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1.驚豔

縣城的夏天一樣燥熱得讓人煩躁,剛出門就像是走進了一間巨大的汗蒸房,汗水一滴滴地順著後背流下,輕輕柔柔地,帶著一點癢。

南方的九月,正是炎熱的季節,一想到開學要在這樣的烈日下軍訓,何宜心情就有點煩亂。

何宜撐著傘,慢慢悠悠地在小道上走,學校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坡度有些斜,自行車根本就騎不上來。

她乾脆就把自行車停在山腳下,幸好出門的時間早些,走路也能準時到。

何宜正沉浸在開學和軍訓的雙重鬱悶下,身後傳來一聲驚喝。

明顯是朋友之間的惡作劇,何宜向來不太喜歡去看熱鬧,但那天不知道爲什麼,她回頭了。

強烈的太陽光下,一個男生穿著五中的校服,一手拿著瓶身沾滿水珠的礦泉水,另一隻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

五中校服是典型的中國式運動校服,他倒是不嫌熱,裡面一件白T,外面套著長袖校服,敞著拉鍊,寬寬鬆鬆的。

他個子還蠻高的,也瘦,可就是這麼一件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偏偏透出一股子少年氣,少年氣裡還夾雜著些痞氣。

她突然覺得,即使把麻袋套在這個人身上也醜不到哪裡去吧。

何宜的個子雖然不矮,但也不算高,平視只能看見男生的前胸位置。

她略微擡了擡眼,好白。

搜索印象裡,這是她見過的皮膚最白的人,男生的皮膚也可以這麼白的嗎?

他眉眼裡帶著一絲不耐,皺了皺眉,看著他身旁皮得像猴的男生,嘆了口氣,笑了。

接著他抽出插在口袋裡的手把基本掛在他身上的男生推開,口吻淡淡的,但聽得出來心情不錯。

“智障。”

從看見他臉的一瞬間,她就愣住了,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貌比潘安的帥,卻是一眼就被吸引的類型。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她好想知道他的名字啊。

兩個男生並排地往前走,直直地略過她,一個眼神也沒有留下。

何宜心裡覺得有一絲絲的失落,卻也覺得如果他真的轉過頭看她,她會不知所措的吧。

她突然想起他穿著五中校服,以後在學校也能碰見的吧。這讓她心裡感覺到了一點小興奮和期待,這讓討厭的軍訓和開學也變得似乎不那麼難熬了。

下次見到他會是什麼時候呢?

何宜到班級的時候已經不算早了,班級裡只有零星的幾個座位空著。她隨意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發呆。

放空的意識裡總是模糊地出現剛剛的小插曲,她倒是不太記得他的臉,但是卻是實實在在地記住了他在陽光下白得發光的膚色和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

再細細地回憶起來,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沒有縣城的口音,很標準的普通話。

她現在看他就是蒙上了一層濾鏡,哪裡都好。她把頭邁進臂彎裡,完了,她好像是一見鍾情了。

忽然她感覺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擡起頭,黃溪和陳雨斯站在桌子前,笑得很開心。

“我們又同班了。”

黃溪的語氣裡是滿滿的興奮。確實,升學以後如果進到不同的班級,還要重新認識新朋友,再萬一交友不慎,整個學習生活都會變得不愉快。

何宜的性格不算太活潑,尤其是不熟悉的人面前更是話少。黃溪和陳雨斯都是跟何宜從小學就同班,班級裡其實也有不少是初中同學,畢竟縣城裡的學校沒有幾所,分散開了也還是會有熟人。

只不過,熟人也不一定玩得好,而黃溪和陳雨斯對何宜來說算是關係親密的。

“只不過張珉去六班了,只有她一個人跟我們不同班了。”

黃溪明顯覺得很可惜,跟在身旁的陳雨斯也不笑了,只是一言不發。

如果說何宜在陌生人面前是不愛說話,那陳雨斯基本算不說話的了。陳雨斯的性格特別慢熱,不是熟人連搭理都不搭理,更別說去主動跟別人交往了。

也只有在這個小團體裡還會偶爾鬧鬧。

何宜看著兩個人同款不同色的外套,外套帽子上還有兩個實在算不上好看甚至有點醜的人偶,禁不住損了兩人一句:“你們的帽子好醜。”

黃溪倒是不在意,扯著陳雨斯的帽子給何宜看,笑得特別猖狂:“你不覺得這帽子上的人偶長得很像陳雨斯嗎哈哈哈哈哈……”

陳雨斯從黃溪手裡搶回自己的帽子,反擊回去:“你的帽子上的人偶也挺像你的。”

半斤八兩有什麼好爭的……何宜看著兩個人幼稚的吵鬧,有點無言以對。

黃溪的媽媽和陳雨斯的媽媽是同一個幼稚園的老師,又因爲兩個人年齡一樣,從小就一起長大,算是發小。這就無法避免雙方的媽媽總喜歡買一些同款不同色的衣服給兩個人穿。

何宜從兩個人身上收回目光,注意到前排座位上有一個女孩子正好奇地看著她們,似乎是有點羨慕。

何宜與她的目光一對視,她就立刻轉頭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真是個膽小的小兔子。

班主任走進教室的時候,吵鬧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停了,變得鴉雀無聲。同學們第一次見班主任,還沒摸不準班主任是什麼性格,自然是不敢隨意造次的。

“我叫田暉,以後你們叫我田老師就好。我任教的科目是英語,還要請大家多關照。”

田老師的聲音很溫柔,聲線也很乾淨,倒是沒有明顯中年人的滄桑感。

他的個子不高甚至是有點矮,但是卻一下子就給大家一種春風般柔和的印象,感覺是個性格很好的老師。

“接下來我來說明一下開學的注意事項和軍訓的相關事宜……”

說明事項總是枯燥無味,不過介於這是第一次班會,大多數的學生還是很認真地聽講,沒有什麼小動作。

何宜表面上是在聽,實際上思緒已經飄到九霄雲外了。聽到班主任的聲音的時候,她就想起了早上那個男生的一句髒話,聲音清冷,雖然只有兩個字,但偏偏讓人聽了就忘不掉了。

一般男生經歷變聲器之後聲音總能發生一些變化,變得粗獷一些。可是他的聲音卻好聽得像珠落玉盤。

何宜算是個聲控,她喜歡聽歌也喜歡唱歌,自然對聲音比較敏感。這大概也是她不記得男生的臉卻記得他聲音的原因所在。

高中的軍訓時間不長,只有五天。但是這還是無法抑制學生們對暴曬的控訴。尤其是女生,一個個都柔弱的像棵小樹苗,曬一曬都要暈倒。

更是有不少膽子大的女生裝暈躲到樹蔭下休息,順便閒聊,聊天的話題也不過是哪個陣的教練比較帥和一些娛樂八卦。

砰的一聲,一個女生直挺挺地暈倒,整個人摔在地上的悶響讓所有人的都集中視線在她身上。

何宜站在她旁邊,剛準備去扶,站在暈倒女生身後的另一個女生一個箭步就衝上來了。其他想要有動作的女生只能悻悻地收回了邁出的步子。

這也難免,除了同學愛之外,這也算是個能夠偷懶的好機會。何宜不想妄加揣測,乾脆繼續盯著遠方的一棵樹發呆。

不得不說田暉確實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班主任,他看見有人暈倒,就一直詢問著情況。後來才知道,這個女生是因爲起晚了沒吃早飯,又被毒辣辣的陽光給曬脫水了,這才暈倒了。

學生上課期間是不能出校門的,田暉想了想,叫了另一個女生去給她倒點熱水,自己走了。

沒過多久,方陣裡的女生就看見田班主任提著幾杯豆漿和幾個包子回來了。

碰巧的是,也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田暉就微笑著問有沒有人沒吃早飯,女生們大多都不好意思,沒敢上去拿,倒是有幾個男生拿了包子還禮貌地說了謝謝。

何宜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沒有吃早飯,又覺得自己能堅持這麼久真厲害,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軍訓結束後,田暉語重心長地囑咐同學們一定要記得吃早飯。

因爲軍訓的時間比上課的還早,自然而然就會有人爲了多睡會而放棄吃早飯。田暉估計這羣熊孩子聽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基本每天早上都帶著幾杯豆漿和幾個饅頭包子來看軍訓。做班主任做到這個份上,跟監護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和前幾日沒什麼差別,軍訓的最後一天早上前半程是照常訓練,後半程是軍訓匯演,也就是對軍訓五天的一個結果驗收。

站軍姿是最難熬的,每天訓練前固定的半小時軍姿總是有人要搞搞小動作,撓撓背擦擦汗什麼的。但不打報告就直接動彈的往往會被教官罰做30個俯臥撐,女生則是仰臥起坐。說是這麼說,女生被罰的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過,畢竟女生臉皮薄,教官往往就直接放水了,最多就訓斥兩句。

何宜今天還是照常盯著遠方的樹枝發呆,但那個熟悉的身影讓她一下子就回了神。

他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和上次不一樣,他走路的姿勢端正了一些,少了第一次見面痞痞的味道。

她才注意到他身邊站著一個個子和他差不多高的女生,頭髮長長的紮成高馬尾,只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女神級別的人物。

是他的女朋友嗎?

她有些近視,軍訓的時候眼鏡總能從鼻樑上往下滑,她乾脆就不戴了。

今天她有點後悔,她完全看不清男生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笑還是不耐煩。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的心情開始變得低落,連男生走到高二樓的方向都沒注意到。

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話,那自己就不要去關注他了吧。

之前在小路上碰見他,爲了能夠智造出偶遇,她特意每天都走小路,把自行車停在山腳下,自己慢慢地走到學校。也許是命運在跟她開玩笑,她竟然一次也沒有碰見過他。

如果說早上是因爲軍訓時間與上課時間錯開纔沒遇上,那放學也沒遇上那就是沒緣分了吧。她越想越覺得失落,輕輕嘆了口氣。

晚自習放學的鈴聲響起,她利索地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就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何宜。”

女生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她身後,雙手拽著雙肩包的帶子,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開學幾天,何宜還沒有把班級裡的所有人名字全部記住。但是這個女生她知道,叫南琪,是班級班長。

那天開班會的時候,田暉說臨時先選一個班長,就是選了她。而且她還記得,她開學第一天的時候悄悄在座位上偷看她和黃溪,但是她還是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麼事。

“有什麼事嗎?”

南琪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脣,有點無措,應該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然後,一鼓作氣,說了句讓何宜哭笑不得的話。

“那個……我想和你做朋友,要一起回家嗎?”

明明只是交朋友這麼一件簡單的事情,從南琪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就像是告白一樣羞澀。

何宜突然想不通爲什麼田暉會找一隻容易受驚的小兔子來當班長。但後來,她發現南琪不是一隻小兔子,更像是一隻小刺蝟。

“好啊,我往大路走,你呢?”

南琪沒想到何宜會這麼輕易地同意,在她看來何宜的性子有點冷,也不怎麼和班級同學主動說話。

她眨了眨眼睛,生怕何宜會突然反悔。

“我,我也往大路走。”

其實南琪說謊了,她回家往小路走會更近,但她也是真的想跟何宜做朋友。

如果可以一起回家就能變得更熟悉一些吧,南琪暗戳戳地想。

回家的路上,南琪一直在想要怎麼開口,畢竟何宜實在不像是一個會主動找話題的人。

事實上,她也不是一個會聊天的人。

“那個,你爲什麼總是一個人走啊。”

剛說完南琪就後悔了,這不是明晃晃地直接說何宜不合羣嗎?自己是個傻子吧……何宜會不會生氣啊。

隨即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何宜的臉色,還好,好像沒有生氣。南琪的性格算是典型的雙魚座女孩,想得多,還敏感。

“嗯……因爲沒有想要一起走的。”

好高冷啊…南琪瞬間癟了,何宜怕不是個話題終結者吧,這讓她要怎麼接下去啊。

“那你呢,你怎麼一個人走。”

何宜也不想讓對方尷尬,但也不知道要找什麼話題跟她聊,乾脆就把問題丟回去。

“我,我不知道要跟誰走。”南琪似乎情緒也有些低沉,“大家好像都有熟悉的朋友,我就不懂得要怎麼主動去說。好尷尬。”

南琪在班級裡也不是沒有熟人,有一個初中的同班同學,但對方也是個性格安靜的,又跟她不順路,她就只能自己一個人走。

後來她看見何宜也是一個人,就想要和她一起回家。開學第一天就看見她和黃溪還有陳雨斯一起,她確實也很羨慕這樣的小團體。再加上她覺得何宜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吸引著她去跟她交朋友。

她說完又怕何宜誤會她是落單了纔想跟她一起的,趕忙解釋道:“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我總覺你身上有熟悉的感覺……”

一不小心又把實話說出來了,南琪是真的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斷……

何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實在控制不住了。蠢萌形容的就是南琪這樣的女生吧。每次說話都像是在告白,有點可愛。

“嗯,我知道。”

南琪有點懵,她是在說知道自己的意思,還是在誇自己有魅力啊。

夜色中的兩個人影並肩走著,談笑著,一下子陌生的距離被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