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院落太冷,小方桌置在房間裡。
四人圍在桌前,雖然地方狹小,略顯擁擠,卻是暖和的。
只是眼下的氣氛卻冷凝的幾乎要降至冰點。
葉梓心從適才便感覺到,宋晚和程言舟之前的對話似乎並不愉快。
兩人從進屋到現在,便如同陌生人一般,別說交談了,甚至連一個眼神接觸都沒有。
屋裡燭火明亮,桌上的菜餚冒著熱氣,衆人皆是各懷心思,心事重重。
葉梓心沉思半晌,高舉酒杯起身,笑道:“感謝程大人今日能在百忙中光臨寒舍,之前書評之事也多虧大人慷慨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這頓粗茶淡飯也算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大人不要嫌棄纔是,這杯酒我敬您!“
語罷,她仰頭,乾淨利落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被葉梓心脣角的笑意晃得刺眼,喻崢眉心緊皺,腹誹什麼叫做粗茶淡飯,這明明是他方纔勞心勞力做的,如今倒成了這女人諂媚討好程言舟的工具,恍然有種自己利用完,而後又被對方一腳踹開的錯覺。
沉默被打破,程言舟渙散的思緒回攏,斂住心神,禮貌地回敬道:“葉姑娘客氣了!”
兩人碰過杯,又是陷入一陣窒息的沉默。
宋晚垂著眼眸不說話,自顧悶頭喝酒,她酒量差,淺淺幾口,雙頰就爬上砣紅。
程言舟全部看在眼裡,卻是不動聲色,握著杯口的指骨收緊,將視線落到窗外,眸中翻滾的情緒晦澀不明。
轉眼酒倒是喝了不少,菜卻是半點未動。
葉梓心起身招呼:“你們別光顧著喝酒啊,都吃點菜啊!”
客人優先,她先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到程言舟碗中,殷勤道:“大人,你千萬別客氣,把這當自己家就行,多吃點!”
而後又將另一個雞腿給了宋晚:“宋美人這段時間也辛苦了,得好好補補纔是!“
喻崢眼巴巴地看完她給這個夾完菜,又給另一個夾,心道下一個總該輪到自己了吧。
可葉梓心偏就像是忘了還有他這個人存在似的,招呼完眼前兩人,倒是心安理得地自己大快朵頤來。
喻崢咬著牙,忍住怒氣,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默默地將自己的碗推過去一些,掩袖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
葉梓心輕瞥她一眼,明知故問道:“要吃雞腿?“
喻崢晦暗的眸立時亮起,長睫眨了兩下,還來不及應聲,就聽到某人十分無情道:“你是手斷了嗎,要吃自己不會夾嗎?”
下一秒,少年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到桌上,發出“啪嗒”一聲響。
桌前兩道目光霎時匯聚過來,葉梓心冷汗連連,尷尬解釋道:“沒事,他剛纔手滑!”
兩人打鬧是常事,宋晚也無心摻和,程言舟更是不敢興趣,聽她這番說,又各自回了神,繼續一個喝酒,一個出神,互不理睬。
葉梓心壓低聲音,怒視身邊人:“喻崢,你到底幼不幼稚,這種事情你都要鬧!”
“明顯是你的待客之道有問題,他們是客,本少爺就不是?”
“你這算哪門子的客,本姑娘又沒請你來!”
雖然喻崢和程言舟的關係有所緩和,但誰又知道這大少爺會鬧出什麼事來,生怕這混蛋來攪局,以防萬一,今日晚膳葉梓心並未邀請對方前來。
哪想到這厚臉皮倒是不請自來!
喻崢頓時一噎,給自己尋理由,頗爲理直氣壯:“這桌子菜都是本少爺燒的,憑什麼我就不能來了?”
“而且……前頭你在廚房自己說了什麼話,這才過了多久,葉姑娘不會如此健忘吧!“
他話鋒一轉,狹長的眉眼挑起,透著不懷好意,得逞般地衝她露出一個痞笑來。
她當然記得她說過要對他好點的話,但如今竟爲了這麼點小事發難,總覺得這混蛋是在無理取鬧。
顧及到眼下情況特殊,她自然沒心情同他吵,只想快點把人給打發了。
葉梓心沒說話,默默提起筷子給他夾菜,似是如願以償,喻崢彎起眼角,心情大好。
須臾,又瞧見程言舟碗中堆得如山高的吃食,心中又不是滋味,負氣地提手對著桌一通亂點,命道:“那個,還有這個,都要!”
葉梓心無語望天,最後把桌上的菜都輪了一遍,這才把喻崢的嘴堵住。
原本好好的一頓飯,宋晚和程言舟暗自較勁,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而葉梓心光顧著伺候喻崢了,最後硬是氣都氣飽了。
唯有喻崢一人酒足飯飽,樂得自在。
眼看今晚的兩個主角無半點進展,晚膳後,葉梓心又提議出門散步賞月。
今兒個正好是十五,幽竹巷附近的街市臨河,景緻絢麗,又不會過於喧囂。
屆時他們可以逛逛廟會,順便賞燈望月。
期間她再找機會偷溜,給宋晚和程言舟獨處的機會,到時候花前月下,最適宜年輕男女間談情說愛了。
她在心中將一切都籌謀妥當,又好不容易說服興致缺缺的宋晚。
只可惜到底是千算萬算,人算不如天算。
這會兒,衆人立在門前,便見棉絮般的雪花如疾風驟雨般砸落。
這雪下的突然,勢頭又猛,轉瞬已是天地蒼茫,別說皎潔明月了,就連巷間的小路都被白雪覆蓋,變得模糊不清。
葉梓心望了片刻,憂心道:“這大雪天的夜路可不好走,安全起見,依我看不如你倆就在這留宿一晚,明早再走,如何?“
她說著順勢抓過宋晚冰涼的手握在掌心:“宋晚今晚可以和我說睡,至於程大人……不知會不會耽擱您明日的行程。"
眼下宋晚的酒勁有些上來了,腦袋暈沉沉的,先前她思緒一直遊離在外,以至於他們說了些什麼都沒聽清楚,直到聽葉梓心提及程言舟,才下意識地擡眸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
他就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黑色衣角被寒風吹成帆。
身後是簌簌而落的白雪,眸中映著明滅的燈火,脣片始終緊抿成一條僵硬的弧線,顯得薄情又寡義。
視線相觸,兩人都有片刻的失神。
不等程言舟接話,一直在旁隔岸觀火的喻崢已是面色大變,從方纔他就恨不得程言舟快點走。
聽葉梓心說要留人,哪還站得住,立時跳出來接過話茬道:“不用,程大人向來不喜歡在別人的住處留宿,再者,你這地方這麼小,哪裡還容得下一個大男人!“
程言舟看破一切,似笑非笑道:“葉姑娘所言極是,雪天走夜路確實危險,幽竹巷離官道不遠,明日從這出發倒也方便一些。“
喻崢氣急:“不是,我說你這人怎麼如此厚臉皮,人家不過是客氣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你個大男人到底知不知羞啊,竟然還要和兩個姑娘家搶地方住!“
程言舟不理會身邊人的控訴,轉身看向葉梓心,語氣慢條斯理:“男女有別,再下自然不會叨擾葉姑娘她們,再說這裡又不是隻有葉姑娘的地方能住人?“
他此話一出,葉梓心已是心領神會,連宋晚也品出了言下之意。
衆人的目光齊聚到喻崢身上,喻崢愣了半瞬,突然神色緊張地意識到了什麼,緊緊用雙臂抱住自己,後退兩步:“等等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想打我的注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