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淡然地看了看何進那睥睨的雙目,頓了頓,方纔微微一躬,語調不帶一絲感情地道:“見過何公。下官正是馬超。”
何進面色不變,揚起雙手隨意揮了揮,周圍的公卿大臣這才紛紛停止行禮,直起身子。何進微笑著對馬超道:“何某身居京都,也早就得聞公之大名。今幸得與會,故特來一見。公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年少,何某自愧不如啊。”
見何進一上來沒有圖窮匕見,而是故作友善之態,馬超也放鬆了一些。馬超知道,雖然這並不代表何進已經放下與他之間的齟齬,但至少何進仍舊願意做表面功夫,這也是好的。當馬超正要配合何進演這齣戲時,突然想到恐怕劉宏是不願意看到他和何進一團和氣的;且只有敵對何進,他在皇帝劉宏面前纔有價值,他的計劃纔能有成功的機會。
爲了心夢寐以求的大計,馬超迅速調整姿態,冷淡地說道:“何公客氣了。某不過涼州一小卒,恐難當公之讚譽。”
見馬超如此,何進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大半,笑容便變成了皮笑肉不笑。何進笑道:“公過謙耳!畢竟公乃伏波之後,世稱名門;又建軍功於西涼,列九卿於束髮。公自稱小卒,何某卻只怕讚譽未足。”
馬超依舊以冷言冷語相對:“何公過獎!在下雖有一二微末功績,又怎能與何公相提並論?何公出自南陽名門,公之妹妹貴爲皇后;身有平定黃巾之大功,威震黑山、青州;又屢次討伐雍涼反賊,足見公之忠勇。量在下之於何公,真乃腐草之熒光,安能比之天空之皓月?”
此言一出,何進臉上的笑容立即轉爲鐵青怒顏,周圍的公卿大臣臉上或是震驚,或是憤怒。因爲全天下都知道,何進出自南陽一家屠戶,而馬超卻說何進“出自名門”;何進雖然在大將軍任上打敗了張角三兄弟,卻遠遠稱不上“平定”,畢竟黑山黃巾軍和青州黃巾軍都還有百萬之衆,而馬超卻說何進“威震黑山、青州”;至於討伐雍涼反賊,其實也是暗指何進指使皇甫嵩與他交戰。
面對著何進那雙幾欲噴火的赤紅雙目,馬超反而面帶微笑了。因爲越是如此,他就越能博取皇帝劉宏的寵信,他與劉宏之間的合作也越有實現的可能。所以不管周圍圍觀的公卿大臣們竊竊私語的聲音有多大,看向這邊的目光裡有多少震驚和好奇,馬超都不在乎。
馬超看了看何進,又掃了掃他身後,見何進身後跟著烏泱泱一羣人,其中除了袁紹、袁術、伍瓊、丁原,其餘人他都不認識。除了二袁外,其餘人都怒視著他。
何進怒道:“死羌!某本不欲與你計較前事,好心擡舉你一二,你安敢如此放肆!”
“死X”是經典的東漢髒話,例如“死公”、“死卒”等。何進之所以這麼罵,就是因爲馬超身上有羌人血統。
馬超聽了後,暗想何進剛剛之所以惺惺作態,估計是得知他與十常侍鬧翻了,所以才壓著火幻想拉攏他。但這並不是天子劉宏願意看到的,也不是馬超願意看到的。
馬超便也作怒色,罵道:“死屠!某爲西涼英雄,何須你擡舉!”
在這個已經開始注重門第的時代,出身屠戶要遠比出身夷狄來得卑賤得多。何進最厭惡的就是被別人揭出身這個傷疤,一聽馬超罵他是“死屠”,周圍的公卿大臣都傻眼了,何進瞬間就炸了,這就迅速伸手去拔劍。說時遲那時快,見何進欲拔劍,身旁的鄭泰迅速伸出手抓住了何進拔劍的手腕,一臉焦急地對何進說:“何公不可啊!”
“閃開!”正在氣頭的何進一把推開鄭泰,“滄浪”一聲,一道白光閃過,晃得衆人瞇起了眼。衆人再一睜眼時,只看見何進劍指馬超。
這時候決不能慫,慫就輸了。馬超見此,也意欲拔劍相對,但就在這時,他的手腕立即被一隻手給握住了。馬超下意識以爲是盧植,急切回首一看,卻是並不認識的一名老者。慈眉善目,鬚髮皆白,頭上戴著與何進的如出一轍的三樑冠。
馬超明白,能戴三樑冠的人,一定是三公,位在他上。但現在他當務之急不是參見上官,而且與何進針鋒相對。馬超道:“請公放手!”
那老者笑了笑,突然湊近到馬超耳旁,說:“足下已經表現得足夠敵對何進了。宮門外這麼多人,總會有些人會把所見所聞告訴國家。國家自然會明白足下的赤膽忠心,足下再演下去,勢必要與何進起更大的衝突,很可能會壞了國家的事。足下是聰明人,所以,適可而止吧。”
“國家”者,天子也。
馬超一聽這老者的低語,大爲震驚。這表明他對於天子的圖謀一清二楚,又適時勸阻了他,說明這老者十分不簡單。
馬超警惕地看了看老者的雙眼,老者仍舊一臉淡然,雙眼也直直地看著他。馬超垂下眼瞼,老者鬆開了手,馬超用力地把已經抽出一半的劍又推回去。
那老者勸下了馬超,又走到何進的劍前,淡淡地說:“大將軍,很快就要上朝了,此時若再鬧下去,恐怕朝會就會延遲和出亂子。您身爲大將軍,是朝廷的棟樑;更也要爲陛下、爲朝廷著想啊。”
何進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老者,更握緊了手中的劍,說道:“曹公,雖說光祿勳是你的屬官,但何某身爲大將軍,位在上公、三公之上。如今有以下犯上之行徑出現,若不嚴懲,日後朝廷還有何綱常可言?曹公身爲兩朝重臣,更應該明白此理,不該阻攔!”
馬超一聽何進稱呼老者爲“曹公”,而這位“曹公”又是三公,馬超便立即知道了,原來這名老者就是剛上任不久的太尉曹嵩!沒想到曹操的父親,竟然就是這名老者!而且曹嵩還挺身而出維護於他,馬超更是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