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遠阪凜來說,這次聖盃戰爭更像是一場夢,一場虎頭蛇尾的夢。
她是一個經歷過家道中落的少女,身爲優秀魔術師的後裔,父親在上一屆聖盃戰爭中的失禮和敗亡讓遠阪家蒙上了一層“失敗者”的陰影。在外人眼中,遠阪家失去了一位頗具領導力的老派族長;而在凜和櫻的心中,她們同時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早在那個時候,凜就已然下定決心要將父親失去的東西再次贏回來,在下一屆聖盃戰爭中成爲最強大的戰士,與從者一起殺掉剩下六組競爭者,奪得聖盃。
爲此,她準備了很久。
先是在暗中調查從者們的特性,精挑細選,特地選好了和自己相性最爲合適的saber,(是的,她一開始沒打算召喚archer,然而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她和archer的羈絆比她想象得更強)。然後這位十來歲的少女又開始板著指頭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將家族內僅剩下來那點兒資金都用來購買施展魔術的材料。她最擅長的魔術叫做——寶石魔術,看名字就知道發動這玩意兒並不便宜……少女守著一間偌大的空房,一個親人都沒有,孤零零地清點著用來購買素材的錢幣。
準備了那麼久,她是衝著贏去的。
結果嘛……雖然出了點兒差錯,召喚來的是個漫不經心的archer,但好歹戰鬥力不算弱,要是用點兒小手腕和技巧說不定也能贏。可就在她準備好了一切的時候,大雄突然從天而降——這個強大至極的從者用她從未見過的手段迅速接管了聖盃戰爭,其實回頭想想,早在他出現的一剎那,自己的願望就註定落空了。
好在他也不是什麼壞人,至少……通過這次聖盃戰爭,凜重新找回了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櫻一直都是她心中一塊無法抹消的傷痛,時至今日,終於讓她等來了一個可以修復姐妹關係的機會,而不出意外,她們倆之間的誤會將像初春時節的冰雪一樣消融,一點一點步入正軌,再次變回分開之前那種兩小無猜的狀態。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大雄……還有他從皮包裡拽出來的異界使者。
然而有一件事,這位小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懷。
————
“喂——!!”凜強行提起一口氣,裝出很有底氣的樣子,對那邊穿著黑色機車服的吉爾伽美什兇道,“你這傢伙,明明剛纔還是敵對的關係,爲什麼這麼理所當然地就混到我們裡面了啊!”
“……”
她這麼一吼,倒是把前面六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大雄和樹的視線是善意的,saber的視線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archer則是在偷笑,士郎用幾乎不帶感情的眼神看著他。唯有吉爾伽美什,紅色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戲謔,好像是把“你拿我沒辦法你氣不氣”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一般,不需要語言就拉滿了嘲諷。
“小姑娘。”吉爾伽美什笑著說道,“好像……這不是你的家吧?我們之間的‘停戰’協定剛纔就說好了,應該沒有任何異議纔對。”
“你……”凜一時氣急,但想想他說的好像又沒什麼問題,自己說到底也是以“食客”的身份留在這兒的,實在沒什麼權力越俎代庖地去替士郎做決定。
“好啦,姐姐,不用擔心的。”七竅玲瓏的櫻甜甜地笑著,抱住了凜的胳膊,十分體貼地爲她解圍,“到現在這個地步,我想……近百年來,聖盃戰爭所必須要遵循的規則應該已經結束了,master和master之間的關係會迎來一次鉅變,一切‘舊時代’的規則都將不再適用……這麼看來,吉爾先生也不一定是我們的敵人。”
“吉爾先生……”吉爾伽美什自己聽著也懵了一下,在他的記憶中,還從來沒人這麼稱呼過自己,稍微有點兒新奇。
“哈哈哈,你很敏銳,櫻。”大雄也不裝什麼高深,直截了當地承認了她的猜想,“在這種推測細節的方面,你的姐姐真的需要和你好好學習一下呢。”
“沒什麼可學的。”櫻聳了聳肩,不甚在乎地說道,“在那種地方長大,要是我不會察言觀色的話根本活不下去。”
然後她就再度露出燦爛如花的笑顏,直接摟住凜的胳膊,撒嬌一樣說道,“所以我喜歡姐姐這樣啊……雖然看起來很威風,一幅八面玲瓏的樣子,但實際上心裡還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作風。沒必要去想這麼多東西的。”
“櫻!你說什麼呢……”
這兩位姑娘說著說著就進入了好姐妹交流感情的狀態中,也不管大雄他們了。一行人只好面面相覷地站了一會兒,最終相視而笑,就連一向嚴肅的saber也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這種感覺就類似於家中的長輩看著兩個一直鬧騰的小輩終於是和好了……
————
六個人圍成一個圈,相對而坐,有種在開茶話會的即視感。其實這六個人皆非等閒之輩,除了saber對目前的狀況稍有些不適應以外,其他五人都已經從方纔的“敵對”關係中走出來,再度以“合作者”的身份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商討事宜。或許他們都心懷鬼胎,但起碼在此時此刻,這些人可以做到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芥蒂的樣子。
“首先第一點……這次聖盃戰爭之後,英靈終究是要回到英靈殿的。但是本網除外。”吉爾伽美什很有誠意地將這個情報說了出來,“多虧了上一次聖盃戰爭……本王的‘靈基’凝固下來了,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什麼人的‘從者’,也不需要依靠別人的魔力才能在這個世間活動。”
“你的意思是我們遲早有一天要走的,而你卻可以一直在人間留著,所以準備秋後算賬嗎?”archer的語氣不怎麼客氣,身爲英靈,他對這個自己的“手下敗將”自然是沒多少好臉色。
“嘿嘿……faker(贗品,製造贗品的人),你得認清現實。有些東西終究是贗品無法模仿出來的。”英雄王也不惱怒,他的【全知全能之星】可以看透archer寶具的實質內容,語氣也變得輕佻起來,“像你這樣的傢伙,無論實力如何,終究還是缺乏強大的根基……不得不受到抑制力的干涉。事實就是你並不具備本王這樣自由的身份,等你回到英靈殿之後,不知要等待多久的歲月才能再度回到世間,而本王……卻可以在這裡自由自在地生活。”
“行了,archer,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和他吵。”saber仍保持著正坐的姿勢,脊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的精氣神看著就讓人很舒服,“英雄王……你的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說說你想怎麼樣吧?”
“呵……saber。”吉爾伽美什轉過腦袋,視線在saber筆直的身體上游走著,像是在欣賞一件高雅的藝術品。這位古老之王的聲線裡充滿了愉悅,讓saber聽著略微惡寒,“應該說,好久不見了。上一次聖盃戰爭沒能和你好好交流真是遺憾……沒想到十年之後,在同一座城市裡,本王再一次遇到了你。啊……或許‘緣分’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吧?”
大雄看向吉爾伽美什的眼神充滿了震撼,他是真的沒想到這位看似飛揚跋扈的帝王還有這樣一面……話說這兩人不是同一個時代的吧?時差最起碼差了幾千年,這都行?!
“不是什麼緣分。”saber是一個非常厭惡“命運”的人,因此吉爾伽美什那一番話完美地踩在了她的雷區上,“切嗣在士郎體內埋入了一件我的寶具(【阿瓦隆的劍鞘】),所以他召喚出我幾乎是必然選項。我只是沒有想到你仍然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若是那麼容易就死去,我根本沒有資格成爲王中之王。”
“一個被十七歲高中生拿劍砍翻的王中之王嗎?”archer的嘲諷總是無意識地發動,且刀刀致命、殺人誅心,“合著一幫被你比下去的王甚至連一個毛都未長齊的高中生都比不過,我還真是爲他們感到悲哀啊。”
吉爾伽美什雲淡風輕地掃了一眼士郎,出乎意料的,他並未感到光火。面對archer的辛辣諷刺,他反而用一種相對平靜的語氣開了口,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感覺。
“你們知道嗎?本王在烏魯克當王的時候……出於好奇,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實驗:找來十個奴隸,然後告訴他們,本王將在你們中找出一個完全沒有用的人,並且處死。你們必須要向本王證明兩點——一,你是有用的;二,你們中,至少有一個人是完全無用的。”
吉爾伽美什無疑是個很有領袖魅力的人,當他認真開始闡述某件事情時,便一改先前的狂囂之意,聲音靜若平湖,這抹平靜之下卻暗自涌動著驚雷之意,讓人不禁爲之思考。這一次就連archer也沒再出聲打擾他,而是任其將這個故事繼續說下去,儘管他在“生前”的回憶中已經聽過一遍了。
“後來,本王花了很長時間做決定……最後把他們十個人都放走了。”
“在那個年代,本王治下,不會有一個‘無用’的人。而在當今世界上……有了那麼多國家,那麼多人,‘無用’的人卻像蟑螂一樣涌現出來,以至於本王眼中的世界變得如此污濁不堪。”說到這裡時,吉爾伽美什的身體微微向前傾斜,語氣中暴露出一股殺意,“原本,我是打算利用小聖盃召喚出‘黑泥’,來對這個世界進行一次大清洗的……”
“典型自以爲是的極端想法。”樹不冷不熱地評價道,作爲手下管著一個轄區的人,他見過的王侯將相能按扎來算,對於吉爾伽美什的觀點評價也僅僅只是“不過如此”而已,“容我問一句,在你統治下的烏魯克王國有多少人?”
“……”吉爾伽美什沒有回答他。
“據我估計,那個時代的王國常駐人口應該和現在的城邦、省市差不多,礙於生產力和基礎設施的限制,你們不可能發展出大量人口的。在那個時代,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的抵抗力還很薄弱,人口增長的速度非常緩慢。”樹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個時候你當然覺得人人都有用嘍,因爲人本來就少,想讓一個王國順利運轉下去,就必須從每一個人身上榨出勞動力。你看到現代人不需要下地勞動就覺得他們沒用了嗎?呵呵……這樣的觀點還真是自大啊,你連現代社會的發展根基是什麼都沒弄明白。”
“你說‘現代社會無用之人像蟑螂一樣多’的依據是什麼?大部分人都是有工作的,他們每天都在崗位上爲國家創造價值……是不是隻要不符合你對於‘勞動’的認知,你就通通把他們歸類爲‘廢品’?身爲封建專制的君王,在你眼中什麼纔是有意義的勞動呢?種地的農民?用人力做種種重複勞動的奴隸們?軍隊?哈……如果是這樣,想必在你眼裡那些研究‘理論物理學’,迄今爲止還在研究階段尚未作出貢獻的科學家們都是無用的吧?然而他們恰恰就是現代世界的基石所在。”
他搖了搖頭,用溫和的笑聲駁斥道,“這些東西,你只要冷靜分析一下就能想到的……要麼就是你太高傲,要麼,就是你根本不在乎。所謂的‘現代人無用論’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
他說了這麼多,吉爾伽美什愣是一句都沒有反駁,他只是愣愣地看著他,思緒像是早就飄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恩奇都……”他在心中如此說道,“他和你還真有幾分像啊。”
……
“這一點本王也明白過來了。”他沒有把自己對友人的思念表現出來,反倒是將視線彙集在士郎身上,感慨道,“一個人類,一個被你們強化過、但本質上仍然不超過十八歲的人類,竟然將本王逼到這個地步……足以說明本王之前對這個世界的大部分判斷都出了問題。或許這個看似鬆懈的世界自有其道理……既然如此,本王將要做的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這之後,我和樹都會離開這個宇宙,saber和archer也會因爲聖盃戰爭的結束而消散,回到英靈殿。”大雄一臉奸計即將得逞的微笑,“換句話說,能在這個世界上長留的,就只剩下你和士郎了。以二位的實力,如果願意通力合作……一定可以讓整個魔術師圈子發生震動。包括那些參加聖盃戰爭的魔術師家族、負責住持的魔術師教會,還有各種勢力……到時候,你們可以在自己的意願之下修改規則,徹底改變聖盃戰爭的規模。”
“英雄王……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哈哈哈……”吉爾伽美什的聲線中充滿了愉悅,那是一種對未知世界的期待和追求,“那一定會很有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