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聲飄蕩在這全省最高檔華麗的中心音樂廳,一曲終罷,又是一曲。一雙雙纖細而靈動的手,一個個蕩氣迴腸的音符,把每一位到場的人都帶到似真似幻的情境中,這是迄今爲止舉辦的最爲隆重的全國古箏彈奏大獎賽,冠軍可以獲得10萬元的助學基金,還有到維也納金色音樂廳演奏的機會。
比賽已經(jīng)開始很久了,林沫幼一個人站在音樂廳門口,蕭瑟的秋風捲起幾片乾枯的落葉,她的牙齒緊緊的扣著下脣,踮起腳尖的向遠處張望。眼裡寫滿了焦急和期盼。
一位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看著她的背影憐惜的搖搖頭,她是林沫幼的指導老師李晴,這些年多少次看見林沫幼一個人在賽場門口張望,又看她多少次失望嘆息。輕拍她的肩“小沫,進去吧,快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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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沫幼回過頭,輕輕的朝女子點點頭。隨她走了進去。
“李老師,主辦方有事讓您過去下!”一個年輕男子急匆匆的跑過來。
李晴秀眉不禁皺了一下,“怎麼了?”
“好像是小沫要彈的曲目和海洋大學的蘇涵煙曲目一樣,主辦方的意思是讓海洋中學先上!”年輕男子道。
“太過分了!”李晴很是不悅,狠狠的在化妝臺上一拍,同一首曲子,誰都知道誰先上誰就佔了先機,再聽第二遍必然沒了新鮮感。主辦方這不是明顯有意偏袒麼?“不行,我得和他們理論!”
林沫幼趕忙抓住老師的手,使勁的搖頭,待老師回過頭來便用那纖細修長的手指匆匆的筆畫著。
李晴皺著眉“你的意思是你要換曲子?”
見林沫幼點點頭,李晴依舊不同意“不行,這首曲子練了那麼久,忽然換曲子怎麼行,效果勢必會打折扣,你知道這場比賽對你來說的意義麼?”
林沫幼先是點點頭復又搖頭,手上又開始筆畫。
“你有把握麼?”李晴蹙眉望著林沫幼,見她重重的點頭後,自己只得無奈的搖搖頭,轉(zhuǎn)身對年輕男子說“告訴主辦方,我們同意換排序,不過小沫的曲子換成《夢胭脂》。”
“好,我這就去。”說罷,年輕男子轉(zhuǎn)身去了。
“你準備一下吧。我去那邊看看。”李晴交代一句,轉(zhuǎn)身出了化妝室。
林沫幼在化妝臺前坐下,輕輕的用眉筆掃過淡淡的峨眉。她,一個啞女。自出生便沒有語言能力,據(jù)說是母親生產(chǎn)時過多壓迫她的脖子,造成聲帶與喉管的粘連。而氣管又是結(jié)構(gòu)畸形。爲了治她的病,爸爸媽媽借了無數(shù)的外債,依然毫無辦法。只得遠走他鄉(xiāng)打工賺錢。而她便被寄宿在舅舅家,每月固定的,爸爸媽媽會寄來一筆她的贍養(yǎng)費。
自小,她便比尋常孩子懂事,6歲她便負擔起爲舅舅一家洗衣做飯的重擔。舅媽那少之又少的憐憫只限於客人在的那幾分鐘,更多時候面對她的是冷嘲熱諷和惡語相向…舅舅平常倒還溫和,只是每一次喝醉,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把多年的壯志未酬與家中怨氣統(tǒng)統(tǒng)歸罪於沫幼,一頓狠狠的毒打後。翌日早上,又深刻的懺悔。而對於表弟來說,她在這個家更是毫無地位,他時常惡趣味的去打翻沫幼洗乾淨的碟子,然後陷害她,又或者把洗淨的衣服弄髒,還或者在沫幼的飯菜裡放上很多鹽巴。滿身傷痕的她只得繼續(xù)幹著活。她告訴自己,疼久了就不痛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聽到了鄰家姐姐的琴聲,沫幼像著魔一樣愛上了那個聲音。也許上天是公平的,她的缺陷卻換來了她靈動的雙手和古箏的天賦。鄰家姐姐帶她去了她學習古箏的地方,認識了現(xiàn)在的指導老師——李晴
。當家裡知道她要學古箏的時候,舅媽像聽了驚天的笑話,和表弟笑的前仰後合的。“哈哈哈哈。就你,一個啞巴。你還想當古箏界的朗朗啊?你以爲你是貝多芬麼?哈哈哈哈。我的老天吶。真是笑死我了。媽這是本年度最有意思的笑話了吧。”表弟眼帶鄙夷的掃過沫幼的臉。
舅媽見沫幼眼神中的認真,忽然止住笑聲,那眼裡彷彿帶著砧板碾壓過她的身體“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我們蘇家沒那個閒錢給一個啞巴學琴!”心裡好不容易燃起的星火,又一次無情的被熄滅?眼淚滑過嘴角,那鹹澀的味道衝徹著口腔。即使是兩三年看不到父母一面,即使舅舅醉後的毒打,即使是舅媽不讓她上學。八年她都不曾掉過眼淚。八年她都不曾如此的失落,那一年她僅僅12歲。
後來李晴親自來找她,遊說她舅舅一家。李晴覺得沫幼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無論是那雙靈動的手,還是她對每一棵弦的感知。都是任何人無法比擬的,就這樣六年的時間,李晴無償?shù)慕趟龔椙伲趟龑懽挚磿趟旅骼恚趟逅嚠嫻ぁS美钋绲脑捳f“小沫,她雖然是個啞巴,可是她書法鏗鏘,棋藝超羣,作畫更是不輸人後,而那愛如生命的琴就更不在話下。”平常李晴會給沫幼買些好吃的東西,好看的衣服。師徒二人的感情深厚如母女一般。今天比賽的這件衣服也是李晴給她置辦的,沫幼從李晴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與呵護。她不僅是她的老師,更多的時候沫幼心裡李晴已經(jīng)取代了媽媽的身影。
每次比賽前她都會寄一封信去爸爸媽媽留給她的地址,這次也不例外。她多希望爸爸媽媽來看一次她的比賽,能爲她加一次油,一次一次的期盼,一次一次的失望。“媽媽,。已經(jīng)四年沒有見過您了吧。”一陣吵雜打斷了沫幼的回憶,她放下手中的眉筆。回過頭去,兩個海洋中學的學生出現(xiàn)在化妝室門前。其中一個,烏黑長髮映襯著一張小巧的臉容,大大的眼睛,會說話一樣,身材高挑配一件粉紅的小禮服,使整個人更顯嫵媚。另一個呢,就沒那麼賞心悅目了,短短的頭髮染了顏色,狹長的眼,高顴骨上幾粒顯著的雀斑,她討好的挽著粉紅小美女。見沫幼回過頭來,揚揚下巴“喂!你畫完沒有?畫完了就讓開,我們涵煙還得梳頭呢”
沫幼秀眉一蹙,厭惡一閃而過,一張榮辱不驚的臉容淡淡的看著對方,不卑不亢。還未起身,見粉紅小美女扯了下短髮女的胳膊,輕斥一聲“廖宏!”轉(zhuǎn)頭:“你好,我是海洋大學的蘇涵煙,請問您畫完了嗎?”她的笑真誠無邪將那抹不屑與嘲諷深深掩蓋,沫幼轉(zhuǎn)眸看她,露出淡淡的禮貌微笑,起身讓開,走到她身後的休息沙發(fā)坐下,隨手翻起了書架上的雜誌。
“不就一個啞巴麼,有什麼了不起”廖宏小聲嘟囔著,順手把包掛在衣架上。
一串悅耳的鈴聲響起,蘇涵煙翻開白色的水晶手機接通了電話“喂,爸爸,搞定了?真的麼?我就知道爸爸有辦法”蘇涵煙眼裡閃過晶亮,下一秒?yún)s又變了臉“什麼?。我知道了。您不用擔心我。就這樣吧,我還得梳頭呢。先掛了,拜拜”該死的林沫幼,想和我爭第一,本來你要乖乖的讓我改排序,我便饒了你,是你自己非要改曲子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蘇涵煙美麗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狠戾,她暗自遞了廖宏一個眼神,廖宏心領(lǐng)神會的挽起蘇涵煙的秀髮。
“哎呀,你看我,忘記拿卡子和髮帶出來了。”廖宏略帶可惜的嘆口氣,狹長的眼和鏡中的蘇涵煙交流了一下顏色。蘇涵煙完美的脣角微勾,暴露了那一絲不可察覺的狡黠。
“那可怎麼辦,你要鬆手去拿,還要重梳,馬上就到我了”語氣焦急,可是見沙發(fā)上的林沫幼無動於衷後,有些緊張,頓了頓,只得又加上一句“這位同學,能不能幫我把掛在衣架上手袋裡的髮帶拿給我。我們實在騰不出手啊!”
沫幼擡起頭,用手指指自己,再確定說的是自己後,起身把手袋取下遞給廖宏。
廖宏有些慌亂的看了眼蘇涵煙,有些結(jié)巴的“同學,你幫我拿下,我騰不開手啊!”
沫幼心裡閃過異樣,可還是忽略過去,拉開蘇涵煙的LV手袋伸手進去找著卡子和髮帶,可手剛伸進去就反射性的彈出來,殷紅的血液從多個小孔蔓延出來,片刻染紅了指尖。鑽心的疼讓沫幼呼吸一滯。
蘇涵煙趕忙抓起她的手“哎呀,這怎麼破了?”說著拿出手袋裡扎滿針的線團“這個怎麼在這裡?一定是我家狗狗又亂叼。同學你沒事吧?”關(guān)切的眼神讓人看不出任何異樣,怎麼會在這裡?這可是我花了一上午紮在線團上的,不疼死你纔怪,讓你和我爭,手破了,你琴技再高也白搭。蘇涵煙在心裡狂笑著。
沫幼慌忙的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身後。搖搖頭,可那隱隱的疼卻依舊在。
這時,一名穿著正裝的女子走進化妝室,“海洋大學——蘇涵煙是哪位?”
“我是。”蘇涵煙站起身,輕輕捋順自己的秀髮
“到你了。”說完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蘇涵煙和廖宏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便隨那女子走了出去。
廖宏轉(zhuǎn)身看著林沫幼“啞巴,記住以後不要再自作聰明瞭,下次可不保證只是手指破。”說罷扭著屁股走了出去。
空蕩的化妝室,沫幼用牙緊緊咬著下脣,委屈羞辱的眼淚在眼裡打轉(zhuǎn),她重重的閉上眼,任由那濃密捲翹的睫毛蓋上那雙靈動的眼,片刻再睜開,已是清明一片,她,硬生生的把淚逼了回去,老師說過。“這樣的人,她的眼淚他們不配”。
——一襲白裙,當沫幼走上演奏臺,比賽已經(jīng)接近尾聲,因爲蘇涵煙的老爸和主辦方是合作伙伴,蘇涵煙知道林沫幼改了曲子,爲了萬無一失,她求老爸把林沫幼放在最後,別的人她都放心,因爲自己的琴技也不是吹的,可是這個林沫幼每次都擠掉自己的第一,這一次是最重要的比賽,她不可以輸,絕對不能輸。主辦方已承諾她的前三名,可是她要的不是前三,她要的是第一。蘇涵煙坐在觀衆(zhòng)席裡,手攥成拳,關(guān)節(jié)泛白,她在等待,等待她要的結(jié)果。
主持人報幕後,沫幼深鞠一躬走到琴後坐下,手輕輕撫著琴絃,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開始了那一首委婉動聽,刻骨銘心的曲子——《夢胭脂》。
說起這首曲子,那還是沫幼的一個夢,自她16歲,每夜她的夢裡總會朦朧的出現(xiàn)那個墨衣男子,他狠狠的甩開一名女子的手,拂袖而去。沫幼不知道爲什麼,亦看不清他們的臉,只知道心好痛好痛,每次男子離開,女子都會坐在銅鏡前細細的畫眉,那一刻的悲涼那麼真切,纖細的手提起玉壺,倒上杯酒,一口飲盡,便開始彈奏這首委婉動人的曲子。
良辰好景皆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誰人說。
柔腸一寸愁千縷。萬語千言,卻無從頭說。
惜春春去,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新人在懷,誰聽舊人哭?——【是古代詩詞拼湊略微改動的,大家莫怪。】
一曲彈罷,女子便臥在琴上,合目而亡。那夢似真似幻,每次沫幼醒來,枕邊亦全是溼的,聽久了,她便也會彈了這首曲子,將它取名《夢胭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