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樹村,南家小院。
有三兩村人端著飯碗,圍觀姿勢足足的。
南夏:……如果不是自家院子被圍,她會覺得很有喜感的。
“……大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給爹孃送去點新吃食還送拐了不成……”
“呦,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問問,你說是你孃家拿回來的筍子,那你肯定得筍子怎麼去澀一併取經的呀……只不過孩他爹覺得也好吃,想著幫你們賣給酒樓,他得臉你們也得利,有什麼不好……你們還藏著掖著,怪不得爹孃生氣呢……”
“大嫂,我說了,我沒有……”南夏氏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知該怎麼回。
“得了,你這話說出去誰信呀……”大伯孃聲音越來越高昂。
“娘,爹,大伯孃,你們都在呀~”南夏趕緊向堂屋走去,拿出手上的一個包袱:“娘,阿婆惦記著上次給您和爹帶回去的筍子不夠吃,讓我們又帶了好些幹筍子回。”
“夏兒他們回了,飯也好了吧,該擺飯了。”南平安本來在雜物房收拾,或避嫌,這時候正好出來發話道。
“孩他爹,那這筍乾……”南夏氏也不想再和大伯孃拉扯,這麼多年來她就沒說贏過。
“讓大嫂帶一半過去吧。風兒,去拿籃子~”南平安直接去竈房門口的水缸,舀水淨手。
“我說,這不是……我不是來拿什麼筍乾筍溼的,我是問你們筍子去澀法子的……”大伯孃急了。
“富貴家的,我說你這看好就收得啦~你這隔三差五地來平安家鬧騰一趟,你不嫌累,我們還嫌吵呢~這個院子裡除了桌椅竹器兒,還有什麼你們沒謀走的啊~”鄰居家一嬸嬸實在看不過去了,開口幫腔道。
“就是,劉家三姐,你沒看南夏幾個剛從外家回家,帶的筍乾麼。要是夏家二姐真的謀了什麼法子回,還要幾個小的帶筍乾回麼~”鄰居某黑臉大叔也跟口道。
大伯孃看衆人先前沒出聲兒看好戲,這時候卻一致對向她,也作不下去了,只得恨恨地接過南風遞來的小籃子筍乾,摔打了下籬笆門,往家去了。
飯後,南夏氏沉默著沒說話,南平安也默默劈著柴火。
南夏看氣氛比較凝重,把舅舅家帶回的舊衣裳鋪開來和南夏氏找話說:“娘,你看,這幾件衣裳是穎表姐穿小了的,我穿正好呢。還有這幾件,是旦表弟穿小的,正好小樂小喜可以穿。這顏色,也看不出男娃娃女娃娃,都可……”
“收起來吧,你舅舅們也不容易,他們這是看在筍乾的份上呢。”南夏氏卻沒有心情和女兒唸叨這些。
南夏嘆了口氣,解鈴還須繫鈴人哪。
這幾天,和夏穎一起閒話,也套出了不少南家舊事。
她知道了南家阿爺阿奶一共生了三子一女也就是平安富貴吉祥如意。據說阿奶在生大伯富貴之前,生了好幾個孩子,都沒保住,直到生了第一個“平安”,可能是平安這名字帶來的福氣吧,這孩子果真保住了。
後來生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大伯,就取名富貴。結果後來,那第一個平安溺水了,還是夭折了。
自從第一個平安夭折後,小富貴也哭鬧不止,夜裡總是噩夢驚醒。
南家阿奶去廟裡問,廟裡和尚說,家裡需要平安鎮住。
回來和南家阿爺一說,準備給小富貴改名來著,結果發現又有了身孕,就乾脆不管男女都取名平安了。
就這樣,富貴成了長子,平安成了次子。
南平安小的時候還好,因爲爹孃的愧疚和移情,對他比對南富貴好多了。
後來到了要讀書年紀,南家阿爺咬咬牙,將富貴平安都送去了學堂,至於幺兒吉祥,那時候還小。
不知道怎麼的,後來就出了某個和尚化緣到門口時,說了句此平安福氣深厚,借的也是彼平安的運之類的話,要不是借來的運,彼平安也不會福斷。
這些話猶如晴天霹靂打在南家阿奶心上,南家阿爺本來也沒怎麼信的,日子久了也覺得是這樣。
於是南平安在家裡的地位一下子就落下來了,到南吉祥能讀書的年紀,南家阿爺以家裡供不起三個讀書郎爲由,讓南平安退了學。
直到幾個孩子成家立業,老大富貴和老幺吉祥都是兩老給相看的,結果只有老二是夏家兩老上門探的口風。
因爲南平安無意間,救了中蛇毒的夏家阿公,夏家看中南平安品行,才上門的。
但南家二老覺得是南平安對他們做爹孃的有怨言,自己去謀的婚事。
因爲這個心結和上一個兩平安奪運的心結,南家二老對南平安更加不喜起來。
尤其是後來,發生了又一件事。南平安在山上,救了縣裡某酒樓東家的兒子。
他將昏迷的人揹回家時,南富貴在路上見了,看見那人衣著料子上好,回去不知和南家阿爺怎麼一說,然後南家阿爺就來讓大兒子把人背那邊去了,搶了這個恩情。
也因此,南富貴去了那酒樓做賬房。南家阿爺勒令南平安不許和外人說及這件事,統一口徑就是南富貴救的人。
南平安也因此終於察覺爹孃對自己的不喜和不公,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去岳丈家吃酒席,鬱悶之下被夏家阿公看出不妥,於是藉著酒意就說了。
南平安覺得,他確實沒和外人說,只是自家岳丈一家而已。
夏家阿公爲南平安抱不平,有一次在南家吃酒,也是藉著酒意,就和南家阿爺唸叨了幾句。
南家阿爺當時沒說什麼,只是後來對南平安更沒有好臉色了而已,反正就是,漠視。
南夏聽完整個故事,都驚呆了,直覺,這個故事也就是表面的故事,這內裡乾坤,感覺再探究下去會更……直指人性。
通過夏穎講述的一些,套用摩羯的邏輯梳理一下,就成了上番理解。
南平安估計是小時候畢竟受到了爹孃最真切的關愛過,所以即使後面諸多冷待,在他內心裡便沒那麼容易放下。
南夏氏也是愛屋及烏,爲自家男人心疼的同時,也有中間自家爹孃參與進來之後,南家的一些表現之類的,被冷了心,有了怨氣,也是人之常情。
雨後,小溪河的小魚小蝦很是豐富。
南夏帶著兩小隻的日常,除了掐蒲公英,撿漏蘑菇,採木耳晾曬,還不忘捕撈魚蝦,晾乾裝罐。
就在南夏以爲先前的筍乾事件已經結束了的時候,南平安被叫去大伯家了。
來叫人的是春秋姐妹的弟弟,南武,年紀和南夏差不多。
南夏不放心南平安,把事情趕緊和南夏氏說了,南夏氏也跟了過去。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南平安和南夏氏一起回來了。
簡單用過晚飯後,南夏收拾著碗筷,南夏氏進到東廂房,南平安也進去,兩口子爭著吵著,然後又有壓抑的哭泣聲傳來。
哎,又是這樣。
南夏從這一刻開始,忽然對大房和南家二老產生厭憎情緒。
做老人的愚昧也就算了,但因爲愚昧偏心,便傷人心,而且不是一次兩次,有可能是一輩子。
做長子長兄的,不去維護一個家族的和睦齊心也就算了,爲了自己的私心私利,利用老人的偏心不停傷害自己的手足。
又對南平安,恨其不爭。心疼他從前和此刻的遭遇是一回事,但站在南夏氏立場和子女立場,她又覺得憤怒和委屈。
南平安如果毫無底線地退讓,會讓做子女的所有奮鬥和努力都仿若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輕輕一戳,便毀於一旦。
這些都在蠶食希望,讓人一陣一陣地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