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起,滿林翠竹隨風晃,竹葉片片飄落,停在少年發(fā)間。少年面容稚嫩,身形消瘦,不知何故,穿著一身藍衣躺在林中。微風不止,竹葉散落在少年身上,似是睡得很熟,即便有竹葉落在臉上,也未見少年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衣袖動了動,探出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原來,少年懷中還有一隻渾身雪白的貓咪,被寬大的衣袖掩蓋。貓咪歪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年許久,緩緩走到少年頭邊,用小爪子拂去落葉,低頭蹭了蹭少年的臉。
“清風~”
“笨蛋清風~還能見到你真好~”
終於,少年睜眼坐起身,轉(zhuǎn)頭四顧,滿眼迷茫。
“笨蛋清風~你醒啦!”喵咪興奮躍起,卻再次落地。
“清~風?你在喚我?”少年聞聲看向貓咪,眼中迷茫更甚。
視線相對,貓咪的淺藍色瞳孔縮了縮,只片刻,貓咪低下頭,無言後退。直到,少年的手輕柔地落在貓咪頭上,貓咪再次擡起頭,眼中一片清澈。
“對呀!你忘了,你叫清風,我叫沐沐!”
“清風~沐沐~”少年將貓咪抱進懷中,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名字。
“系統(tǒng)8848號,很高興爲你服務(wù)!”貓咪湊到少年臉前,語氣異常興奮地說道。
“系統(tǒng)?”少年再度迷茫。
“嗯吶!我叫沐沐,是個系統(tǒng)。你叫清風,是我的宿主。你之所以什麼都不記得了,是因爲,因爲你之前的任務(wù)失敗了,被抹去了記憶,明白了嗎?”沐沐快速轉(zhuǎn)動著眼珠子,爲少年指點迷津。
清風眨了眨眼睛,像是聽懂了沐沐的解釋,隨後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那,這是哪兒?”
“懲罰世界!只有從這個世界走出去,才能開啓新的任務(wù)。”沐沐窩在清風懷裡,悠然自得地解釋道。
“怎麼走去?”清風站起身,抖了抖身上落葉,順著沐沐的話接了下去。
“要接收記憶嗎?”沐沐歪頭看向清風,奶聲奶氣地問道。
“好!”
話音一落,大段記憶涌入腦中,清風站在原地,閉眼梳理著腦中記憶。懷中貓咪卻黯然失神,都忘了嗎?是不是連他也忘了?也好,一切迴歸初始,你還是清風,我還是8848,真好!
“我要怎麼做?”清風睜眼看向沐沐,詢問著接下來的方向。
“幫原主避開原有的結(jié)局!”沐沐道。
清風點了點頭,沒再多問,抱著沐沐走出了竹林。
“咱們?nèi)ツ膬???
“莫府!”
“笨蛋清風!你不會想要殺了莫凡吧?”
“想要避開原有結(jié)局,只能離開莫府,殺了莫凡有什麼用?髒手!”
一人一貓一路聊著,很快就到了莫府。清風抱著沐沐,大搖大擺進了莫府,朝著莫凡的院子去。許多人看見清風都默默避開,等人走遠才湊成堆,小聲議論著。沐沐窩在清風懷裡,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生怕他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死哪兒去了?給我滾進來!”
剛踏入小院,就見到了正主,看著莫凡陰沉的臉,清風默默收回目光,乖乖跟了上去。進屋關(guān)門時,清風看向沐沐,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我能還手嗎?”
“當然!”
轉(zhuǎn)身擡手,剛好抓住朝自己揮來的鞭子,用力一扯,連帶著揮鞭的莫凡都往前衝了幾步。
“莫公子!蒙您大恩,將我從人伢子手中買下,我本該誓死追隨您,可您是如何對我的,不用我細說,您心裡有數(shù)。今日我回來,是想告知您,從今往後你我,再無干系!” 清風一手抱著沐沐,一手抓著鞭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呵...”莫凡極爲不屑地嗤笑一聲,看向清風的眼神裡滿是鄙夷:“一日爲奴,終身下賤!沒有我點頭,你連莫府都出不去,你在癡心妄想些什麼?”
“也是!”清風鬆開抓著鞭子的手,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後沖懷裡的沐沐笑了笑,語氣溫柔地說道:“先去玩會兒,處理好了叫你?!?
見清風放手,莫凡以爲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笑得放肆殘忍。一個用錢買來的下人,能翻出什麼風浪來呢?還不是任自己拿捏!
目送沐沐跳窗離開,擡眼間,臉上笑意消失,清風面無表情地朝莫凡走去,眼中一片淡漠。
“本想彼此放過,你卻不肯,那我只能送你一程了。”
許是清風的話,激怒了他,莫凡再次揮鞭向清風抽去。直到被清風踩在地上,莫凡都沒想明白,一向怯弱的阿奴,怎麼突然間生了膽子反抗他。
“阿奴!你找死!”莫凡梗著脖子叫道。
“莫將軍大權(quán)在握都知道善待下人,一個不入眼的庶子,卻成天喊打喊殺,你憑什麼?憑你這不上道的皮囊,還是憑你不會說人話的嘴?”清風一腳踩在莫凡後背,說話時還不忘狠狠用了幾分力道。
“少拿母親來壓我,別說母親現(xiàn)在不在府上,即便她在,也斷然不會爲你一個賤奴說話?!蹦渤酝窗櫫税櫭?,心裡火氣更甚,嘴上自然沒有一句好話。
清風聞言輕笑一聲,低頭解開自己的腰帶,在莫凡不解的眼神中,露出自己身上的傷。已經(jīng)發(fā)黑的鞭痕,尚且新鮮的淤青,甚至還有大片密集的針孔。
“您猜?若莫將軍看到這些,她是會爲了您殺了我滅口,還是放了我?”
“我說了,母親不在府上,我也絕不會讓你跑到她面前瞎說!”即便是罪證在眼前,莫凡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是,現(xiàn)在選擇權(quán)在我手裡呀!凡公子!”清風收回制住莫凡的腳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茶壺,歪頭衝莫凡笑了笑。
茶壺在清風手中碎裂,鮮血順著額頭流下,莫凡趴在地上徹底傻眼。清風蹲在莫凡身邊,伸手抹了抹臉上的血,笑著將血漬擦在了他的手上,胸前,然後起身開門跑了出去。
衣衫不整的小少年發(fā)瘋般跑出院子,臉上全是鮮血,沒跑幾步就摔一下,好不狼狽。院中下人都被這情景驚呆了,卻沒人敢伸手扶一把,都是些自身難保的人,誰又能救得了誰呢?看著小少年的慘狀,他們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跑吧!跑快些,跑出莫府,再也不要回來!
小少年一路跑一路摔,身上多出了不少擦傷,本就害怕的他,在聽到某人的怒斥聲後,徹底慌了神,竟往莫府大門跑去。因爲跑得太急,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正迎面走來。兩人撞上,瘦弱的小少年直直地摔了出去。
“阿奴?”被撞之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少年,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小少年聽到聲音,艱難爬起身,看清說話之人是誰後,眼淚傾泄而下,哆哆嗦嗦地說道:“求將軍!救救阿奴!”
“到底怎麼回事?”莫鳶沉著臉問道。
小少年剛要開口道清原委,餘光撇到追來之人,嚇得直哆嗦,趕忙跑到莫鳶身後躲著。看著追來的莫凡,以及他身上那顯眼的血跡,莫鳶的臉徹底黑了。礙於幾人還在站在家門口,只能強壓怒火,邁步往思過堂走去。
思過堂中,莫鳶端坐上首,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冷聲開口。
“怎麼回事?”
“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是阿奴,他要···”莫凡生怕清風開口告狀,果斷搶佔先機。
“閉嘴!”莫鳶眼神如刀,直接封了莫凡的口,稍作喘息緩了緩火氣,纔看著清風說道:“你來說。”
清風得到示意,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身體依舊不受控哆嗦著。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擡眼看去,只一眼又慌忙收回,身體抖得猶如篩糠,眼淚再次瘋狂涌出。
“阿奴!你別怕,將軍在這兒,自會爲你做主?!笔谭钤谂缘墓芗铱床幌氯チ?,走到清風身邊蹲下,邊輕柔地拍著他後背,邊輕聲細語地保證道。
清風聞聲轉(zhuǎn)頭看向管家,雙眼被血液和眼淚糊得看不清人臉,小臉更是蒼白如紙,毫無血色。這般慘樣兒,看得管家直皺眉,只能放軟聲調(diào),細心安慰著。
“求將軍,放阿奴出府!”重重把頭磕在地上,清風抽噎著祈求道。
莫鳶看著伏在地上的清風,眼底一片悲涼,本以爲膝下無女,已是對她殺孽衆(zhòng)多的最大懲罰,沒成想,自己的兒子竟這般混賬!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鳶看向莫凡質(zhì)問道。
見清風沒有告狀,莫凡暗暗鬆了口氣,聽見莫鳶問話,趕忙開口迴應(yīng):“回母親的話,是阿奴!他要陷害兒子,他額上的傷,也是他自己拿茶壺砸的。更可惡的是,他還將兒子踩在腳下?!?
“嘭!”
莫鳶一掌拍在手邊的桌案上,上好的紅木桌案,出現(xiàn)了一道裂痕。由此可見,這一掌的力度之大。莫凡被這動靜嚇到,只能閉嘴噤聲,轉(zhuǎn)頭看向清風時,盡是不加掩飾的得意。
“你還要替他隱瞞多久?阿奴!”莫鳶氣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聽到莫鳶喚自己,又是不受控般地抖了抖,清風慢慢直起身子,無意識咬著下脣,不一會兒就見了血,卻始終未開口。
“好!那我來問你,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說實話!”莫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雙眼死死盯著清風的臉。
感受到莫鳶的目光,清風手忙腳亂地拉扯自己衣服,想要擋住身上的傷痕,怕得雙脣都在抖,用盡全力才擠出幾個字:“是阿奴犯錯。”
“小少爺說,額上的傷是你自己砸的?”
“是···是?!?
“爲何想要離開莫府?”
“疼···太疼了,阿奴實在受不住了?!?
看著抖成一團的清風,莫鳶無奈嘆了口氣,吩咐管家?guī)氯ィ忍幚硪幌骂~頭上的傷。等人都走了,莫鳶身上的氣勢去了大半,顯得整個人有些頹廢。
“我只當你年紀小,驕縱些也無妨,即便是過了火,我也未曾重罰你,不成想,竟將你養(yǎng)出一副蛇蠍心腸。”莫鳶閉著眼,咬牙切齒地訓(xùn)斥道。
“母親何出此言?阿奴都說了是他自己···”
“啪~”
莫鳶站起身,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莫凡臉上,因爲用足了力氣,莫凡嘴角破裂,沁出了血跡。
“我從軍多年,殺過的敵人沒有上萬也有成千,無不是一刀斃命,一箭穿胸。你真當你母親是傻子,看不出他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他爲著你的名聲,怕成那樣都不願說你一句不好,你居然還在得意,得意什麼?你們都是男子,他年紀輕輕便能,忍你不能忍,相比之下,你又算個什麼東西?若不是生於莫府,你連妓館裡那羣小倌都不如。”莫鳶面無表情地看著莫凡,心底一片寒涼。
處理好傷口,換了身新衣服,因爲身型瘦小的緣故,衣服有些不太合身。再次踏入思過堂,莫凡已經(jīng)不在了,清風耷拉著腦袋,靜靜站在堂中。
“阿奴!你可有自己的名字?”莫鳶依舊端坐上首,輕聲問道。
“清風!”清風小聲迴應(yīng)道。
“清風??!男子在外生存不易,你好生休息,養(yǎng)好身子去大夫院裡伺候吧!”莫鳶笑著爲清風指了去處。
清風聞言擡眼看去,眼裡一片清明,努力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勉強:“謝將軍好意!清風心意已決!”
莫鳶被清風的笑觸動,是了,莫府對這個小傢伙來說,怕是與地獄無差,自己安排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倒不如放了他!
“你去給他備些銀錢,當是補,盤纏吧!”莫鳶轉(zhuǎn)頭看向管家交待道。
“謝將軍成全!”清風躬身一禮,滿心真誠致謝。
“去吧!一路順風!”莫鳶笑著揮了揮衣袖。
清風轉(zhuǎn)身跟在管家身後離去,卻在即將踏出房門時停住,小手不安地攥了攥袖口。最後一咬牙,轉(zhuǎn)身走回去,“撲通”一聲跪下。閉目養(yǎng)神的莫鳶聽到動靜慢慢睜眼,看著再度跪下的清風很是疑惑,剛要詢問,清風率先開了口。
“清風是下人,本不該指責主子的過錯,但將軍大恩,清風無以爲報,更不願將軍陷入無妄之災(zāi),只能冒死直言。”
見清風說得鄭重,莫鳶只能示意站在門口的管家將房門帶上,強打起精神問道:“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凡公子性情暴躁,一有不順心就會拿院中下人撒氣,實在氣急了,就在房中破口大罵,說什麼,國君無眼,不讓男子習(xí)文練武,若不是這些破規(guī)矩壓著,他定是這世上最耀眼之人。清風無知,但也曉得,公子這話是大罪。有心想要阻攔,又拗不過公子。”說到這兒,清風停了下來,小心地偷看著莫鳶的臉色。
此時的莫鳶,徹底沒了往日威嚴,聽到國君無眼這四個字時,只覺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駭?shù)盟U些哆嗦。見清風停了下來,莫鳶緩了緩,有些無力地說道:“繼續(xù)說?!?
“凡公子前些日子會見好友回來,滿身酒氣,清風怕他胡言,將他扶進屋。誰知,公子竟言,小夫無用,明明有副好皮囊,卻不知魅住將軍,只知窩在院中爲將軍縫衣。但凡小夫有幾分本事,他也不會這般沒地位。公子還說,若有一日讓他得勢,必定翻了若雲(yún)的天,將眼下這些高高在上的女子,踩入泥裡。”再次俯身磕了幾個頭,清風臉上慘白一片,喘息許久才接著道:“原想將這些悖逆之言爛在肚子裡,清風怕,怕自己走後,無人制止公子胡言,更怕將軍被無辜牽連。清風自知犯下大錯,請將軍責罰!”
莫鳶努力穩(wěn)住心神,站起身取出隨身所帶的玉佩。緩步走到清風身前,彎腰將人扶起,把玉佩塞進他手裡,笑著說道:“留著做個紀念,走吧!”
清風看了看手裡的玉佩,又看了看莫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莫鳶拍了拍清風的肩膀,示意他離開。清風抿了抿脣,收好玉佩再行一禮,這才退出了思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