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噓!」
伊智宇一把捂住伊志恆的嘴,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們剛睡!」
江水濤濤,另兩艘扁舟冷冷的晃,船頭船尾繩索相牽,靜得讓人發慌。
伊志恆心跳的很快,他喘了喘粗氣,舔嘴脣:「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知道後果嗎?」
「知道,怎麼不知道?無非扒皮餵魚,抽筋挖骨,可我想出頭!」伊智宇抓起空了一半的肉醬罐,壓到伊志恆面前,「我不想一輩子待水上,當個比漁夫更不如的蛋民!成天吃這些冷凍的豬油渣,長蟲子的魚生!當一匹下等馬!」
伊志恆盯住肉罐。
「教中功法武學不少,俱爲昔日大乾皇室精髓,留下來一樣———」
「可能嗎?」伊智宇冷漠打斷,惡狠狠地揪住同伴衣領,「可能輪得到你我二人麼?莫要我來提醒你這匹下等馬,我已經二十有四,你已經二十有五了!
同樣你我二人年紀,那被喚作大順英才的樑渠,已經是臻象宗師!跟伊家老祖一個層次了!」
伊志恆愜愜出神。
名字裡帶個智字,實則平日裡伊智宇是個嘻嘻哈哈,舉止粗魯野蠻,偶爾有些令人生厭的混蛋。
不料今晚竟換了一副他從未見過的兇惡面孔,扭曲的臉上充斥無盡的不甘。
修行亦有黃金歲月。
不入臻象,甲子之前便是人生志氣丶心氣丶血氣巔峰之時。
「機會就在水下面,賣了夢白火,五五分,咱們一輩子不用愁!莫說狼煙,
便是躲在山林,閉關修行到狩虎也夠了!
你千萬要想清楚,若非夢白火非比尋常,我一人無把握抓住,逃亡路上亦需人照看扶持,否則根本不會來尋你!」
一場頓悟價值幾何?
因人而異。
或武技突破;或功法改易;或境界提升,少則圓滿,多則破上一二個小境。
僅僅如此,無非數萬到數十萬白銀不等,然夢白火特殊在於不是吃,而是看它不止能爲一人觀賞!
百萬亦爲賤賣!
一人分得數十萬咕嘟。
伊志恆吞嚥唾沫,未說行與不行。
「有機會嗎?賣了又能去哪?你我身份,大順不容,江淮不納,天上地下無立錐之地。」
「去個偏遠安定州府,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我一早想好了,南邊丶北邊不能去,太亂,咱們也適應不來,更要學胡話,穿胡服。太東不行,離教中太近,
太西不好,窮壤偏僻,我想好了,往瀾州儘快脫手賣了夢白火,便乘船去黃州!」
「黃州?」
「黃州毗鄰彭澤丶廬山,退可以入深山閉關修行,進可入湖中施展半生所學,沒有人找得到咱們!」
話罷。
伊智宇不再言語。
浪潮輕推。
伊志恆咬緊牙關。
「幹!」
伊智宇將早藏於手中的匕首塞到伊志恆手中,指了指兩側小船。
伊志恆瞪大雙目:「你!」
「大王放心,待忙完這陣,必將木船拱手奉上,肥鮎魚亦會走水道抽空回來,接著爲大王建造蛙王宮!絕不爛尾,定成南水域第一堂皇巨築!」
蛙族族地。
樑渠信誓旦旦地做出不爛尾承諾。
蛤大王這才生出幾分滿意,背靠上火鳥羽毛,但它仍覺要敲打敲打,豎起兩根蛙趾。
「今年秋天前,要兩艘拼裝大船,且一艘只能置換一條寶魚!」
「大王放心!」
樑渠心痛於利潤的臨時下降,可砍上一半,此事依然血賺,蛙王丶海商丶龍人族,皆要好生經營。
蛤大王揮揮爪蹼。
水流涌動。
「呼,蛤蟆大王越來越厲害了————」
樑渠水而立,擦擦額頭虛汗,不禁回味起蛙王身上驚人氣勢。
昔日奔馬之境頭一回見面,蛙王給他的感覺如山似海,如今他來到了臻象,
給出的感覺仍然沒變,還是如山似海,倒是姿態。
蛙王原本爲大角蛙的模樣,背黑丶白肚一年大覺睡醒,其寬闊大背變作灰青,四肢洋溢出血紅色澤,宛若祥雲纏繞,包括腹背青白交界,亦如浪花朵朵。
尤其兩隻眼晴上方,本來尖尖的角質層,蛻變得像兩隻彎曲銳角。
儼然多出幾分神獸姿態。
「也不知四大妖柱,最爲年輕的蛙王能排第幾——.·
告別蛙王。
樑渠順應精神連結,輾轉來到南域某荒無魚煙之處。
嘩啦!
大腦袋頂開淤泥。
藏身泥沙之中的肥鮎魚甩動尾巴,歡天喜地的遊動出來,眼珠子環轉一圈,
未曾自樑渠身旁見到小蜃龍丶阿威等水獸,生出幾分得意。
魚鰭飄動,身姿翻翩翻轉。
不太明白肥鮎魚傻樂什麼,樑渠收回手掌,身後漩渦靜靜旋轉。
通往蛙族族地的全新水道,構建完成!
大淮軍散是滿天星,並非時時刻刻聚攏,作爲狩虎妖獸,阿肥可是臻象之下實打實的頂尖力量,自由度極高,只需要定期向軍中彙報任務進度即可。
蛟龍軍餉雖好。
蛙族期房更美。
有了這條隱蔽水道,吃雙份餉的作戰計劃大成功,勢必能搶先開啓第八次進化狂潮!
砰!
幻想自己成就江淮大妖,凌駕所有水獸之上,讓「不能動」給自己當坐騎,
圓頭拉車,拳頭敲背,小蜃龍和阿威唱花曲的肥鮎魚腦袋猛地一沉。
「走了!」
一拳捶醒肥鮎魚,樑渠招手。
渦宮開合。
肥鮎魚探頭探腦,鬚子伸進去攪合攪合,不知天神何意。
「進去。」
肥鮎魚恍然,搖頭晃腦,一個野蠻衝撞。
嘩啦!
白流潰散。
肥鮎魚身子翻騰,一個鯉魚打挺調正姿態,渦宮內建到一半的水中木屋率先映入眼簾,大河貍位於房頂敲敲打打。
蕪湖。
天神新神通!
然而不等肥鮎魚驚喜暢遊,目光再掃,木屋周圍,不能動丶圓頭丶阿威丶拳頭丶小蜃龍丶赤山—····
可惡!
肥鮎魚狠狠拉長雙須,本以爲倖進之臣失寵,沒有跟來,原來全在這裡面!
再看諸獸各得其所,肥鮎魚甩尾上前,一屁股將不能動和圓頭左右頂開,霸佔下木屋旁的最大地盤。
圓頭大怒。
雯時間。
水浪滔天,渦宮大亂,直攪得似九曲沙河,渾水泛張。
大河貍一家吡開門牙,後仰腦袋,悍然砸下,牢牢釘住木質樑柱,身體隨波逐流,宛若狂風中的一叢小樹葉。
渦宮外。
全部水獸收入渦宮,做足準備。
樑渠猛吸一口氣。
無數白流纏繞,潰散。
銀色長毛隨水逐流,一頭近乎二丈高的金目大猿橫空出世!
力量!
無窮無盡的力量從四肢百骸內滾滾涌出!
樑渠握緊雙拳。
狩虎時不打架,便可常穩白猿形態,如今臻象更甚,怕是盡情毆打上一天一夜無礙!
以全盛姿態,
出擊!
「一早告訴你們,莫生什麼歪心思,莫生什麼歪心思,讓你們看魚便好好看魚!偏來受這皮肉之苦!何苦來哉?小兒持金過鬧市,賣夢白火,捫心自問,去到瀾州,你們有這個本事賣魚嗎?」
扁舟一葉。
血珠滴答落下。
十字架上吊兩個血人,沒了皮膚覆蓋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