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大雨中攔住顧檀去路的人影。
饒是有勇氣瞞著所有人孤身調查這件已經結案、沒頭沒尾狗屁碎屍案的顧檀,也嗅到了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亮得刺眼的白光破碎成千萬片,沿著對方眉峰的陰影撒落,變成那雙漆黑眼睛裡閃動著的金色星芒——就像死神鐮刀鋒刃上的光。
那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
如同刀刃一般的銳利輪廓,貓一樣的眼睛,和脣邊深不可測甚至帶著點大佐味道的笑意。
笑容定格,松田祐一向這個一個月賺不到三千塊錢的屌絲偵探伸出一隻手,戴著名貴漂亮羊皮手套的手。
“一切都該結束了,我想?”
哎呦臥槽……
綁架!
令他驚訝的並不是綁架,而是……他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
死了也好。
從高處狠狠跌落,到現在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死了也好。
真特麼喪氣啊。
顧檀在昏迷的前一刻,最後想起的竟然是法醫老蔣那聽說他要重新查案時那誇張扭曲如巨人觀般的痛苦表情——那張臉肉肉很多、塌陷區也不少,鼻樑卻堅毅地高挺,神情因爲長期與屍體打仗而呈現出獨屬法醫的果敢堅強,小小的腦袋看起來非常沒頭腦,卻有著一雙爲了生計而無比憂鬱的濃黑色眼睛。
可惜這次,真應了他那句話。
“你這輩子,風光了十九年,現在吃苦……也是命中註定。命定的……你背過命案,已經與案件無關了?!?
……
地獄之門豁然洞開,惡魔以飛翔的姿態降臨人間,沐浴著白色火焰。
“但丁神曲中的地獄有九層。我很好奇,我們原來的天才大偵探——舉世無雙的顧檀君——知道不知道?!?
作爲野中集團的副董事,松田祐一講話的聲音從來不會歇斯底里,反而咬子裡有一種幼態和天真的愉悅感。
他在中國多年,漢語流利到猥瑣,在說一些狠話和惡話的時候就顯得格外毛骨悚然。
現在,他好像已經將獵物生命牢牢把握在手心的獵人,慵懶中帶著噁心的興趣。
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顧檀努力讓自己保持住清醒。
外面是傾盆而下的暴雨,帶著泥土和死人的氣息,是一種死亡的腥氣。地板潮溼,空氣澀滯,陰冷中帶著超標的血腥味。被拖進來的時候有下墜感,這小日本鬼子的鞋上和褲子上的泥點並不是絕對的新鮮,可以聽到隱約的雨聲——一間墓地邊的半地下室。
他從綁架發生時精確到秒的時間和隱蔽到連自己引以爲傲的超強記憶力都暫時失靈的地點看出,這次犯罪,縝密非常又蓄謀已久——絕不是那些一擁而上的警察們調調監控問問人就能解決的。
或許現在,那專門給自己擦屁股的老蔣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蹤。
知道了這一點,顧檀反而鬆了一口氣。
“不說話?那讓我來告訴你?!?
“第一層,異教徒?!?
松田祐一的聲音像唱歌一樣,吟詩般莊重正經——在黑暗且帶著濃厚血腥氣的地下室裡,顯得極端裝逼,又荒謬。
顧檀想到一個怪適合的比喻——這男的,像是沙地上緩緩而來的蛇,冰冷的虛僞裡帶著無聲無息的危險。
“第二層,好色之徒?!?
“第三層,饕餮之徒。”
“第四層,貪婪之輩和揮霍之徒。
”
“第五層,易怒者?!?
“第六層,邪教徒。”
“第七層,暴君、暴徒、自殺者和蔑視上帝者?!?
那日本狗比的聲音低沉噁心,抑揚頓挫到好像小學生在老師面前背課文,有種裝模作樣的韻律感。
“第八層,凡生前犯有淫媒、誘姦、貪污、諂媚、僞善、偷盜、買賣聖職、挑撥離間、陰謀詭計、重利盤剝等罪惡的靈魂,均在此遭受酷刑?!?
“第九層,是巨大的深井,底部有個冰湖——象徵背信棄義者的冷酷無情——殘殺親人或犯有背叛罪惡的靈魂都被凍在這裡?!?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松田祐一雙手交叉在胸前,懶聲問道。
他脫去了雨衣,裡面是深色的衝鋒衣,顯得非常利落。
被捆住手腳,堵住了嘴的顧檀閉上眼,用心感受捆住手腕和腳腕繩子的艾希利死結的結實程度。
這小矮子讀過兩本舊書就在這瞎逼逼,裝成這副有文化的狗樣子給誰看,真以爲自己是貴族吶?
真他媽以爲老子是個文盲?想當年,老子少年奇才的名號傳遍全國的監獄和公安局,天下聞之色變的殺人惡魔也難逃自己眼睛……打住。
還能是什麼地方。
地獄之門,地獄之長廊,懦夫受刑之地。
由我進入愁苦之城,由我進入永劫深淵。
只是——
我顧檀,絕不是懦夫。
“這間地下室城堡曾經發生過滅門慘案,一家四口,被人斬死在屋內。”
“大廳兩個,臥室一個,樓梯上一個,最後在浴室——也就是我們現在的地方——分屍?!?
“案發現場十分可怖,臥房裡的血浸透地毯,樓梯上的血一直淌到樓下?!?
松田祐一一邊說,一邊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討厭這種做法,一點都不……”
他搖著頭嘆氣,“優雅。”
被綁住的顧檀冷靜地搖頭,示意自己要說話。那裝逼狗似乎有些好奇他要說什麼,伸手取掉了他嘴裡的塞子。
“我早就知道此非你所爲,發現屍體的地方也絕非第一作案現場。你把殺人的案件堂而皇之攬到自己身上,想必是爲了今天?!?
“拖延時間?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聰明到我都有點捨不得殺你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現在,如你所願,你不會死的——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了?——宗野君認爲你有新的用途,是不會殺你的。你不是想知道兇手是誰嗎?”
崇尚暴力美學的日本專家從椅子上站起來,拉開身後的簾子。
簾後的浴缸放滿了水,顏色呈現淺淺的黃色,冒著蒸騰的霧氣。一股刺鼻而熟悉的味道,顧檀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顧檀知道那個蒸騰著白霧的淺黃色液體是什麼,也知道如果人落進去是什麼後果。
他親眼見到肌肉從骨骼上脫落,血肉在其中翻滾,血腥味混合著酸霧,蔓延成一片海,紅白相間的花在海面朵朵綻開,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日本狗玩得挺花,倒也不心疼錢。
畢竟硫酸這麼貴。
他心裡想,隱蔽地舒了舒已經沒有任何束縛的手腕。
“兇手,是……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