圓場,“老爺子,您看我們還沒請教您老貴姓呢?”
那老頭道:“免貴,姓林,你們叫我老林就行了。”
木子道:“豈敢豈敢,如果你老不介意的話,晚輩就稱您老一聲林老爺子如何?”
還林老爺子呢?我看他都要管人家叫爺爺了!
林老頭微笑著點了點頭,一派宗師的口氣道:“也好,啊你這個年輕人呀!真是懂規(guī)矩。”
木子笑嘻嘻地道:“林老爺子誇獎了。”
“來,喝茶!”林老頭舉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不知傅小弟可否成家?”
木子呵呵一笑,道:“您老看我這一個跑江湖的,一事無成,兩手空空的,怎麼成家呀?”
林老頭笑道,“可有對像不?”
一聽這老傢伙問的這麼仔細(xì),莫不是想把那如花似玉的孫女許配給他,心想這等好事可不能讓木子那畜生給佔先了,當(dāng)下也呵呵一笑,對老傢伙道:“老爺子呀,你可不知道,我這個兄弟他就跟錢好,女人一般看不上眼,以前有個看上他的女人還被他給賣到怡紅院了呢!”
林老頭一聽。呵呵一笑,道:“看你這小兄弟,可真會開玩笑,就傅小弟這副面相,生得相貌堂堂,一看即知是心地正直之人。不像有的人,長的尖嘴猴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一看就知不是什麼好鳥!”
這老東西居然指桑罵槐!我只不過比木子瘦了一點,也不至於尖嘴猴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是人都說老子比木子長的帥多了,老東西!眼睛長**兒上去了。
“我這兄弟一向口無遮攔、亂開玩笑,您老可別在意。”木子嘻嘻地笑了笑,對我道:“你剛纔不是說要方便麼?怎麼還不去?”
林老頭一聽,便對我道:“出門口左邊,便是我家的茅房。”
聽這一老一少倆畜生的口氣,是故意要支開我了,當(dāng)下也不搭理,徑直出了門。一出門,見那姑娘正在不遠(yuǎn)處洗衣服,心下暗道:先下手爲(wèi)強(qiáng),不能輕易便宜了木子那畜生。於是便向那姑娘行去,走得近前,她擡起頭,對我嫣然一笑,那笑美的,讓我有種你再笑就是幫你**指頭我也願乾的感覺。
我也報以一個微笑,當(dāng)下在他身邊蹲下,問:“姑娘,請教芳名。”
我暈!她真的又對我笑了笑,“大名林依曉,依戀的依,晨曉的曉,叫我小依就可以了。”
“小依!小依!”我念叨了兩遍,道:“真好聽!”
她莞然一笑問:“你呢?”
“展雲(yún)芳,展翅高飛的展,行雲(yún)流水的雲(yún),流芳百世的芳。”
她呵呵一笑,“你應(yīng)該說是展翅高飛直上雲(yún)宵流芳百世。”
我怔了怔,不由道:“宦官之家的小姐,真是啥都懂。”
話一出口,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便噗哧一口笑了出來,“你纔是宦官之家的呢!”
我一拍腦袋:“看我這嘴,是官宦之家,官宦之家!”
“其實也不是官宦之家。”她笑了笑,湊近來輕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告訴我了還算秘密麼?”我向他靠的近了些,看著她那純真美麗的臉龐,連我自己都感覺到自己的眼色有點**的。
她抿了抿脣,微笑道:“其實我爸只是在城裡做了個城管隊長而已,根本不算什麼官。”
“你爺爺不是說做大官麼?”
“在我爺爺眼裡那當(dāng)然是大官了,因爲(wèi)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咱村的村長了,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大官,我爸在城管隊管上百人,在他眼裡,比大將軍還大呢!”
聽他這麼說,我的狗膽立馬就大了點兒。看著她那彎彎的柳葉眉,大大的黑眼睛,瘦瘦的瓜子臉,清素可人的樣子讓我不由看的呆了,她偶一擡起頭,看我呆呆地看著她,道:“怎麼這樣子看著我?”
我哦了一聲,問:“你許人家了沒有?”
她怔了一怔,“你說什麼?”
我再問了一遍,“問你許人家了沒有?”
她一聽,馬上低下頭去,臉龐微微有些紅了,輕輕道:“早許了,沒出生的時候就被我爸給許了。”
“許給誰了?”
“你又不認(rèn)識,在省城,一個書生,據(jù)說是他家好幾代都是做大官的呢。”
我嘆息,“真便宜了那畜生!”
她愣愣地瞪著我,“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呀,我說真便宜了那書生。”
“那我怎麼好像聽你說便宜了那畜生?”
“我又不是宦官之後的書生,沒念什麼書,咬字不準(zhǔn)。”
她笑了笑,柔柔道:“你又把官宦說成宦官了。”
我搖了搖頭,“你長得太漂亮了!在你身邊,我啥都忘記了。”
我的話和我那**的眼神,讓她的清秀臉蛋兒變的紅撲撲的,轉(zhuǎn)過去刷她的衣服去了。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狗的吠聲和馬嘶聲。我擡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只見不遠(yuǎn)處有幾乘馬向這邊而來,馬上是幾名官兵、他們手持八尺長槍,槍尖正迎著徐徐晚風(fēng)映射著夕陽那血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