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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問有預(yù)約嗎?”站在裝潢精緻的四星級飯店前,林晚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長袖白襯衫和黑色西褲,中規(guī)中矩,簡單樸素。
相比之下,這些服務(wù)生的制服反而要比她好看。而且對方略施脂粉,明豔照人,讓她突然心生怯意。
只是服務(wù)生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笑臉迎人,禮貌周到,絲毫沒有任何鄙夷的表情。
林晚晚吁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進去走一趟也算是對舅媽有個交代。
據(jù)說是本市稍有名氣的小開,一個普通的相親,居然會挑上這樣高級的地方。
她實在想不起舅媽訂的位子在哪裡,斟酌了一會,遲疑地說:“呃,我來見一位先生,姓顧。”
服務(wù)生了然地點頭,領(lǐng)著她往裡走,有專人接過林晚晚脫下的大衣外套。
穿過大堂,走到靠內(nèi)的名爲“紫藤”的包廂前,服務(wù)員推開門:“小姐,這邊請。”
座位上已經(jīng)坐了一位男士,至於是圓是扁,林晚晚瞇著眼,完全看不清楚。
她下意識地摸向鼻樑,這纔想起自己之前在車上把眼鏡拿掉了,隨手放入了外套的口袋裡。
以自己七百度的近視,眼前是一片模糊。
林晚晚眨眨眼,倒是沒什麼所謂。
其實以她這樣的條件,要找到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無疑是異想天開。也就舅媽一直不死心,不停給她介紹適齡男人,實行“有錯過沒放過”的三光政策,逮到一個算一個……
“小姐要喝點什麼?”對面的男人起身相迎,繼而禮貌地幫她拉開椅子。再次落座後,沉默了一會,紳士地拿起菜單遞了過來。
林晚晚適時地擋了擋:“我晚上還有事,顧先生隨意就好。”
對方可能沒想到她專程來相親還會急著走,愣了一下,隨口報了幾個菜式,讓服務(wù)員儘快上菜,之後還解釋道:“特意來,招牌菜不嘗一嘗總是可惜的。”
林晚晚含糊地應(yīng)了一句,反正這頓飯是男方請客,她只要填飽肚子就行,也不太講究。
雖然看不清這位顧先生的長相,不過光聽這把聲,語速不快,有點低沉,算得上是性感,倒是比之前的男人都要悅耳得多。
就不知道這樣貌,是不是跟這聲音搭配了。
菜果然很快就上桌了,幹煎銀雪魚,一品梅花參,鮑汁鮮草菇,鮑參翅肚更等等,葷素搭配,價錢看起來還算合理。
林晚晚不是沒遇過相親的時候,男方爲了顯擺自己的富有,胡亂點貴菜,最後不得不讓她湊錢的糗事發(fā)生……
她沒戴眼鏡,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也不費心思找話題,只顧低著頭吃東西。
也確實是餓了,林晚晚午飯的時候爲了趕著打印下午的會議文件,就扒了幾口飯草草了事。
顧凱相親的次數(shù)並不少,礙於家裡的壓力,不得一次一次的在相同的餐廳,相同的位置,見著不同的年輕女孩。
他算不上相貌英俊,能給人深刻的印象。可是爲人彬彬有禮,家裡條件不錯,每次相親都能讓對方留有好感。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女方冷落,甚至於對方纔剛到,就想著要儘早結(jié)束。
顧凱難得起了一點好奇心,儘量挑起輕鬆的話題,讓桌上的氣氛緩和。可是對方“嗯嗯、啊啊”的敷衍回答,讓他也提不起勁來。
尤其是,他對這位小姐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仔細一看,她的身材嬌小,一頭烏黑的直髮,瓜子臉,面色有點蒼白。相貌秀麗,入門後一雙眼習慣性地瞇起,不經(jīng)意間眉宇噙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嫵媚風情。
顧凱猶豫了一會,忽然問:“小姐,我們之前是否見過?”
林晚晚一聽,險些把剛飲下的水噴出來。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用這麼過時的套近乎方式,實在不能不令她感到驚訝。
顯然,顧凱也覺得自己這話會讓人產(chǎn)生歧義。
笑著搖搖頭,也不再開口了。
一頓飯安安靜靜地吃完,顧凱看她不停低頭悄悄盯著手錶,有點無奈地叫來服務(wù)員結(jié)賬。
實在是這樣明顯的逐客表現(xiàn),他想當作看不見都很難。
只是這時候,服務(wù)生面色尷尬的又帶來一位衣著體面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讓顧凱和林晚晚頗有點哭笑不得。
顧凱轉(zhuǎn)過頭,失笑道:“你不是文小姐?”
林晚晚也笑著搖頭:“不,我姓林。”
這出烏龍,顯然是顧凱常年訂了這個位置來相親,服務(wù)生一看見年輕女孩要見顧先生,立刻就領(lǐng)了林晚晚過來。
沒想到的是,她要見的是另一位“顧先生”。
“或許我該去解釋一下?”讓文小姐稍候,顧凱體貼地站起身,想到因爲他的緣故,讓另外的顧先生久等,總歸是他的責任。
林晚晚看了眼手錶,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確實得走了,看來是跟那位顧先生有緣無分了。”
朝顧凱和那位文小姐禮貌地點點頭,她直接起身就出了包廂。
看著林晚晚乾淨利落離開的身影,顧凱瞇著眼若有所思。他的確曾經(jīng)見過她,只是在什麼地方?
林晚晚直到十一點才結(jié)束了晚上的家教,拖著疲倦的身體上了最後一班公交。額頭抵著車窗,昏昏欲睡。
家教的工資並不高,學生又是小學一年級的小女孩,知識點不多,晚上一般就監(jiān)督她做作業(yè),再檢查一下,複習再預(yù)習,並不太難。
可能她看起來好說話,那家長將時薪一壓再壓,最後索性包月,林晚晚卻沒有多少怨言。
畢竟現(xiàn)在的大學生從街上一抓是一大把,自己高中學歷就能找到一份不錯的家教,已經(jīng)很慶幸了。
即使比一般人的薪水低一點,幾個月下來還是相當多的額外收入了。
林晚晚幾乎要睡著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舅媽了。
果然……
“晚晚,舅媽這次介紹的人挺好的吧。一表人才,研究生畢業(yè),下個月就要去研究院工作,家裡開公司的,身家不錯。他聽了你的情況,又看了你的照片,覺得挺合適的,你們見面談得怎麼了?”舅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尖利,扯著嗓子,又說得極快。
林晚晚的瞌睡蟲全給嚇跑了,把手機從耳邊往外挪了再挪:“舅媽,顧先生覺得真人沒有照片漂亮。其實,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媽那邊也能照顧到……”
“你又不是三頭六臂,還能弄一棵搖錢樹來?”舅媽急急打斷她,語氣明顯不高興了:“這位顧先生條件很好,回頭我去探探口風,適合的話你們再繼續(xù)交往看看吧。”
不等林晚晚迴應(yīng),那邊轉(zhuǎn)眼就掛了電話。
舅媽性子從來都是風風火火的,說一不二。
林晚晚當然知道她爲什麼這樣急著讓自己嫁人,但是心裡並不怨。
這麼幾年,如果不是舅舅一家?guī)兔Γ峙聥屢仓尾坏浆F(xiàn)在……
只是她身上背的不是包袱,而是一個無底洞。這會要嫁人,還一定要嫁個有錢人,真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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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又通宵了?”上班踩著點進公司的莫妍把包包一放,側(cè)頭看向鄰桌的女子,皺了皺眉頭。
林晚晚扶了扶鼻樑上的那副無框的眼鏡,無奈地笑了笑:“沒有,昨晚挺順利的。”
除了家教,她還接了零散的英文翻譯兼職。昨晚只是普通的文件,沒有費太長的時間,不過也凌晨四點才瞇了會眼。
後面的,林晚晚自然是不敢跟這位同校師姐提起的。
莫妍睇著她,突然問:“昨天你舅媽又介紹男人來了?”
林晚晚點了點頭,看見這位一直關(guān)心自己的師姐面色不悅,出聲安慰道:“舅媽認識的人多,也是好意……”
“好意?”莫妍伸手點點她的鼻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上次說是行業(yè)精英,聰明絕頂就算了,啤酒肚也沒什麼,可是個子不但比你矮半個頭,居然還離異,有個兩歲的孩子。”
林晚晚苦笑著,卻也答不上話。
“再上次,說是某企業(yè)的技術(shù)人員,年薪六位數(shù),家庭背景不錯。見面的時候?qū)Ψ街v什麼來著?”莫妍頗有點咬牙切齒,複述道:“結(jié)婚後一切都要以我爲尊,要照顧二老,不能忤逆他們,要包攬所有的家務(wù),讓我在外工作沒有後顧之憂……”
說到這裡,莫妍也無言了:“你舅媽究竟從哪裡找出這麼多極品男人來?而且,這算哪門子的好意?
就算是要找個有錢的男人來分擔,也不用這麼迫切吧。”
這壓根就是把人往火坑裡推,恨不得立刻就把林晚晚賣掉,免得滯銷了。
林晚晚看她就要冒火了,急忙低聲安撫:“沒事,也就見見,合適的話再交往看看。”
莫妍看她沒心沒肺的模樣,鬱悶了:“你索性把眼鏡拿掉,免得待會你舅媽不知給介紹什麼男人,見了夜裡得做惡夢的。”
“還有,別當自己還年輕就一直透支,看你這眼睛就快跟熊貓有的一比了。”
聽了她的話,林晚晚心裡一暖。
當初如果不是莫妍的幫助,以她高中畢業(yè)的學歷,要進入這間在國內(nèi)廣告界首屈一指的大企業(yè)簡直是難如登天。
即使現(xiàn)在只是個普通的小助理,薪酬已經(jīng)比其它地方不知好上多少……
林晚晚對這位師姐一直很感激。
“對了,有個小道消息。”莫妍湊過來,一臉興味:“下週副總要來分公司巡視,據(jù)說成熟穩(wěn)重,彬彬有禮,最重要的是英俊多金,身價不菲。”
說完,她不由打趣道:“晚晚的舅媽那麼想你嫁有錢人,這位副總絕對符合標準。”
林晚晚興趣缺缺,只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我舅媽還沒這麼神通廣大,認識這樣的人……總監(jiān)來了,幹活吧。”
她們的上司是這裡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張茵,每天的衣服都是一身黑,長髮盤起,一絲不茍。作風嚴厲,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被訓斥過。暗地裡,有人給張茵起了個外號叫“滅絕師太”,絕對的貼切。
莫妍平時口直心快,無所顧忌,最怕的就是這位“滅絕”總監(jiān)。
聞言,她立刻正襟危坐,無比認真地盯著桌上的一張紙。
鄰桌的林晚晚餘光一瞥,發(fā)現(xiàn)莫妍手上的是她昨天中午多打的一頁文件……
“今晚的音樂會,一起去?”鄭源直接推門進了辦公室,甩了甩手裡的兩張票。
顧凱從辦公桌上擡起頭,看向他的好友兼得力助手,好笑道:“怎麼不跟你女友去,居然來找我?”
鄭源聳聳肩:“她臨時要出差,沒辦法。就這樣浪費掉也不好,跟別的女孩去,小辰回來還不撕了我?”
顧凱搖搖頭,鄭源的女友莫辰他見過幾次。身材高挑,容貌漂亮,爲人精明能幹,就是獨佔欲太強。
在公司裡,鄭源的下屬和秘書全都是男性,足見莫辰的“強權(quán)”深入人心。
難爲好友一直忍受得了她,顧凱脣角含笑,如果是他,恐怕早就要吃不消了。
見他不感興趣,鄭源把票往前一遞:“鋼琴王子宋晨的音樂會,你不是一向最喜歡他彈奏的肖邦?”
他忽然一頓,挑眉道:“說起來,四年前你不是在場觀看了那場青年鋼琴比賽,宋晨就是當時的總冠軍……”
顧凱猛地一擡頭,愣是把鄭源嚇了一大跳。
“難怪有些熟悉,原來是她……”
“怎麼了?難得咱們的顧大少也看上誰了?”鄭源饒有興趣地彎下腰,湊過頭,就差把耳朵伸到顧凱的嘴邊。
顧凱往後一仰,直接把手裡的文件朝他懷裡一拋:“今晚媽又約了文家小姐,如果能幫我推掉,就陪你去音樂會。”
鄭源苦著臉,要打消伯母把顧凱sale出去的念頭,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wù),他不解道:“你上回不是見了那位文小姐,怎麼又見一次?終於打算定下來了?”
顧凱擡手撫額,上回的烏龍,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幫你打發(fā)掉是不可能了,當大燈泡我還是綽綽有餘的。”鄭源摸著下巴,一臉篤定地應(yīng)承了。
原本兩人的晚餐變成了三人行,文小姐即使修養(yǎng)再好,也難免沒有好臉色。
匆匆結(jié)束這頓飯,她便禮貌地起身離開了。
鄭源在她身後悄悄做了個勝利的姿勢,顧凱端起高腳杯,心情亦頗爲愉快地喝下杯中的紅酒。
終於又打發(fā)掉一個,可喜可賀。
“那位文小姐長得漂亮,說話細聲細氣,溫柔賢淑,身材更是沒話說。反正你是顧家獨子,無論如何都要結(jié)婚,這樣出色的yóu物娶回家也未嘗不可。”鄭源懶洋洋地單手撐著下顎,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對面的顧凱。
“還是說,顧家大少其實有哪些方面的隱疾?”
顧凱懶得繼續(xù)聽他的瘋言瘋語,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累了,演奏會就不去了。”
鄭源跳起身,不悅道:“喂喂,你這叫作過河拆橋,太不厚道……”
正說著,前面的顧凱卻忽然停下腳步,讓鄭源險些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了?”
順著顧凱的目光,鄭源望見酒店大堂中央,一對男女面對面的坐著,男人一陣陣拔高的呵斥聲響起,周側(cè)的客人頻頻瞥去厭惡的眼神。
“大堂經(jīng)理怎麼做事的,這個時候居然不上前勸說,讓其他客人倒足了胃口?”
這間酒店是顧家名下的,鄭源也時常過來。看不過眼,他招手正要叫人,卻見顧凱已經(jīng)大步走去。
林晚晚頭疼欲裂,沒想到一場相親竟然會落得這樣尷尬的境地。
舅媽果然有所保留,把她的情況說得輕巧,對方懵懂無知,自己這一提,立刻就怒了。
“……你舅母說得天花亂墜,原來不過是騙錢的?講什麼病弱,壓根就成了植物人,這藥費跟扔大海里一樣,有去無回!”清瘦的男子西裝革履,訓起人來頭頭是道,口沫橫飛。
話到最後,越發(fā)難聽了。
“長得是挺漂亮的,就不知道用這張臉蒙了多少男人,騙了多少錢。好在我聰明,一開始就問清楚了,要不然還真得吃這暗虧!”
林晚晚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皺緊眉頭,身側(cè)的雙手用力握成拳。
男人說了半天,看她不還口,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笑,目光斜斜地一掃:“身材還過得去,聽說是處女,就不知會不會是殘花敗柳……”
冰涼的清水驟然潑了過去,打斷了他的話。
林晚晚把手裡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涼涼開口:“顧先生,這裡是公衆(zhòng)場合,請注意你的措辭。”
“你——”男人沒料到她居然會來這麼一手,赤紅著眼,一把抓住林晚晚的手臂。
這女人今晚讓他丟盡了面子,他絕不會就此罷休!
“顧先生,好久不見了。”顧凱淡笑著迎了過來,似乎對他們劍拔弩張的氣氛視而不見。
顧家長子,不管是誰都得給上三分薄面。
男人瞪了林晚晚一眼,收回手,嘴角勉強扯了個笑:“顧總,真巧,也來這邊吃飯?”
“嗯,跟朋友來的,正要走。”顧凱睨了眼他們那一桌,招手叫來了大堂經(jīng)理:“難得碰上,不如我做東?”
“顧總客氣了,我們也吃好了正要走。”男人一身狼狽,顧凱體貼地讓人送來乾淨合身的襯衫,還一路送到了酒店門口。
這場鬧劇,就如此輕易地結(jié)束了。
林晚晚呆愣地站在原地,許久才嘆了口氣,無視四周探究的目光,匆忙出了去。
在酒店門口看到方纔替她解圍的人,林晚晚感激地朝他一笑:“先生,剛纔多謝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顧凱看著她,笑言:“原來剛剛那一位,就是林小姐之前錯過的另一位顧先生。”
林晚晚一愣,後知後覺:“你是上次的……?”
見她神色吃驚,顧凱無奈一笑:“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相貌居然平凡得讓人毫無印象?”
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林晚晚歉意地說:“我的近視很深,上回忘記戴眼鏡了。”
顧凱一聽,心裡有點納悶。
她竟然對著一個面容模糊的陌生男人相親,是全然不在意對方的相貌,還是跟自己一樣敷衍了事?
林晚晚看了眼手錶,家教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剛剛沒能吃上飯,現(xiàn)在也沒時間了。
“林小姐要去哪裡?我開車送你。”顧凱細細看著她,對林晚晚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前,有點驚訝這人的改變很大。
要不然,他估計第一時間就能認出來。
“不用了,去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我坐公車就行。”林晚晚想著在前面的便利店買一盒牛奶將就著,免得餓著晚上又得胃疼了。
望見她急急走遠的身影,顧凱深感他的魅力最近在急劇下降。
鄭源去停車場取了車回來,只能稍微瞅見林晚晚的模糊身影,
兄弟好地把手臂橫在他的肩頭,調(diào)侃道:“難得顧大少竟然還有吃癟的時候,這女人是誰?”
顧凱甩開他的手臂,扭頭簡略地答了一句:“一個故人而已。”
只有一面之緣,恐怕林晚晚根本不記得有他這個人……
“晚晚來了,每週都這麼準時。”病牀邊的人正洗完手,看見推門走入的林晚晚,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章姨,辛苦你了,剩下的我來做吧。”挽起衣袖,林晚晚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熟練地替牀上的人按摩。
用力適中,不能太使勁,又不能太輕,不到一會就讓她滿頭大汗。
章姨睇著越發(fā)消瘦的林晚晚,不由有點心疼。
她是這醫(yī)院的專職看護,照顧這個病房的人已經(jīng)足足四年了。
“媽的情況還好嗎?”稍微告一段落,林晚晚擦擦額上的汗,細心地把被子蓋好,免得牀上的人著涼。
“還是老樣子,說明會慢慢好起來的。”一般的植物人躺了幾年,肌肉萎縮,各方面的器官都會有衰退的現(xiàn)象。難爲林媽媽除了因爲只是輸液而變得皮包骨外,各項指標十分穩(wěn)定,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尤其是在她跟林晚晚的小心照料下,堅持替嚴茂蘭按摩,肌肉萎縮得相對比較遲緩。
章姨做這一行將近十年,第一次遇到這樣有孝心的孩子。
嚴茂蘭即使在三伏天,後背和腿上也沒熱得起痱子;在酷寒的時候,亦不見有凍瘡。
林晚晚平日忙得腳不沾地,一有時間總會來醫(yī)院,在牀邊握著嚴茂蘭的手,小聲說著自己這周瑣碎的事。
即使她明白牀上的人昏迷不醒,不可能聽得到,這四年來一千多個日子,林晚晚從來沒有放棄過。
章姨見她面色蒼白,眼底一圈的青影,暗暗嘆氣:“晚晚還沒吃吧?我?guī)Я孙埐耍黄饋沓浴!?
林晚晚笑著謝了她,又聽章姨苦口婆心地勸說:“雖然你媽媽的醫(yī)藥費是很大的負擔,可是你也別忘記照顧好自己。身體是革命的資本,別到時候你媽媽好了,晚晚你卻倒下了……”
“我曉得的,”林晚晚知道這位看護一向熱心,對自己又多加照顧,心裡一直很感激:“章姨燒的菜越來越好吃了。”
“你這孩子嘴巴真甜,喜歡就多吃點,瞧你最近瘦的。”章姨皺著眉,一筷子挑著菜裡的肉都往她碗裡夾,恨不得讓林晚晚一下子吃成胖子。
林晚晚笑瞇瞇地把飯菜都吃了個乾淨,平時太忙,沒能靜下來好好吃一頓,每週就指望著章姨給她加菜了。
尤其是,章姨的飯菜裡,依稀能吃出往日嚴茂蘭的手藝……
望著章姨樂呵呵地把碗筷收了,出去刷洗,林晚晚滿臉掛著的笑意才慢慢褪了下去。
她站在病牀前,睇著媽媽高雅清麗的面容現(xiàn)在蒼白且憔悴,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緊緊閉著眼。那雙慈祥的眸子,自四年前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林晚晚跪在牀邊,小心避開輸液的針頭,握著嚴茂蘭的手心裡呢喃:媽媽是不是在做著美夢?只是這場夢,您做得太久了,晚晚一個人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許久,她紅著眼出了病房。
章姨習以爲常,伸手拍拍林晚晚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
在醫(yī)院這麼多年,看慣了無數(shù)的生老病死。但她還是疼惜這個孩子,希望晚晚能過得更好……
“章姨,這個月的看護費,得下週才能給您了……”林晚晚低下頭,胡**了揉眼,歉意地說道。
物價上漲,藥品的價格也升了不少。她向來沒有積蓄,只能想著下週一筆翻譯的錢要打過來,先給章姨墊上。
章姨深知林晚晚的性子,這麼幾年從來沒拖欠過看護費,對她還是很信任的:“晚晚,如果手頭太緊,你晚些再給我也行。”
這孩子不要命的工作,章姨真怕她的身體要吃不消了。
林晚晚笑了:“多謝你,章姨。”
“真巧,林小姐。”
直到醫(yī)院探視的時間即將結(jié)束,林晚晚這纔出了病房,靠著冰涼的牆壁稍稍吁了口氣,沒想到會遇到熟人。
她禮貌地笑了笑:“你好,顧先生。”
瞥見林晚晚通紅的雙眼,顧凱目光一閃:“我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林小姐這是?”
林晚晚低下頭:“我來看看我媽……顧世伯還好吧?”
“急性膽囊炎,醫(yī)院緊張得不行,一進來就送急癥室,現(xiàn)在裡面就我爸還活蹦亂跳的。”顧凱笑得有點無奈,看怕他爸成了醫(yī)院急癥室裡面第一個還能自理的病患了。
“林小姐現(xiàn)在有時間麼?我想跟你談一談。”
林晚晚看了看手錶,離家教的時間還早,又想到這人前幾天替她解了圍,於情於理也該答應(yīng),便點頭了。
醫(yī)院的一樓設(shè)了休息室,是專門爲病人家屬服務(wù)的。
顧凱熟門熟路地點了一杯咖啡,林晚晚則是要了一杯橙汁,兩人面對面的坐著,好一會相顧無言。
周圍有小孩的吵鬧聲,家長的呵斥,還有家屬愁眉苦臉地低聲交談。
林晚晚受不住這樣的沉默,率先開口:“不知顧先生想要跟我談什麼?”
顧凱睇著手裡的黑咖啡,忽然擡頭說:“林小姐,我們結(jié)婚吧。”
林晚晚愕然地看向?qū)γ娴娜耍乱豢绦纳鷲琅骸邦櫹壬埐灰眠@樣的事開玩笑。”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顧凱斂了笑,目光炯炯:“我是認真的。”
一個前後只見了三次面的人,卻突然向她求婚,林晚晚實在聽不下去,站起身就要走。
顧凱抓住她的手臂,輕聲說:“林小姐不妨聽下去,這件事對你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不必了,”林晚晚掙扎了幾下,卻甩不開他的手,不由蹙起眉:“顧先生,請自重。”
“令堂的事,我略有耳聞。一大筆的醫(yī)藥費,是個不小的負擔,單憑林小姐的工作,以及各項兼職,只是杯水車薪。”顧凱從容地收回手,滿意地看著林晚晚再度坐下。
秀麗的臉容微微發(fā)白,她睨了他一眼,語氣極爲不悅:“顧先生找人調(diào)查我?”
“沒有,”顧凱搖搖頭,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林小姐當初的事轟動全國,隨意翻查四年前的報章雜誌就足夠清楚了。”
林晚晚抿緊脣,桌下的手握成拳,隱隱有些顫抖:“這跟顧先生要和我結(jié)婚有什麼關(guān)係?”
“你需要一大筆錢來支付令堂的醫(yī)藥費,而我又厭倦了一次又一次的相親。各取所需,林小姐不覺得我們很合適?”顧凱傾身向前,放柔了聲線,循循誘導。
“這是一筆非常劃算的交易,結(jié)婚的事除了至親,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林晚晚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有點動搖。
但是這幾年經(jīng)歷了不少事,她不管如何都不願將主動權(quán)交在別人的手上。
林晚晚迅速鎮(zhèn)定下來,沉聲問:“顧先生的意思是,婚後你會主動承擔我母親以後所有的醫(yī)藥費用。而這段婚姻,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公證,沒有婚禮,也不用知會兩家的親屬?”
顧凱瞇起眼,所有的醫(yī)藥費用……看來她比自己想象中要謹慎和聰明。
“不錯,顧家會支付令堂這筆昂貴的醫(yī)藥費。而婚後我能給你的,除了顧太太的名頭,只有一顆華而不實的鑽石戒指了。”
“我很懷疑,這筆龐大的費用顧先生確切有能力支付嗎?”林晚晚擡起眼,直白地問。
顧凱嗤笑一聲,答道:“林小姐那天去的酒店就是顧家名下的其中一處產(chǎn)業(yè),如果還抱有疑問,我可以立刻請顧家的私人律師過來大約說說顧家現(xiàn)有的資產(chǎn)。”
聞言,林晚晚沉思了片刻,心裡已經(jīng)有了決定:“顧先生,這段婚姻的限期是多久?”
“三年如何?”顧凱靠在椅背上,難得打趣道:“就怕那時候,林小姐要捨不得結(jié)束這段婚姻。”
“既然顧先生擔心這一點,我們不如定下一份協(xié)議,免得事後發(fā)生不必要的紛爭。”林晚晚望著對面神情閒適的男人,心不在焉道:“既然顧家有自己的律師,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煩。等協(xié)議出來,我們再細談。”
家教的時間差不多了,她沒有再看顧凱一眼,徑直離開了。
留下顧凱喝著杯裡冷掉的黑咖啡,脣邊微微上揚。
方纔林晚晚突然從柔弱的兔子變成刺蝟的模樣,令他不禁覺得,往後的日子會相當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