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究竟是不是失去了龍兆桓的信任呢?也許是的,但是其實龍兆桓心中也拿不準,天下的局面風雲變幻,龍兆桓心力真的和憔悴,他自封爲皇帝陛下,可是他這個陛下除了佔領了江南這麼一塊地方之外,真的再沒有多少可圈可點的地方了。
他的實力固然比不上陸錚,竟然也比不上宋文鬆,關鍵是宋文鬆口口聲聲納首稱臣,可實際行事上面根本就沒有把他這個陛下放在眼裡。
淮南道那麼大一塊地盤,那也是大康的地盤,可是宋文鬆想打就打,想取就取,甚至連給龍兆桓上個摺子,控訴一下孫氏的惡行這樣的過場他都懶得走,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在宋文鬆的心目中,龍兆桓根本就不算個什麼東西,所謂的陛下那就是宋文鬆隨便一叫而已,宋文鬆不過是利用龍兆桓達到對付陸錚的目的,他心中哪裡有絲毫的忠君之心?
龍兆桓對此是十分惱火和憤怒的!如果可以隔空千里殺人,龍兆桓早就把宋文鬆殺死了一千遍了。窩火啊!現在孫家的子弟在金陵鬧得翻騰,要陛下給他們主持公道,龍兆桓怎麼主持公道?
他如果真有實力,宋文鬆早就被他給滅了,問題他是完全沒有實力呀!在這種情況下,宋文鬆拿下了淮南之後不覬覦江南他就燒高香了,他還能去主動挑釁宋文鬆?
難!內憂外患,太難了!龍兆桓最近很上火,心急火燎的,在這種情況下,他終於召見董永了。
這一次君臣見面,兩人的心思都有些複雜,要知道董永本來是住在皇宮裡面的,是龍兆桓秘密的頂級謀士之一,但是因爲龍靈秀的原因,龍兆桓對董永有所懷疑,便將陸家的老宅子給了董永,表面上是讓董永享受很高的待遇,實際上則是龍兆桓的一種疏遠董永的手段。
實際上自那之後,龍兆桓就再也沒見過他了,兩人的關係可以說十分疏遠。今天再見面,龍兆桓忍不住道:
“董先生,朕很久沒有見您了!哎,朕的政務著實太繁忙了,很多事情都困難,心中煩躁,不能安定,總是漂浮,哎……”
“董先生,你不會怪朕冷落了你吧?”
董永跪在地上,道:“陛下,您這話說得讓草民實在是惶恐,草民無官也無功勞,承蒙陛下的厚愛,賞賜草民至衣食無憂之境,這些日子草民在家裡耕讀,覺得內心無比的平靜,沒有外界的聒噪喧囂,也沒有多少人際應酬,這等人生恰是我樂意之人生!”
龍兆桓淡淡的道:“先生是個清淡的性子,這一點最是讓人佩服的!不僅朕佩服你,長公主殿下在朕面前也多次提起你,對你也是頗爲看重啊!”
董永心中冷笑,心想龍靈秀和龍兆桓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話可以說,跟別說兩人之間會提到自己了。很明顯這麼長的時間,董永一直閉門謝客,根本不見任何人,但是唯獨長公主龍靈秀那邊他去過幾次。
至於原因嘛,董永一是不得不去,龍靈秀處境窘迫,關鍵時候需要董永給她支招。另外一個原因,董永覺得既然龍兆桓懷疑他和龍靈秀之間存在某種勾連,他乾脆就不設防此事,大大方方的把這件事表現出現反而好過遮遮掩掩。
實際上龍靈秀在金陵見過了很多人,不僅只有董永,甚至朝廷六部的一些官員龍靈秀都見過。當然,最近龍靈秀和龍兆桓兩人的關係讓一些人看到了端倪,很多嗅覺敏銳的人已經不去見龍靈秀了,但是還是有人不明白其中的原委,龍靈秀被關在公主府寂寞,常常也會故意見一些人。
在這種局面下,董永一介草民,偶爾去一下公主府也不算什麼事情。實際上這種事情也不可能瞞得過龍兆桓的耳目,整個江南的主要勢力都是龍兆桓的,董永又怎麼能無聲無息呢?
“陛下,長公主殿下極少約草民,偶有那麼一兩次,大抵都是想和草民聊一聊師父的事情!哎,師父這一輩子很短暫,對我們這些弟子要求又特別嚴厲,平常我們相處的時候大都是在學習,對於師父的人和事,很多草民其實並不完全瞭解……”
董永回答很大方,沒有坦坦蕩蕩,也沒有遮遮掩掩,只有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一般,龍兆桓一直都盯著他的臉,似乎要從他的言行舉止之中看出某種端倪來。
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一切就是那麼平平淡淡……
龍兆桓最近很煩惱,因爲面臨種種困難,所以常常做噩夢,噩夢之後他就有一種妄想癥,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可能不值得信任。
這種被迫害妄想癥是真可怕的,其可怕之處在於他在最痛苦,最寂寞,最苦惱的時候,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就是什麼?
這就是孤家寡人啊!
龍兆桓實在是太孤獨,太苦惱了,這個時候反而他一直疏遠的董永又似乎順眼了一些,這纔有了今天這樣一次見面。
董永表面上淡薄,實際上對龍兆桓的研究非常的透徹。他之所以給自己一個淡泊的設定,實際上就是針對龍兆桓來的。
龍兆桓無數次請他爲官,甚至還給了董永極高的起點,董永全部拒絕,饒是如此,他還是因爲和龍兆桓走得太近,而被龍兆桓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董永更不可能接受來自龍兆桓哪怕絲毫,丁點的好處,就像今天這種情況,龍兆桓想讓董永開口說的話,董永就是不說,憋在心中,他只需要努力營造一種高人的姿態就行,果然君臣兩人很快就冰釋前嫌了,龍兆桓憋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終於能說話的人,便把最近的很多事情,事無鉅細的都向董永說了出來。
董永嘆了一口氣,道:“陛下,山東宋文鬆真的可惡,此人野心勃勃,膽大妄爲!他就這麼把淮南給拿下了,眼中哪裡還有陛下?
但是,如今的情況山東其實外強中乾,別看宋文鬆殺了李秀,但是李秀在山東據說也給山東軍造成了重創,小冉接著又打得宋文鬆大敗,累累如喪家之犬,據說宋文鬆差一點自殺了呢!
在這種情況下,江南和山東不宜交惡,如果交惡了,陸錚就佔據了主動,這對江南來說太不利了!最大的敵人一定是陸錚,這一點陛下可千萬要謹記啊!”
龍兆桓站起身來,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董永說的這些他能不懂?但是窩囊啊,他是陛下啊,就算山東要和江南聯手,那也得讓宋文鬆先服軟才行,要不然讓龍兆桓主動去求和,還有什麼體統?
孫氏之鬧對其他所有人來說都是鬧劇,但是龍兆桓不能不認真對待,畢竟如果孫氏的問題他沒有交代的話,試問天下那麼多權閥豪門,遠的不說,就說現在龍兆桓最垂涎的嶺南道,嶺南道能信任龍兆桓麼?
龍兆桓是大康的天子啊,陛下需要威嚴,需要面子,需要權威。宋文鬆把他的這一切都褫奪了,他能不惱火?
實際上陸錚在這方面都比宋文鬆做得好,陸錚在和宋文鬆交戰之前,他多次給龍兆桓上了摺子,不管他在摺子中怎麼說,至少人家走了一個過場,維護了一下皇族的體面。但是宋文鬆連這一點體面都不給龍兆桓,這怎麼行?
“董先生,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有智計之人!朕不到關鍵時候不會用你,現在朕又到了需要用你的時候了,還請先生不吝賜教啊!”
董永心中冷笑,心想龍兆桓真是扯淡,他心中早就有了一些想法,可是偏偏自己不想說,非得要讓董永說出來,其用心真的是齷齪。
不過董永既然已經明確了對策,他當然不避諱,便道:
“淮南道的事情這麼算了,陛下要下旨嚴厲斥責,該免官的要免官,該懲罰的要毫不猶豫懲罰!宋文鬆絕對不敢背叛大康,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敢背叛大康,他山東就雞犬不留!”
“江南陛下是主子,您就要有主子的魄力和勇氣,淮南道孫氏需要陛下主持公道,陛下義不容辭的要主持這個公道呀!”
龍兆桓瞳孔遽然一收,一拍桌子道:“痛快,先生這話真的痛快,朕早就有此意了,但是每每個臣工們議事,都被他們給推翻了!
嘿,這幫臣工一個個都只顧自己的利益,何曾站在我大康的高度給朕出謀劃策?真是讓朕失望之極,董先生您這番話說到了朕的心坎裡,這件事朕管定了!”
董永忙道:“陛下魄力不雙,草民實在是佩服!以陛下的雄才大略,那宋文鬆縱然有不服,他也不敢公然和陛下對壘!
如果他膽敢公然和陛下對壘,陛下就可以褫奪他的一切,宣佈他成爲了我大康叛逆,號令天下人都征伐他,宋文鬆現在的實力他敢將自己置於天下人的對立面嗎?”
龍兆桓越聽越興奮,他是真的高興,因爲按照董永的這個說法,他完全可以恣意的耍一耍皇帝威風,他要詔告天下,大康究竟誰是皇帝。
宋文鬆不是牛哄哄的嗎?前段時間不是出盡了風頭麼?連陸錚都在宋文鬆的手底下吃了大虧,陸錚手底下的心腹愛將甚至被宋文鬆給滅殺了,現在龍兆桓不懼宋文鬆,直接對其進行嚴厲懲罰,甚至董永決定免去宋文鬆的王位,獎其爲公爵,將宋文鬆置於陸錚之下。
宋文鬆不敢反抗,那龍兆桓怕什麼?
“陛下,不管怎麼說,您雖然嚴厲懲罰了此人,卻也不能不用此人!而要用此人,就需要派人過去駕馭此人!
草民覺得陛下可以把長公主派到江南去,讓她帶著陛下的意識去狠狠的教訓宋文鬆,讓天下人再看看宋文鬆的狼狽!”董永一字一句的道。
龍兆桓“啊……”一聲驚呼,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要知道長公主龍靈秀簡直就是他的一個禁忌。他身邊人無論是誰只要提到了龍靈秀,他心中都有一股莫名的邪火,無論如何都忍不住要發火。
沒有辦法,實在是龍兆桓對自己這個妹妹-痛恨之極,怎麼看都不順眼,可是現在董永竟然提出要他再用龍靈秀……
這尼瑪……
龍兆桓真的想破口罵人,可是冷靜了一下,吸了一口冷氣之後他想一想,覺得董永說這個事情似乎還有點靠譜。
把龍靈秀派到山東去,讓龍靈秀和宋文鬆去周旋,只要這女人不在江南,她能折騰出什麼來?江南的譚家軍再一次沒有主了,這個時候龍兆桓早就醞釀好的將譚家軍打散的計劃就能順利實施。
龍兆桓還想,宋文鬆和陸錚不同,陸錚可以放龍靈秀,但是宋文鬆會放龍靈秀麼?龍靈秀到了山東,必然會對宋文鬆造成某些掣肘,這對龍兆桓來說也是有利的。
現在龍兆桓真的把自己的這個妹妹當成了瘟神,瘟神留在江南,那便是心腹大患,瘟神送走到了山東,就成了別人的心腹大患了,這不正合龍兆桓的心意麼?
龍兆桓反覆思忖,心中對這個提議十分心動,但是他還是不拍板表態,只是道:
“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需要從長計議啊!朕這個妹妹真的命苦,去了一趟兩河險些送了命,現在回來沒多少功夫,朕又怎麼忍心再派她去山東?
山東宋文鬆那真的是赳赳武夫,這個人的膽大妄爲天下人皆知,妹妹如果去了有個三長兩短,或者有什麼意外,朕要抱憾終身啊……”
龍兆桓的這番表演,直接讓董永看得想吐了,但是偏偏兩人都在共同演一齣戲碼,龍兆桓這麼說來,董永不僅不能吐,而且還要惶恐的跪在地上道:
“草民惶恐,草民這個建議是考慮到江山社稷,沒有顧及到陛下和長公主的兄妹深情,草民實在是該死,罪該萬死啊!!”
“董先生,平身吧,你何罪之有?有罪的是朕,是朕沒能讓江山穩固,屢屢需要皇妹去替朕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