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下學期註定是一段繁忙或清閒的日子。說繁忙是因爲大家在找工作,說清閒是因爲工作已經搞定,總之一切都與工作有關。
黎欣想顯然屬於前者。
家裡倒並不需要她找工作,父親創辦的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十幾年的財富積累足夠一家人富足地生活,而且欣想家只有她一個女兒,將來還是得要回家繼承父親的事業。但欣想不想回蘇州,打算留在南京,因爲男朋友勢成在這裡。
對於欣想的想法,欣想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贊成。
不錯,南京是省會,可有家好嗎?欣想不願與男朋友分手,將他帶回蘇州的家就是,欣想家的公司多一個勢成不多,少一個勢成不少。呆在父母身邊,還免去了在外奔波的辛苦。
“勢成是一個有志氣的男人,纔不會坐享岳父家的財產。”欣想在宿舍裡的臥談會上是這樣講的。
說是臥談會,其實宿舍裡六張牀位也就只有三個人在??欣想,欣想的死黨蔣蘇蘇和宿舍大姐劉紅梅。其他三個人都回家找工作,順便開實習證明。
蔣蘇蘇聽了欣想的話隨即冷笑了一聲:“罷了吧,你家勢成也不見得真這樣有志氣,你忘記了他之前是怎樣騙你的?”
欣想沉默了,蘇蘇說話是刻薄了一些,卻也是實情。
勢成是六合鄉下的一個男孩子,但從初中開始便在南京跟著叔叔嬸嬸長大。欣想與勢成談了一年戀愛之後才知道,勢成口中那個位於高檔小區一百四十平方米大平層的家原來只是他的叔叔家,除了學費外,幾乎其他一切花費都由叔叔嬸嬸提供。勢成不是沒有父母,只是父母都在農村,母親前幾年被一輛小轎車撞了,腦幹受傷,失去自理能力;父親倒是個村裡的能人,開了一個小小的水泥預製板廠,並且承擔四鄉八村一些修橋修路修房的小工程。勢成的意思,家裡不是因爲沒有錢纔將他推給叔叔,而是因爲沒有精力管他、又想讓他接受好的教育才讓他到南京來的。而只能學費不給生活費的原因,也只因爲父親與叔叔兄弟情深,不願算得太清楚,那樣大家太生份了。
蔣蘇蘇嗤之以鼻:“他的話你還相信呀?若不是咱們那天遇見他的初中同學,勢成也不會與你講實話吧?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說到最後,簡直是憤然。
她看不起勢成令欣想有點生氣,但是欣想最終沒有說什麼。
蔣蘇蘇前些天剛和好了一年多的男朋友高林分手,是蘇蘇主動提出來的,因爲她發現高林居然劈腿了,劈腿的對象是他高中時的女同學??曾經高林在蔣蘇蘇面前無限貶低過的一個女同學,現在高林回頭不是因爲那女同學脫胎換骨,而是因爲女孩的父親是他們市裡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可以幫他回家找到好工作。
現實就是這樣冰冷,什麼山盟海誓、生死相許在工作面前都黯然失色。他們這一屆又碰上了最難找工作的一年,報紙上到處在寫工作崗位和大學畢業生人數倒掛,以至於欣想班上的四十名同學無一不是高度緊張的備戰狀態,成天遊走於各大人才交流會和招聘會中,簡歷都是幾十份幾十份地投。欣想的工作量尤其大,因爲不僅要投自己的,還要替勢成投。
勢成利用課餘時間勤工儉學去了,這種自力更生的事欣想不能不支持。或者說,她從心裡面是讚賞勢成的這種做法的。男孩子麼就應當能吃苦,怎麼能總是伸手向家裡要錢?
蔣蘇蘇又是沒有好聲氣:“說得好聽,他是不想找工作吧?勤工儉學這麼多次,他賺了多少錢給你用?我好像記得都是欣兒你貼錢給他用的,製作簡歷的錢還是你的呢。既然他家條件這樣好,勢成又有志氣,就不該總沾你的光。”
“你爲什麼總是看到勢成的缺點?”欣想不服氣。
蘇蘇失戀了她能理解,可也不能總是貶低別人的男友。
“早點睡吧,明天下午你們不是要到銀行面試麼?”見兩人說說語氣不善,宿舍的大姐劉紅梅插了一句嘴。她是已戴著耳機睡了一覺,被兩人的爭吵聲給活活吵醒的。
宿舍裡安靜下來,欣想卻一點睡不著。
與勢成戀愛快三年了,卻一次也沒到他老家去看過,連他的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平時在一起,勢成大都談在叔叔嬸嬸和表弟,而絕口不提他自己的家人,實在躲不過去時,也只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這確實有一些不大正常。對於大四的情侶,因爲畢業便要分開,總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勢成卻與旁人相反,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到今天,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有看到他的人影了。
這樣一想,欣想不禁惴惴不安,別是真被蔣蘇蘇說中了,勢成正在打算與她分手吧?
清晨,欣想是在與勢成分手的夢裡被叫醒的。
蔣蘇蘇一臉燦爛地望著她:“傻丫頭,做什麼噩夢呢?哭叫得這麼慘。”
黎欣想打了個呵欠:“與你吵架的夢。”一掀被子,手腳麻利地從上鋪爬下來。
這時候已經快要九點,大姐劉紅梅已然出門,她上午有一個面試。如今離畢業的時間越來越短,每個人都倍加珍惜每一個面試機會。
見欣想氣還不大順的樣子,蘇蘇笑了:“我不是擔心你和我一樣的下場嗎?所以提醒著你。別生氣了,下午面試就不漂亮啦。”
勢成與蘇蘇一個男友一個閨蜜,是欣想大學四年最大的收穫。
與黎欣想和蔣蘇蘇一樣,勢成與高林也是好朋友。蘇蘇之所以會與高林在一起,還是勢成牽的紅線,蘇蘇付出了一切,最後卻一場空,所以欣想一直覺得自己怪對不起蘇蘇的,幫她找了一個這樣人品差的男朋友。
“面試完了,晚上我請你吃必勝客吧!”欣想換上幅笑臉,因爲蘇蘇與她說過,自從失戀後,她就化悲憤爲食量了,只有在吃東西的過程中她才能找到樂趣。
蘇蘇點頭:“好啊。如果你沒有約勢成的話,我就陪你。”
她現在不要說高林,就是高林的朋友也是不想見的。
“當然沒有約,他晚上都要忙死了。”黎欣想拿起自己的臉盆和洗瀨用具剛想往衛生間去,手機卻響了。
夏日裡輕輕的蛙鳴,空靈悅耳,正是黎成發來短信的聲音。
蔣蘇蘇笑笑,一個人去梳洗。可是牙膏還沒有擠好,就聽到一陣劇烈的聲響,跑出來一看,是欣想手中的臉盆掉了,東西灑了一地。欣想卻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她急忙跑過來撿東西。
“勢成要和我分手。”
欣想看了她一眼,撲在下鋪牀上放聲大哭。
蔣蘇蘇從她手中取過手機,手機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我們在一起不合適,分手吧。”看號碼,正是勢成的短號。
她心裡一聲國罵,這些男人還真是不像話,分手也總得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勢成與欣想在一起三年多了,之前怎麼沒有說不合適?
她俯下身安慰自己的好朋友:“欣兒,分手也好,他根本配不上你。”
可是欣想如何能夠聽得進這樣的話?她哭了一會兒,忽然抹了一把眼淚,撿起自己的臉盆和漱洗用具進了衛生間。
蔣蘇蘇被她的舉動弄得愣住了,想了想也進了衛生間,默默地取了自己的口杯和牙具在一邊刷著牙,眼睛的餘光卻總在欣想的身上。
欣想三下五除二的完成了所有工作,連嘴邊的牙膏漬都沒能洗乾淨。
“蘇蘇,我不去面試了,我必須得找他理論一下。”她說完這句便走了出去,換衣裳梳頭髮拿錢包,一氣呵成。
蘇蘇趕緊出來攔阻:“欣兒,你冷靜一些,爲了這個男人你值得嗎?”
這次面試是今年南京金融系統的最後一次招考,欣想放棄了,就意味著今年再也沒有機會。
可是欣想已經走了出去,無論如何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分手。
如果說剛剛是傷心,現在欣想則還有些惱火。上週見面勢成還說得好好的,怎麼幾天不見就變了,難道他們也被畢業分手的怪圈給套住了?
黎欣想進不了男生公寓的門,只能請看門的阿姨幫著傳呼一下,可宿舍裡的人回答說勢成回老家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欣想的一股怨氣加怒氣無處發泄,只能拼命地給勢成打電話,勢成卻又一直不接。欣想難過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人蹲在門口的臺階上哭。
男生公寓門口坐著一個低頭哭泣的姑娘,還是一個氣質出衆的女神級美女,無疑很吸引人的眼球,幾乎每個過往的人都要回頭再看欣想一下。
蔣蘇蘇因爲不放心跟了過來,現在看見欣想這樣的舉動,再也忍不住,跳出來將她拉離男生公寓,在校門口的一家店鋪中找了個公用電話,用公用電話撥通了勢成的號碼。
這一次勢成接了。
“你爲什麼要和欣想分手?”蔣蘇蘇一開口就怒火沖天。勢成一聽她的聲音,便想掛電話,可蘇蘇早有準備,“你就回來給欣想收屍吧。”也不等勢成再發問,她便掛了電話。
黎欣想急得要哭:“你爲什麼不讓我說兩句?”
話猶未落,公用電話卻又響了起來,看號碼正是勢成打來的。欣想要伸手接,蔣蘇蘇卻攔住了她,讓看電話的小姑娘告訴勢成,打電話的人追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去了,因爲那個女孩子想自殺。
不知是因爲她們還沒付錢,還是心生好奇的原因,小姑娘照著她的話說了。
放下電話,小姑娘笑笑:“對方真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