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繞陵州的都是山,屹立在西南方的幾座山峰,樹林和山谷格外的優美。眺眼望去,樹木非常的茂盛,幽深且秀麗,那是瑯琊山。
前幾日將將下過一場小雨,新雨過後的山谷,空氣格外的空曠清新,陽光映照在幽靜的松林間,清澈的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流淌著。
這時候,竹林中忽然傳來了幾個少女嬉笑打鬧的歡笑聲,她們結伴著從山谷外走進來,每個少女的身後,都默契地揹著一個竹編的小竹簍,顯然是準備一起去山谷中採摘些什麼。
在這羣妙齡少女之中,走最前面那個裙帶當風的姑娘,名喚菱歌,她的年紀在這幾個在少女之中爲最長,已然過了桃李之年,但她容貌卻也是最爲俊俏的一個,在這方圓十里中,無人不知她麗質傍風姿無雙。
菱歌步履輕快,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她著一身,藍白相間仙鶴點綴的齊腰交領漢服,手中拿著剛從樹枝上,掰折下來的一段桃花枝,笑容燦爛地遙向著身後,一個穿著綠色曲裾的少女輕輕點著,聲音酥脆的呼喊她:“冉冉--你走快一點兒~晚了竹蓀可就沒有了!它們可不像我,會像你的阿昭情郎一樣,永遠站在原地不走,一直傻傻等著你~”
綠衣少女聽見了菱歌打趣她的話,臉‘刷’地一下就羞紅了,紅撲撲的像個小蘋果一樣,她跺了跺腳,提起裙襬一路小跑著上前,然後一頭扎進了菱歌懷裡,噘著嘴著嬌嬌地說道:“菱歌!你這個壞丫頭,你又當著她們的面兒打趣我,看等我解川哥哥回來,不立馬把你嫁給他。”
菱歌聞言,明媚的大眼睛裡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一朵紅雲‘咻’的飛上她嬌豔臉龐,她左手手臂虛虛環繞著解冉冉的腰肢,俏皮地說道:“好呀!好呀,我求之不得呢,你哥哥前年將才從軍營裡寄回來一封家信,說是張將軍誇讚他戰場上勇猛,升他做了自己的近衛,所以他要更努力的,上陣殺敵以回報張將軍的欣賞,等他當了百夫長時就可以回來娶我了,讓我再等等他,結果呢?等到現在我都還沒當成你的大嫂!”
解冉冉小腦袋埋在菱歌的懷裡,害羞的像個小鵪鶉一樣,她悄悄吐了吐舌尖,羞怯地說道:“菱歌,你不知羞,哪有,你這樣巴巴兒的要當人嫂子的~”
菱歌氣不打一處來的,揪起解冉冉的一隻耳朵,把她從自己懷裡拎了出來,她氣咻咻的拿著根纖長食指,輕輕地點著解冉冉的腦門,點一下,道一句:“冉冉,你還好意思說我啊!”
“是誰,小的時候被自家哥哥哄騙著說,隔壁家的姐姐好像煮了菱粉糕,聞起來好香好香,然後就非要鬧著解川,要來我家吃菱粉糕的!”
“結果,來了之後聽我說家裡根本沒有蒸什麼菱粉糕,你還以爲是我不想拿出來給你吃,‘哇’的一下就坐在地上大哭,邊哭還邊說,[菱粉糕,我要吃菱粉糕,哥哥騙人,姐姐家根本沒有煮菱粉糕--]的人是不是你?啊!”
“最後還是我看你哭得實在是太可憐了,於心不忍才拉著你的哥哥,一路小跑到五里外,陳老頭兒他家種的那個蓮藕塘裡,讓你哥哥偷偷潛下水,摸了一兜袋的菱角,我在岸上替他望風,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被陳老頭兒家請的佃戶看見了!”
“等到要往回走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你哥哥拉著我,著急忙慌的往家中趕,路上我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崴到了腳踝,然後就被你哥哥一路揹著送了回來,結果剛一回來,就被在村口張望著的阿爹阿媽和嬸嬸撞個正著!後來我阿媽和我說,當時還以爲我是揹著長輩,偷偷去和你哥哥私定終生了呢,氣的她差點沒忍住,當場就要打死我,幸好,還有你哥哥及時的解釋清楚了,再有,還有你還在一邊,眼淚汪汪的看著我懷中的菱角,這才暫時打消了我阿媽的疑慮!”
解冉冉光潔的腦門,已經讓菱歌的食指戳出了一小片紅印子,她的腦袋隨著菱歌手指的動作,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像個孵蛋中的小鵪鶉一樣,她緊緊縮著自己的小腦袋瓜,羞愧的恨不得,捂住菱歌那伶牙俐齒的嘴巴,可是她光有那賊心卻沒有那賊膽,畢竟這事兒說起來是她理虧...哎!都怪自己,小時候嘴巴貪吃又好糊弄,哦還有解川這個大尾巴狼!
她垂著頭,低聲下氣的對菱歌說道:“菱歌,是我哥哥不知羞,是他和我說,[鄰居家的那個姐姐長得可好看了,就像話本里的仙子一樣,你想不想去看看仙子長什麼樣子?什麼?你想看?!那好吧,那哥哥就帶你去看吧!走~]是哥哥想去和你說話,但是又怕你不理他。所以就、就騙我,去騙你了對不起...不知羞的人,是哥哥!”
菱歌看著解冉冉,兩隻手已經快絞成了一個麻花,低著頭說話的模樣,不禁‘噗’地一下被她逗樂了,她雙手托起解冉冉的頭,嗓音嬌美的說道:“好啦好啦~不逗你玩兒了!不經逗~快擡起頭來看看,前面那個人是不是阿照?好像真的是他,他跟過來幹嘛?”
“在哪兒-”解冉冉一聽見阿照兩個字,馬上就擡起頭,伸長了脖子往前看,一看之下,發現什麼都沒有,就知道是又上這個鬼丫頭的當了,菱歌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往前方跑開了,只留下解冉冉一個人,在她身後懊惱了一會兒,她在原地跺腳扭了一下綠腰,提起裙襬又重新追上前去,於是,一行人就這樣嬉笑打鬧著,走向了山谷深處,採摘雨後春筍。
冗長的一天過去後,現在正是夜半時分,低矮的茅草屋中,有微弱的燭光緩緩亮起,燭光光影與窗外的圓月交輝相應,拉出了一道坐在窗邊,正撫額陷入沉思的女子身影,那道身影嬌俏婀娜,正是白日裡的菱歌。
菱歌手腕撐著額角,想起白日裡看見了阿照的身影,她當時並沒有騙冉冉,她是真的看見了有人,只是不知道爲何,阿照在發現了,自己也在看著他時,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慌,在她張口對冉冉說的那一刻,他立馬就躲了起來,一頭鑽進了山谷中的草叢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心中越是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她直覺阿照躲起來,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而且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然而到現在,自己整個人都好好地,並無任何事情發生,那就是,和自己有關的人出事了--
和自己有關的人,現在就只剩下解川了!阿照和冉冉現在是一對有情人,阿照會躲著自己,但絕沒必要來躲著冉冉,但現在阿照連著她們倆個一起躲了,那出事的人,一定就是解川了...!
解川...解川!你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時隔這麼久,都沒有再寄回一封家信了,甚至連一個口信也沒有了,你現在在沙場,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我還...能見到你嗎?
你還...活著嗎?菱歌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眼淚撲簌簌地就開始往下落了,她兩隻手緊緊地,攥住了手中已經泛黃的家信,手指不知不覺間,又開始摩挲起邊緣已經起毛了的部分。
燃燒中的燭花在這時‘啪’的一下,炸出了一連串的小火花,‘噼裡啪啦’的聲音,打斷了此刻菱歌擔憂煩亂的心緒,她起身走向了牀頭,拿起一把剪刀,走到燭火跟前,用剪尖挑起一截燃燒完的燭花,‘咔嚓’一聲,輕輕剪斷了。
她俯身吹滅了蠟燭,默默地在黑夜中站立了一會兒,然後纖手拾起木桌上的剪刀,一步一步走向了牀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