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臺卡車慢悠悠開入北滿監獄,車上,站滿了肩背槍械的日軍,而這臺車身後,還跟著一臺空車。
許銳鋒此時就站在院內等著,手裡還拎著一個文件夾,瞧那意思,真像是要和日本人做交接工作。
當卡車聽穩,副駕駛的車門被推開時,一個日本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整理了一下軍裝,一手扶著腰間的佐官刀,一手正了正軍帽,隨即邁步走向了老許……
“許桑,又見面了。”
宮本明哲!
許銳鋒瞧見這個男人的時候,特意往正在關閉的監獄鐵門處看了一眼,見門外空空如也才露出笑容上前迎接:“宮本課長。”打過招呼之後問道:“您怎麼來了?”
“職責所在。”
宮本明哲也不藏著掖著的說道:“沒看見押運囚犯的命令上,都帶著‘機密’二字麼?在北滿,凡是和‘機密’有關的,我們都有權參與。”
許銳鋒一琢磨,也對勁兒,天王山上的事,肯定是涉及絕密的,找特高課算是蕎麥麪條配上酸菜滷,對上號了。
“那我就不多問了,這是今天要押送的名單。”
許銳鋒將文件遞了過去。
宮本明哲接過名單假意看了兩眼,事實上他看不看沒啥用,人和名能不能對上號這位很少來北滿監獄的宮本課長完全分辨不出來,只要個數對,對於他來說,就算是完成任務了。當然,人得差不多,反正宮本明哲親自來到北滿監獄肯定不是爲了這件事……
“許桑。”
“今天我出城辦事的時候,正好看見你的車回來,是出去了麼?”其實宮本明哲沒看見,只不過在山裡找了一下午都沒找到人,這纔回到城門口詢問,北滿監獄監獄長的車曾經出現過這種事,他怎麼會打聽不到。
不可能!
許銳鋒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事件發生的過程,他確信宮本明哲絕沒有看見自己後,才說了一句:“今兒的確出城了,給爹孃去上墳,這事兒,也歸特高課管?”
宮本明哲擺擺手:“我們管不了那麼多,就是想來問些問題。”
“城外啊,出了一件大事,一個兩個的中國人絕對扛不下來的大事,想找你這個江湖上的坐地炮來打聽打聽,看看你啊,有沒有在江湖上收到什麼風聲。”
轉過身,宮本明哲從一個側身位看著許銳鋒,臉上的笑意陰寒無比。
許銳鋒不爲所動,表現出了一臉焦急:“宮本課長,你比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還恨人,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魚鉤都卡我嗓子眼了,你不說了。”
“一輛從五常開完北滿的軍列,讓人截了。”
老許立馬舉起了雙手:“課長,您知道的,大輪那條線我從來不碰。”
“別緊張。”宮本明哲靠近說道:“我不是說了麼,就是來打探個消息。”
許銳鋒實話實說道:“據我所知,吃鐵道線的人,基本都在濱綏圖佳,要麼是山上的綹子,要麼是紅黨。”他琢磨了一下:“這綹子吧,裝備差,人心不齊,真碰上重兵把守的大輪兒,一輪掃射沒準就散了;紅黨估摸能和你們打一陣兒,可年前你們把山裡的紅黨不是清光了麼,不應該再有了,能是誰呢?”
宮本明哲讓許銳鋒給弄迷糊了,聽他這兩句話說的還真有點替日本人著想的意思,乾脆攬過了老許的肩膀:“算了,先別想了,做正事,把犯人喊出來。”
“那行。”
許銳鋒轉身就往監獄裡走,和卸下了一件差事差不多,剛走了沒兩步,身後的宮本明哲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問道:“許桑,今天你出城進山的時候,聽沒聽見什麼動靜?”
老許一轉身:“我沒進山啊,我爹孃的墳在山澗口,不用進山。”
宮本明哲笑了,衝著他揮了揮手。
許銳鋒邁步走到監獄監區鐵門前喊了一嗓子:“帶人!”
監獄裡,幾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晃晃悠悠走了出來,那都給關壞了,大黑天的從牢裡放出來被燈光一照,直用手擋眼睛。
宮本明哲搭眼一瞅就覺著不對,他從這些人身上根本看不出來任何殺氣,瞧那些囚犯的模樣別說殺人了,就算是扔農村種地都得是挨欺負的那種。
“許桑,這是那些準備執行的死刑犯?”
許銳鋒十分肯定的點頭:“那一點不帶錯的,我親自去牢房裡帶的人,早早給您準備好了。”他順手拽過一個瘦如細狗般的男人:“這個,叫四寶子,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
宮本明哲拿著文件夾走到車燈旁邊,打開文件夾問道:“四寶,壯如牛、悍似虎……”他再擡起頭看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麼看怎麼不對,走到近前抓起他的手,手臂上骨骼都能把皮膚撐起來,再一撩衣服,肋骨一根一根清晰無比。
“許桑,你是中國人,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叫壯如牛、悍似虎。”
許銳鋒接過文件,故意看了兩眼,又對著眼前這個囚犯看了兩眼,回頭說道:“宮本課長,您放心,指定錯不了,這就是四寶子……”
“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啊,在北滿殺了原來的坐地炮,進來以後沒過什麼像樣的日子,讓人報復的三天吃不上一分頓飯,給餓的,真的……”
“許銳鋒!”
宮本明哲算是徹底聽不下去了,一聲大喊,隨後凝視著對方。
老許笑了,手裡的文件穩穩合上,隨手一撇:“宮本課長,有些事,說那麼明白乾啥。”
宮本明哲上前一步,正站在許銳鋒的對面,倆人的鼻尖都快撞上了:“你好像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誰!”
老許一步都不退:“非得說啊?”
宮本明哲瞪著他,一言不發,其態度之堅決,不容改變。
“行,那我就讓他自己和你說說。”
老許此刻才向後退了一步,喊道:“四寶子,你出來和太君嘮嘮。”
“在這兒呢!”
一聲悶響在獄警的人羣中傳出,宮本明哲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個端著步槍,槍口還掛著刺刀的男人弓步邁出,咬著牙發狠,雙手用力往前一送:“嘿!”
刀尖自下而上——噗!
順著宮本明哲的下顎直接貫穿顱頂,帶著一抹血紅在探照燈、車燈的照耀下,無比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