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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平壤之冬

高句麗王都,平壤城。

王宮安鶴宮。

“嘔!”

高句麗攝政淵蓋蘇文宿醉難忍,一大早在牀上還忍不住乾嘔。

這裡理論上是高句麗王的居所。

但是在淵蓋蘇文刺殺了不得人心的榮留王高建武、自立爲攝政以後,他直接把扶持的傀儡王趕出了王宮,自己一屁股坐穩(wěn)了。

他在這座宮殿日日笙歌,昨晚也“照例”酗了一晚上烈酒,只是這次醉得特別厲害,吐得七葷八素。

不過也得虧他把胃裡的酒精吐空了,腦子終於久違地清醒了一些,除了還有點頭暈腦脹以外。

“媽的,就給我喝這種酒?給偉大高句麗王國的統(tǒng)治者,喝農(nóng)民的劣酒?!”

淵蓋蘇文口齒不清地嘟噥著,暴躁地大吼:

“來人!把廚子……全部砍頭!”

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宮室之間,就像往空空的海螺吼了一嗓子。

除了聽見自己的回聲,淵蓋蘇文什麼迴應也沒有得到。

“媽的,要把宮女也全部砍頭……”

淵蓋蘇文不悅地嘟噥著,扶著牆好不容易立直了,搖搖晃晃地去了偏殿。

在那裡,差點被砍頭的廚子和宮女已經(jīng)爲他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早膳。

“沒一個靠譜的……”

看在還需要人打理一日三餐的份上,淵蓋蘇文在心裡暫時赦免了廚子宮女的死罪,先來一杯高粱酒醒醒宿醉。

濃烈的辛辣味讓他一下子精神了。

“攝政閣下。”

王國的新任宰相照例出現(xiàn)在淵蓋蘇文的餐桌邊,手捧一迭文書材料。

“請您過目!”

攝政閣下縱酒享樂可是非常忙碌的,所以每天只能趁早膳時間,見縫插針地“處理國事”。

而新來的宰相是位很懂事的年輕官僚,每天都很準時地向他彙報前一天的“治理情況”,請示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至於原本自己提拔的老宰相哪兒去了,好像是某天來上朝時,在路上“不小心”跌進糞坑裡,陷而卒。

至於平時喜歡坐車的老宰相,那天怎麼突然選擇步行上朝,而且怎麼走著走著拐進小巷,走進糞坑裡了,箇中細節(jié),淵蓋蘇文那顆泡在酒精裡的大腦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

這位新宰相是常來安鶴宮和淵蓋蘇文“交流感情”的遼東商人舉薦的。

考慮到自己在平壤難以服衆(zhòng)、對各地部落又衝突大於合作,當時爛醉如泥的淵蓋蘇文就稀裡糊塗地同意了。

等他清醒過來、想要收回成命時,這年輕人很懂事地給他搞了一套“晨報”,把他舔得十分舒服,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於是,這位由外國商人推舉的“宰相”,就徹底在安鶴宮站穩(wěn)了腳跟,每天一大早按時彙報。

“在閣下的德政下,王國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各族酋長盡皆俯首,等候接受閣下的冊封。”

宰相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笑話。

一個敢說,淵蓋蘇文也是真敢信。

因爲這年輕人呈上來的報表也好、文書也罷,是符合勾稽關(guān)係,經(jīng)得起推敲的。

更重要的是,新宰相說的話很好聽,正投淵蓋蘇文所好。

在他的描繪下,高句麗國內(nèi)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fā)的境界,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這倒不是假的,只是和淵蓋蘇文沒關(guān)係而已)!

不只是宰相,他新認命的尚書、侍郎等王廷高級官員,也常來安鶴宮當面彙報工作。

總不至於這些人都同屬一個團伙,連續(xù)作了幾個月的假,專門哄騙他吧?

“不錯。”淵蓋蘇文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試圖讓醉醺醺的臉顯得威嚴一些,說一句廉價的謙讓話:

“有你在,我雙手垂拱之間就能治理好整個國家了。”

遼東商人大規(guī)模進入高句麗以後,他還以爲自己對這個國家開始失去控制了。

現(xiàn)在才意識到,那都是錯覺,他的治國能力和用人能力還是很強悍的。

看吧,只是大膽提拔了一個年輕人,就立刻把國家的控制權(quán)給攥回到手心了。

“那些酋長整天和我作對,現(xiàn)在還想要封爵?賜他們鴆酒一杯要不要!”

淵蓋蘇文向新宰相下達了新指示,便結(jié)束了今日份的治國理政,總耗時大約半壺高粱酒。

“收到,閣下請慢用。”

不論多離譜的指示,宰相也照單全收,從不頂嘴反駁,很是讓淵蓋蘇文舒心。

多大點事,無非是在第二天呈上的晨報材料裡添上幾筆的事。

宰相離開安鶴宮,並沒有回到他的府衙,而是拐進了王宮附近的一條小巷道。

巷子深處坐落著一棟佛寺,佛塔高聳。

宰相徑直進入寺廟,與熟識的和尚合十問候,便一個人熟稔的進入佛塔,拾級而上。

塔頂視野良好,可以將安鶴宮的南出入口和正殿盡收眼底,一舉一動一覽無餘。

至於王宮的其他方位和側(cè)殿,則交由其餘“佛塔”進行監(jiān)視。

塔頂設有一間袖珍佛殿,都是淵蓋蘇文近幾個月新認命的、常在安鶴宮“晨會”露面的高級官僚。

幾位熟面孔的背後,是另一張熟面孔——一尊胖小孩的佛像,長得很是喜慶,活像一個青春版的小彌勒。

正是國內(nèi)城巖裡寺(房玄齡臨時辦公室)同款李明造像。

而聚在這裡的熟面孔,表面身份是高句麗的高官,實際上則都是遼東赤巾軍的密探。

他們的任務,是每天爲淵蓋蘇文編撰“大本營戰(zhàn)報”,用虛假的信息欺騙攝政,讓他以爲一切盡在掌握。

這個國家真正的“宰相”,其實是房玄齡。

這種異想天開的主意,除了李明也沒人想得出來。

李明的主意也不是憑空來的。

而是參考了近代史中的某位袁大頭被自己兒子辦的假報紙忽悠、貿(mào)然開歷史倒車稱帝的段子。

事實證明,構(gòu)建信息繭房真的有效。

在赤巾軍精心打造的楚門世界中,淵蓋蘇文徹底迷失,在房玄齡等大唐老臣集團秘密進入高句麗、並開始接管國政以來,他全程不知情,更別說出手阻撓了。

“我們的攝政大人今天又下達什麼指示了?”

高句麗的“尚書”調(diào)侃道。

“讓我們把卑沙城、安市城的幾個地主酋長毒死。”

“宰相”言語輕鬆地回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玩兒真的。”

“侍郎”笑著插話:

“管那獨夫民賊是不是玩兒真的,反正那些地頭蛇早就被赤巾軍領(lǐng)導農(nóng)民吊死了。”

“是啊,哈哈哈~”

幾人鬨笑起來,佛堂內(nèi)外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他們?nèi)蝿兆钇D鉅的時期——也就是房玄齡剛剛進入高句麗、正青黃不接的時候——已經(jīng)平安度過。

而現(xiàn)在,就算淵蓋蘇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也已經(jīng)爲時已晚。

從王廷到地方,一切原有的統(tǒng)治機構(gòu)都被打散重組,統(tǒng)治階級不是歸順就是被自殺。

宰相、將軍、胥吏、百姓全是李明的人,淵蓋蘇文拿頭和他鬥。

“李明殿下打算何時捅破最後這層窗戶紙,把那酒鬼架下來呢?”

“宰相”不經(jīng)意地問。

現(xiàn)場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他們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該不會……因爲淵蓋蘇文過於沒有存在感,李明和房玄齡把他、連帶著執(zhí)行哄騙任務的哥幾個,給忘了吧?

“應該……不至於吧?”

幾人心裡不是很有底氣。

民生、基建、糧食、商貿(mào)……哪一個不比區(qū)區(qū)一個高句麗攝政重要、哪一個不比那酒鬼值得高層費心?

“宰相”鬱悶地憑欄倚靠,無意間看到,一駕馬車正駛向安鶴宮正大門。

“寶藏王?他來幹什麼?”他疑惑地問。

寶藏王高藏,是前任國王高建武的弟弟,也就是被淵蓋蘇文扶持起來的那位傀儡。

只不過淵蓋蘇文自己現(xiàn)在也和傀儡無異了。

“寶藏王昨日就派人向安鶴宮打過招呼,約定今日來訪了。”侍郎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大約是兩個喪家之犬互相舔舐傷口吧。”

幾人又鬨笑起來,佛堂內(nèi)外重新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李明牢牢掌控著高句麗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安鶴宮。

讓兩個可憐的傀儡碰碰頭,無傷大雅。

…………

“高藏你在說什麼?高句麗不在我手裡,而在遼東人手裡?!”

淵蓋蘇文驚訝不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連醉醺醺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高藏憐憫地看著眼前這位殺死他親兄的篡位者,語氣裡充滿了無奈:

“自從征討平州失敗、遼東人開始大舉進入高句麗以來,閣下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國家正在逐漸失控嗎?”

“沒有。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你有何依據(jù)下這個結(jié)論?”

淵蓋蘇文粗魯?shù)胤瘩g自己名義上的君主。

看著這兩耳不聞宮外事的無知酒鬼,高藏想生氣都打不起勁兒。

“看來閣下您應該是不知道,高句麗最近正在發(fā)生的大事吧?”

“什麼事還能是我不知道的?”淵蓋蘇文不屑地反問。

高藏淡淡地回答:

“高句麗人踴躍加入赤巾軍,替唐國抵禦薛延陀入侵。”

“什麼什麼什麼?”

淵蓋蘇文瞪大了銅鈴大眼,有一種大早上打開方式有問題、錯入平行宇宙的感覺。

高藏說的每一個字都認識,但連起來就完全聽不懂了。

赤巾軍不是手上沾滿了高句麗人鮮血的平州非法武裝麼?高句麗人加入它幹什麼?

而且薛延陀鐵勒諸部是突厥人的奴隸,而突厥人又是大唐的奴隸。

怎麼就倒反天罡,騎在大唐脖子上了?

而武德充沛的大唐,怎麼就突然落魄到要祈求高句麗籍赤巾軍的援助了?

淵蓋蘇文一時槽多無口,覺得眼前這位傀儡王大約是被軟禁久了,都出現(xiàn)幻覺了。

“老實說與閣下聽,我雖素與閣下不合,但更不願意看見扶余子弟受漢人蠱惑,奔赴前線和鐵勒人、突厥人、室韋人等拼得你死我活,白白流血犧牲。

“所以我才冒昧拜訪,希望與閣下商議對策。

“我也只能與閣下商議了,因爲我族的其他權(quán)貴,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架空。”

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了,傀儡王對篡位者說得非常直白。

把淵蓋蘇文氣得嘴角直抽抽,猛地一拍桌案,拍得擲地有聲:

“來人!把這妖言惑衆(zhòng)的瘋子拖下去砍了!”

他的怒吼在偌大的宮室裡迴盪,和剛纔一樣,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寶藏王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地看著他,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充滿了物傷己類的感懷。

大家都是無權(quán)無勢的傀儡,所以他纔敢把話說開了,不怕惹對方生氣。

“媽的,那羣衛(wèi)兵從一大早就不聽我的話,遲早也要砍了……”

淵蓋蘇文惱怒地嘟噥著,一屁股坐回了席位上。

“攝政閣下。”高藏壓低了聲音,雙眼直視著對方:

“您有多久沒有離開安鶴宮,在自己的國家走一走、看一看了?”

…………

高句麗攝政和國王同乘一車,離開安鶴宮,行駛在平壤的街道上。

時值隆冬,平壤城裡白雪皚皚,但是百姓的生活依然熱火朝天。

淵蓋蘇文瞇著醉眼,努力聚焦,透過車窗吃力地打量著街景。

打量了一會兒,不禁對寶藏王勃然大怒:

“你這狗崽子,敢騙我?

“街上明明人丁興旺,繁榮得很,和我宰相告訴我的一模一樣!比你那蠢哥哥的治下強多了!”

高藏嘆了口氣:

“現(xiàn)在的高句麗確實比過去富庶得多,但這是在遼東節(jié)度使李明治理下的富庶,與你我有什麼關(guān)係?

“不屬於我們的花園,再美麗又有何意義?”

淵蓋蘇文有些難以理解寶藏王的比喻,半懂不懂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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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藏指了指街角:

“看,那上面寫著什麼?”

淵蓋蘇文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街角處擺了一個攤子,周圍聚滿了年輕男子。

“那些遊手好閒的潑皮無賴不去種田,在這兒偷懶呢!”

淵蓋蘇文憤懣地自言自語著,再一細看,這纔看見了那攤子的招牌上寫著幾個漢字:

赤巾軍徵兵點。

赤巾軍,赤巾軍……

這個過去還是高句麗人碰都不能碰的話題,現(xiàn)在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平壤街頭了。

“狗崽子!遼東叫花子要飯要到平壤來了!”

淵蓋蘇文醉意未消,暴躁地怒罵一句。

“停車!我要下車!”

他不聽高藏的勸阻,蠻橫地下車,一頭衝向徵兵點。

“哎閣下……”

高藏猝不及防,沒料到事態(tài)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淵蓋蘇文居然這麼莽。

眼看那廝就要惹出天大的麻煩,當了一年多傀儡所培養(yǎng)出的危機本能,讓他果斷命令車伕:

“快走!記住,今天的事保密,我進宮見淵蓋蘇文一事,你千萬不可與外人說起!”

跳船、割席、劃清界線,一氣呵成。

就算沒有我說,你倆的一舉一動也早就在赤巾軍的監(jiān)視下了……車伕腹誹一句,隨口應了一句:

“是。”

便駕車帶著寶藏王逃離了現(xiàn)場。

另邊廂,淵蓋蘇文闖進了擁擠的徵兵現(xiàn)場,推搡著踴躍報名的年輕人。

“吃裡扒外的狗崽子,不去種田交稅,你們替遼東佬當兵賣什麼命?”

熱鬧的現(xiàn)場頓時安靜下來,大家疑惑地看著這個發(fā)酒瘋的酒鬼。

看著看著,幾人好像認出了酒鬼的身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淵蓋蘇文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打量的眼神,自我感覺相當良好地叫囂著:

“你們這些叛匪是造反!裡通外國,是背叛高句麗!

“你們給我在這裡老實待著,看我派戰(zhàn)車,把你們一個個都送上天!”

人羣中,有人高喊:

“他就是淵蓋蘇文!”

“誰?誰敢直言我的名諱!”

淵蓋蘇文大怒。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他,就像在看路邊一條死狗。

此情此景,終於讓他覺察了一絲不妙:

“你們……想幹什麼?

“我是攝政,是這個王國的第一人,將來要做高句麗皇帝的!

“停!你們這些賤民不許靠近我!不許觸碰我!不許……”

一個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他的臉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你怎麼打我?”

淵蓋蘇文捂著腫脹的臉頰,不敢囂張了,委屈得像個小娘們兒。

打人者悶聲道:

“你讓我的家人都餓死了!”

“我?我……我都不認識你,怎麼餓死你家人……”

他蒼白無力地辯解著。

但是根本沒人聽他的,憤怒的人羣痛揍獨夫民賊,拳頭如疾風驟雨一般落在他的身體各處。

淵蓋蘇文發(fā)出一聲哀嚎,很快消逝在人羣的怒吼聲中。

黑紅的鮮血慢慢浸潤了潔白的雪地。

…………

國內(nèi)城,巖裡寺。

房玄齡照舊坐在李明大神的神像前,批閱著高句麗一國的國事。

“殿下計劃正式吞併高句麗,有許多前期工作要著手準備。

“首先,兩地的官僚系統(tǒng)互派官吏、交叉任職,逐漸磨合、全面對接,最後達成一體……

“除了遼、高一體化,對薛延陀的戰(zhàn)爭是當務之急。後勤有河北老鄉(xiāng)協(xié)助,壓力不大,但問題是報名參軍的高句麗人太多了,得設立明確的篩選標準……”

老房同志在背後小老弟雕像的注視下,筆耕不輟,從一大早忙到了傍晚。

當他終於從文山書海中移開視線時,太陽已經(jīng)快下山了。

他點燃了油燈,這纔看見,書桌角落靜靜地躺著一封沒有拆開的信。

“嗯?從平壤寄來的?那裡發(fā)生了什麼?”

他納悶地拆開,在燈下閱讀。

“淵蓋蘇文被義憤填膺的平壤市民亂拳打死了?

“淵蓋蘇文,淵蓋蘇文……”

房玄齡喃喃地念了幾遍,不禁撓頭:

“淵蓋蘇文是誰?”

他回憶了老半天,終於有些想起來了。

是高句麗的攝政,被赤巾軍架空的苦主。

房玄齡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替殿下規(guī)劃徹底與高句麗合併的計劃時,把高句麗原有的統(tǒng)治階級給忘了。

對此,老房表示:

“哦。”

連橡皮圖章都算不上的路人甲,死了就死了。

滅亡高句麗,與高句麗何干?

“倒是那些全程監(jiān)視、架空淵蓋蘇文的密探,立下了大功,很有能力,應該擢升。”

房玄齡很熟練地寫下了幾個名字,打算報送給在安市城暫領(lǐng)“吏部尚書”一職的同事楊師道。

“淵蓋蘇文死了,這等小事需要報告李明殿下嗎?”

老房思考了一下,覺得作爲幾位密探升職加薪的依據(jù),還是有必要作爲背景資料,將淵蓋蘇文的死訊彙報上去的。

他便又拿起紙筆,寫起了簡報。

剛開個頭,他就忍不住嘀咕:

“淵蓋蘇文?呵,一個蠻夷酋首,他也配姓‘淵’?”

這不是犯了太上皇李‘淵’的避諱了麼?

於是,他在簡報上改了寥寥數(shù)筆,替一國的首腦改了名。

“從今以後,你在史書裡就叫‘泉蓋蘇文’了。”

房玄齡很快就做完了簡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此時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

在這晦暗不明的時刻,他的思緒不禁發(fā)散開來。

發(fā)展仍然是李明殿下心頭的頭等大事,也是廣大東北的主旋律。

但是房玄齡也有自己最關(guān)心的事務。

“不知前線的戰(zhàn)事進行得如何了……”

他的思緒穿過遼河、越過燕山,一路向西飄到了雲(yún)州。

…………

雲(yún)州,恆山。

桑乾河支流河谷。

薛延陀大軍正緩慢地在河谷中段集結(jié),即將對藏身山峰之上的赤巾軍指揮發(fā)起最大規(guī)模的衝擊。

原有的陣型被打亂、重組,在狹窄的河谷地帶吃力地騰挪著,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斥候發(fā)現(xiàn)河谷的上、下游兩端,各衝過來一支騎兵。

他們的盔甲外面披著厚實的皮毛,頭上扎著古怪的辮子,看不出所屬的陣營和部隊。

不過反正肯定不是漢人,更不是遼東的赤巾軍。

斥候放鬆了警惕,用突厥語大聲喝問:

“你們是誰?哪個部落的?”

來者沒有放慢腳步,嘰裡咕嚕地回了一句。

“他說什麼呢?你認出來是哪個部落的方言了嗎?”斥候問身邊的夥伴。

夥伴搖了搖頭。

對方所說的語言很奇怪,首先排除漢語。

但也顯然不是突厥語。

差異太大,鐵勒諸部雖然散裝,但各部落不至於連語言都不通。

對方說的,是一門完全不同的外語。

就在他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對方又高聲喊了一句。

喊得很是亢奮,連聲調(diào)都提高了八度。

這下斥候聽懂了。

那是一句漢語。

雖然不甚標準,但是那充滿感情、又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過了十幾丈的距離,蓋過了馬蹄聲,清晰無比地敲擊在鐵勒人的鼓膜上。

那句話是這麼說的:

“李明殿下的恩情還不完!”

啥?

鐵勒人正聽得發(fā)愣。

那支古怪的騎兵已如閃電般殺到了跟前,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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