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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官中之俠

雜花生樹,羣鶯亂飛,這是杏花煙雨江南的暮春三月。

不過,今天卻不見那“路上行人慾斷魂”的綿綿春雨,而是一個豔陽普照、惠風和暢的好天氣。

這是傳誦千古的王勃《滕王閣序》中所寫“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江西省會南昌。

時爲午未之交。

南昌城南門外,通往福建的官道上,一直到十里長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排列著全副武裝的兵勇。

官道兩旁,更是由無數的紅男綠女,扶老攜幼地列成兩道人牆,看這情形,南昌城中的平民百姓,怕不已全部出動了哩!

順著官道和人牆,一直往前瞧,那十里長亭前,一片較爲寬敞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官員,爲數總在百員以上,一致鴉雀無聲地按官職的大小,雁翅般肅立兩旁。

這情形,算得上是冠蓋雲集!說得上是萬人空巷!

究竟是什麼大人物,值得全城大小官員,郊迎十里,以及全城百姓們的夾道歡迎呢?

喲!答案在這裡了,那些夾道歡迎的百姓們手中,不是還揮著紅紅綠綠的旗幟嗎!那上面寫的是:“歡迎代天巡狩欽命七省巡按文大人。”

“歡迎新科狀元文大人。”

“歡迎文青天文大人。”

“歡迎文青天。”

“歡迎文駙馬。”

“歡迎……”

這就難怪啦:“代天巡狩欽命七省巡按”這官銜,本已大得嚇人,再加上天子女婿和新科狀元,更可想見其聖眷之隆,已到無可復加程度,這情形,又怎不教這批大小官員們,奉承之惟恐不周,而郊迎十里哩!

至於那些扶老攜幼,夾道歡迎的老百姓,由他們所持那些形形色色、式樣大小都不一致的旗幟這一點上加以判斷,顯然不是官府所發動,而是在一半兒驚奇,一半兒欽敬的情況下,自動前來的。

這,只要在那些揮舞著的旗幟上略一注視,就可得到答案,因爲旗幟上所寫的字中,歡迎“文青天”這幾個字,遠比其他職銜要多出數倍以上。

這原因,說來也很簡單,做大官的,古今中外,到處都有,並不稀奇,但做大官而能被老百姓如此擁戴,自發前來夾道歡迎者,卻不是很多見的。因爲老百姓都知道文青天文大人是一個愛民如子、執法如山的好官。

郊外荒野,官道旁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形成一道道人牆。可眼看已是午後,還遲遲不見文大人的官轎到來。

衆人翹首以待中,都有些困了,餓了,紛紛到路旁的小吃店裡隨便地買些東西,填飽肚皮,由於需要進食的人太多太多,不一會兒,小店前便排起長龍似的隊來。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五匹駿馬轉眼就到了小店跟前。老百姓中有識得馬上五人的,像遇見瘟神似地,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只見其中一位身著華服的白衫青年,翻身下馬,徑直走到長龍隊伍的前邊掃視著,很快不懷好意地盯上了那位懷抱孩子的青衣少婦。她,正是排在小店長龍前端,準備進食的一位。

雖然是一身青布襖褲,但裁製得非常合身,襯托上她那少婦特有的豐盈體態和雪膚花貌,以及目前這梨花帶雨的嬌慵模樣,更別具一番撩人的風韻。

這時,那些排在長龍中等候進食的人們,一見目前這情況,似乎肚子也不餓了,一個個悄然退去。

甚至於連那些正在小店中進食的人,也如見鬼魅似地,立即放下碗筷,紛紛付賬,霎時之間,散得一乾二淨。

那青衣少婦目睹此情,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芳容爲之大變。

她轉過嬌軀,邁開蓮步,立即朝官道旁的人牆中奔去。

但那白衫青年;卻一把將她拉住,呵呵大笑道:“娘子,娘子,今天我好不容易從千萬人當中挑出你這位美人兒來,怎能就這麼走了哩!”

青衣少婦滿臉惶急,掙扎著,哀求道:“公子,我求求您,饒了我吧!我…

…我是有夫之婦啊!”

“有夫之婦更好。”白衫青年“嘿嘿”淫笑道:“嘻嘻……惟有像你這樣的少婦,才懂得風情……”’青衣少婦帶著哭聲道:“公子,快放開我……”

白衫青年曖昧地笑道:“娘子,我能看中你,那是你的造化,乖乖跟我回去,保證你享受不盡。”

他扭頭一聲沉喝:“張得功,你立即帶著她,上馬先走。”

“是!”四個彪形大漢中,應聲走出一人,揚掌向青衣少婦抓來。

青衣少婦急得尖聲大叫道:“救命啦……救命……”

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排衆而出,目睹此情,不由臉色大變,疾步而前,向白衫青年行了一個軍禮,訥訥地說道:“公子爺……文……文大人馬上就到……

您……您還是……”

“混賬!”白衫青年嗔目怒叱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管本公子的閒事!”

那兵勇哭喪著臉,囁嚅地道:“公子爺,不是小的膽敢管您的閒事,是文大人馬上就來啊!”

白衫青年冷笑道:“什麼文大人,武大人,他又能把本公子怎樣!滾!”

接著,目注彪形大漢怒喝道:“張得功,你呆著幹嘛?”

張得功一聲暴喏,抓起緊摟著愛兒的青衣少婦,向臂彎一託,邁開大步向樹陰下的駿馬前奔去。

青衣少婦急得雙足亂蹬,力竭聲嘶地嚷道:“救命啊……救命呀……”

那些遠遠地站在官道旁人牆中旁觀的人們,雖然個個緊咬鋼牙,目射怒火,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白衫青年目注張得功正在以繩索捆綁馬上的青衣少婦,無比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今天,真是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接著,向其餘三個彪形大漢,揮揮手道:“走!咱們打道回府。”

他的話聲未落,“站住!”一聲勁叱,遙遙傳來。

人影一閃,白衫青年面前,已捷如飛鳥似地飄落一位眉目清秀、文質彬彬的青衫少年。

他,年約十八九,身材修長,膚色微顯蒼白,不但外表文質彬彬,顯得弱不禁風,嚴格說來,還有點病容,與他方纔所顯示的超絕輕功與那一聲震耳勁叱,委實太不相稱了。

白衫青年臉色一變道:“你這是對本公子說話!”

青衫少年點點頭道:“不錯。”

白衫青年冷笑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誰?”

青衫少年微微一哂道:“誰不知道你是節制湘、鄂、贛三省,兩湖總督莫榮的孽子,也是炙手可熱、權傾天下的奸相嚴嵩的幹孫子……”

不等青衫少年說完,白衫青年已是臉色鐵青地扭頭震聲大喝道:“李得勝,拿下這個狂徒!”

一個彪形大漢,應聲而去,揚掌向青衫少年當胸抓來。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話聲中,虛垂的右手屈指輕彈,也不知怎的,那來勢洶洶的彪形大漢,竟然如遇蛇蠍似地,突然抱腕疾退丈外,齜牙咧嘴,一副痛楚不堪之狀。

白衫青年人目之下,目射駭芒地朝另兩個彪形大漢揮手喝道:“你們倆一齊上!”

緊接著,又揚聲喝道:“張得功,你先走!”

青衫少年又冷笑一聲道:“還走得了嗎!”

左手凌空連點,兩個飛撲上來的彪形大漢,已應指當場呆立。

同時,右手朝那樹陰下正待飛身上馬的張得功,揚掌遙遙一推,隔著足有二丈以上的距離,張得功竟被一股陰柔潛勁,*得連連後退,一直到他的背部貼上那數人合抱的大樟樹上才被擋住。

張得功方自驚魂略定地長吸一聲,卻又立即臉色大變地閉上了雙目,但聽“篤篤”連響,他的四肢與頭上的髮髻,竟同時被五柄三寸長短,其薄如紙的柳葉飛刀,釘在樹上。

說來,不單是驚險已極,也妙到毫巔。

那五柄雪亮的柳葉飛刀,雖然將張得功四平八穩地釘在樟樹上,卻並沒傷及他的肌膚,而僅僅是以毫髮之差,釘住他四肢的衣衫和頭頂的髮髻。

這情形,當事人的張得功,固然被驚駭得昏了過去,白衫青年也臉色如土,即連那些本已嚇得遠遠離去,擠入官道旁人牆中的旁觀者,也一齊目瞪口呆,不自覺地又圍了上來。

至於那位緊抱著愛兒,被張得功綁在馬背上的青衣少婦,自然也不再哭叫了,睜著一雙猶帶淚痕的美目,靜靜地注視情況的發展。

青衫少年星目中寒芒電射地凝注著白衫青年,沉聲叱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公然搶劫良家婦女,你,不啻是江洋大盜,還虧你是官家公子!”

白衫青年可能因對方對他並未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以爲是懾於他的赫赫家世,不由膽子又壯了起來,當下,臉色一沉地冷笑道:“小子,你該懂得‘滅門令尹’這四個字的意思吧?”

“當然懂得。”青衫少年微哂著接道:“小小的令尹,都可使人滅門,像你那貴爲封疆大吏的混蛋父親,要滅城滅國,也並非難事……”

白衫青年截口接道:“你既知此中厲害,還敢多管閒事!”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莫子良,我沒工夫跟你廢話,今天,你既然被我親自碰上,算是你流年不利,死罪暫免,活罪難饒!”

一頓話鋒,猛跨三步,揚手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揍了四記火辣辣的耳光,打得莫子良兩眼金星亂舞,踉蹌退出五尺,“哇”的一聲,吐出滿口斷牙和鮮血,一張醜臉兒,頓時腫成了豬肝色。

這情形,可震懾得莫子良心膽俱寒,連大氣再也不敢出了,旁觀人們,更是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青衫少年從容走向樟樹下,收回自己的柳葉飛刀,並將那綁在馬背上的青衣少婦放下,溫和地說道:“大嫂,不用怕,我送你回家……”

也不管青衣少婦的反應,轉身戟指莫子良,朗聲叱道:“莫子良,回去告訴你那混蛋父親,叫他多加反省,老百姓完糧納稅,供養他們,是要他們替朝廷效忠,替老百姓解除疾苦的,如果不痛改前非,繼續倒行逆施,魚肉老百姓,哼!”

一頓話鋒,劍眉雙軒地朗聲接道:“我,雖然沒權力摘他的頂戴,卻有力量摘他的腦袋瓜子!”語聲鏘鏘,作金玉鳴。

全場氣氛爲之一窒之後,突然爆出疏落的歡呼聲:“好啊……”

“痛快呀……”

“……”

霎時間,春雷般的掌聲,與瘋狂的歡呼聲震撼原野,掩蓋了一切……

就當此時,一個管家模樣的灰衫中年人,由人叢中擠出,氣急敗壞地走近青衫少年身前,搓手頓足地埋怨道:“我的好少爺,你闖下滔天大禍啦!”

青衫少年劍眉一挑道:“老人家,我滿腔熱血未涼,眼看此種傷吳害理的罪行,怎能不管?”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爺,你還記得我平常對你的交待嗎?”

青衫少年輕輕一嘆,默默垂首。

灰衫中年人長嘆一聲道:“少爺,你也不用難過了,俗語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且回去再說吧!”

這時,那春雷般的掌聲與瘋狂的歡呼聲已經停止,旁觀的人都以驚詫的眼光,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青衫少年目光一瞥那仍然顯得一臉感激神色的青衣少婦,堅決地說道:“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天,咱們得先送這位大嫂回去。”

灰衫中年人眉峰一皺之間,旁觀人羣中,走出一位遊學秀士裝束的白衫青年,向著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這位兄臺,如有甚困難,兄弟當可效勞。”

這位遊學秀士裝束的白衫青年,生得方面大耳,闊口獅鼻,身材也頗爲魁偉,外表上雖然有點寒酸勁兒,但眉宇之間英氣勃勃,顧盼有神,儼然有一股懾人的威儀。

更奇的是,他的外表儘管寒酸,背後卻跟著兩位儀表不俗,衣著也頗爲華麗的隨從。

那是兩位中等身材的半百老者,一衣黃,一衣藍,兩人都是氣宇軒昂,兩鬢斑白,神采奕奕,威態懾人。

當白衫青年向青衫少年說話之間,這兩位,卻是目光炯炯地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二人的周身上下,仔細地打量著。

青衫少年拱手還禮道:“不敢當!請教兄臺尊姓臺甫?”

白衫青年神秘地一笑道:“兄弟文逸民,請教兄臺……”

青衫少年方自口齒啓動間,灰衫中年人已目光一亮地搶先抱拳長揖道:“原來是文青天文大人,少爺還不參見文大人。”

青衫少年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外表寒酸的白衫青年,就是新科狀元,天子快婿,官拜七省巡按,口碑載道的文青天文逸民,於是抱拳長揖道:“小可參見文大人。”

文逸民連忙含笑還禮道:“二位不必拘禮,目前,我也算半個江湖人……”

這當口,旁觀的人羣,已引起輕微的**,那個花花公子莫子良,鼠目一轉之下,已打算拔足飛奔。

藍衫老者入目之下,一個箭步,如鷹提小雞似地,一把將莫子良抓住,冷笑一聲道:“小雜種,你還想走嗎?”

扭頭一聲沉喝:“來人,將這幾個,通通拿下。”

人羣中一聲暴喏,縱出八個彪形大漢,飛奔前來。

這同時,那黃衫老者卻振臂一揮,震聲大喝:“諸位請肅靜!”

人羣中的**立即被壓了下去,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也聞聲再度趕來,入目之下,向最前面的旁觀者,低聲查問之後,臉色大變,欲立即轉身離去。

但他的腳步才動,黃衫老者卻含笑喚道:“那位兄弟,請回來。”

那兵勇聞聲一抖,駐步回身肅立,黃衫老者正容說道:“大人有諭,不許向長亭通報,你且站在這兒,維持秩序。”

那兵勇畢恭畢敬地答道:“是!”

此時,黃衫老者已伸手拍開了被青衫少年所制,莫子良手下的兩個彪形大漢的穴道,並同時向青衫少年深深地注視了一眼……

這些,其實都是幾方面同時進行的事。

當文逸民手下的人,動手將莫子良和他的四個家丁五花大綁時,文逸民卻目注青衫少年笑問道:“兄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哩!”

青衫少年一愣道:“文大人可沒向小可問話呀!”

文逸民笑道:“好,兄弟再說一遍,兄臺尊姓與臺甫?”

青衫少年訕然一笑間,灰衫中年人已搶先說道:“大人,區區山野草民,這姓氏不報也罷。”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我看得出來,二位都是遊戲風塵的奇俠,不願與我這種官場中俗人交往……”

灰衫中年人連連截口笑道:“大人言重了!草民等固然不敢與官場中人高攀,但文大人赤膽忠心,愛民如子,執法如山,算得上是‘官中之俠’……”

文逸民含笑截口道:“閣下謬獎,這‘官中之俠’四字。

使我深感汗顏。”

灰衫中年人正容說道:“大人,草民等可是言出至誠。”

“咱們不談這些。”文逸民淡笑著接道:“方纔我已說過,我也算半個江湖人,雖不敢自詡深懂江湖人的習性,至少也不致太外行,二位不肯以姓氏見示,自不便強求……”

灰衫中年人連忙深深一躬道:“多謝大人大量寬容,並非草民故意賣關子,委實是有難言之隱。”

文逸民笑了笑道:“這個,我知道,方纔所發生的一切,我都親眼目睹,這案子,也立即可以審結,二位是否有興,前往長亭觀審?”

“這個?”灰衫中年人沉思著接道:“如果文大人不需草民前往作證,我想……不必去了……”

青衫少年截口接話道:“老人家,咱們前往觀瞧也好。”

灰衫中年人蹙眉搖首間,那黃衫老者卻走近他身邊,以低得只有他們二人聽得到的語聲正容說道:“閣下最好是改裝易容,雜在人叢中前往觀瞧,也許有所發現。”

灰衫中年人訝問道:“這位大人,此話怎講?”

黃衫老者接道:“閣下,如果我的觀察不錯,恐怕有人會對二位有不利企圖……”

灰衫中年人正容相謝道:“多謝大人提醒,草民記住……”

這時,文逸民含笑接道:“二位,俗語說得好,相見便是有緣,咱們雖然是萍水相逢,卻不能不有點表示。我在南昌城中,可能要稍做逗留。”接著,又神色一整道:“二位如不以文逸民爲官場俗人見棄,務盼隨時駕臨行轅一敘。”

微頓話鋒,摘下右手中指的一枚寶石戒指,雙手遞與青衫少年道:“兄臺請暫時收下這個,憑此戒指,不論轅門宮門,都可通行無阻。”

青衫少年微一遲疑之間,灰衫中年人已搶先說道:“少爺,既承大人擡愛,你就暫時收下吧!”

青衫少年這才雙手接過戒指,並正容說道:“多謝文大人!”

說著,看也不曾看一眼,立即套向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

文逸民這才含笑說道:“好,二位請記住我方纔所說的話,再見!”

微一拱手,扭頭向黃衫老者沉聲說道:“王誠,利用莫子良現成馬匹,咱們趕向長亭,那位民婦與主犯莫子良,立即帶走,其餘人犯由孫老大押後送來。”

黃衫老者恭聲應“是”之後,那八個彪形大漢中,立即有人將莫子良的五匹健馬牽了過來,並將莫子良綁在其中一匹的馬背上。

藍衫老者又分別將文逸民與青衣婦人扶上馬鞍,並向旁觀人羣揮手揚聲道:

“諸位請讓路。”

一陣歡呼聲中,旁觀人羣立即讓開一條通往官道的路。

但那青衣婦人,卻突然驚呼道:“大人,難婦我……不敢騎馬。”

文逸民業已催動坐騎,馳向官道,聞言之後,扭頭喝道:“王誠,你上馬扶住她!”

黃衫老者恭應一聲,飛身坐在青衣婦人前面,扭頭笑了笑道:“大嫂,請你抓住我的腰帶……”

滾滾黃塵中,一行五騎,循官道向十里長亭疾馳而去。

黃衫老者又向後振臂高呼道:“諸位,要看熱鬧的,到長亭去吧……”

官道兩旁,霎時之間,人如潮涌,一起奔向長亭,同時爆出震撼原野的歡呼:“歡迎文大人……”

“歡迎文青天……”

“去長亭啊……”

“去長亭看文青天殺奸臣呀……”

“……”

莫子良手下的四個家丁,也在八個彪形大漢推搡之下,循官道向長亭走去。

這本來是人山人海的荒野,片刻之間,已只剩下官道上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兵勇,和青衫少年與灰衫中年人,二人在蹙眉沉思著。

灰衫中年人目注不遠處,那像一羣鴨子似的人潮所捲起的漫天黃塵,神態肅然地說道:“少爺,我想,方纔那位黃衫人所言,必然另有深意。”

青衫少年一揚劍眉道:“老人家,我的意思,毋須改裝易容,咱們不如……”

灰衫中年人截口接道:“少爺,此事關係重大,可不能逞血氣之勇。”

青衫少年抗聲道:“老人家,咱們總不能一輩子躲下去啊!”

灰衫中年人道:“當然不能一輩子躲下去,事實上,目前也到了沒法再躲的時候了。”

微頓話鋒,長嘆一聲道:“好!咱們就這麼前去瞧瞧,但我還要提醒你一句,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許逞血氣之勇!”

青衫少年苦笑道:“我知道,事實上,恐怕也瞧不出什麼名堂來。”

說話間,兩人已是邁開了大步,向長亭方向飛奔而去。

當這小吃店前,青衫少年痛懲花花公子莫子良的鬧劇正進行間,十里長亭那邊,欽差大人的全部儀仗和大隊人馬的隨員,也恰好到達長亭。

文逸民既然是代天巡狩,易言之也就是代表天子出巡,加上他那駙馬的身份,固然令人側目,而軍容之壯與威儀之顯赫,更是令人心生天威咫尺,不敢仰視之感。

這情形,自然震懾得早就在長亭恭迎的大小官員,連大氣也不敢出,一齊跪接下去,並同時高呼:“卑職等恭迎欽差大人!”

惟一例外,沒爬伏下去,僅僅是躬身迎候的,只有一個節制三省的總督大人莫榮,與江西巡撫唐倫二人,這倒並非他們自高身價,而是因爲這二位是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在體制上,除了向皇帝下跪之外,對朝廷其餘大員,都可以不必下跪。

可是,那頂堂皇而華麗的八擡大轎中,不但不見欽差大人走出來,也沒聽到一絲聲息。

就在恭迎的文武官員暗中一愣之間,八擡大轎的後面,馳過一騎健馬,馬上一位侍從裝束,卻是佩戴三品官階的中年武官,朝著恭迎如儀的大小官員朗聲說道:“諸位大人,請免禮,文大人早已輕裝簡從,先行進城,此刻,可能已快回來了哩!”

大小官員一聽此言,不由紛紛起立,面面相覷,現出一臉苦笑。

尤其是那位總督大人莫榮,更是臉色爲之一變,但他也僅僅是那麼一變,立即恢復了鎮靜,並掠過一絲不是有心人難以察覺的冷笑。

身爲“地主”的江西巡撫唐倫,連忙向馬上的武官抱拳諂笑道:“劉大人辛苦了!欽差大人既然還沒來,劉大人請先行下馬,歇息一下如何?”

這位劉大人,單名一個煜字,本是皇帝身邊的侍衛,馬上馬下功夫,都很了得,如今,臨時奉派爲欽差大人的侍衛,唐倫自然得特別巴結一番。

但劉煜卻淡淡地一笑道:“唐大人盛意心領,文大人既然還沒回來,可能待會兒有就地處理的案件,卑職還得準備一番。”

接著,扭頭沉聲喝道:“來人!立刻將公案排好備用!”

一片恭喏聲與人影穿梭中,欽差大人的八擡大轎前,已安排好一座臨時公案。

雖然是臨時急就章,但卻佈置得井井有條,一點也無損於公堂的莊嚴肅穆。

由此一點,也足見這位文大人,委實是有心人,一切都已事先安排。

公案後,設有三張虎皮交椅,劉煜指著兩旁的虎皮交椅,向莫榮和唐倫二人笑了笑道:“這兩個座位,是二位大人的,二位大人久候辛苦了,不妨先行坐下,歇一會兒……”

他的話聲,卻被一陣由遠而近,聲震原野的歡呼聲所淹沒了!

“歡迎文大人……”

“歡迎文青天……”

“走啊……”

“瞧呀……”

這一陣越來越響的歡呼聲,不但淹沒了劉煜的話聲,也使莫榮與唐倫二人,臉色爲之大變。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漸漸地,已可看出馬上人的面目了。

劉煜忽然揚聲喝道:“諸位大人,文大人駕到!”

一陣“唏聿聿”的長嘶過處,五騎健馬,一齊止於長亭之前。

大小官員來不及重行排列官位,連忙轉過身軀,就地爬伏下去。

尤其是莫榮與唐倫二人,一見那五花大綁,捆在馬背上的莫子良,霎時之間,臉色如土,連官場中應有的禮儀也忘記了。

文逸民已在黃衫老者的侍奉下,含笑下馬,並連連點首說道:“諸位大人辛苦了,辛苦了,請平身,兄弟換過官服,再與諸位見面。”

說著,已快步鑽人那頂八擡大轎之中。

那些爬伏在地上的大小官員,重行站起之後,才知道情況的嚴重了。

但他們除了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各自轉過身軀,肅立原地之外,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早巳排列公案兩旁的執事人員,已將五花大綁的莫子良押在公案前跪倒,至於那青衣少婦,則特別讓她抱著小孩,就地趺坐一旁。

至於那些隨後趕來的老百姓,已在負責警戒的兵勇約束之下停止歡呼。並在現場約六丈之外,圍成一道半月形的人牆,一眼望過去,但見黑壓壓地,萬頭攢動,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這情形,苦只苦了長亭前那不知是屬於誰家的耕地,那本來長得青蔥茂盛的麥苗,這下子可好,全部踩壞啦!

盞茶工夫過後,雲板三響,文逸民全身官服,緩步走出八擡大轎,徑自在公案後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坐下,大小官員自然是重行參拜禮儀。

一些官場中應有的繁文縟節過後,文逸民向莫榮和唐倫二人擺擺手,含笑說道:“莫大人,唐大人,請就座!”

莫榮、唐倫二人同聲恭應道:“謝大人!”

這當口,莫榮與唐倫二人似乎已想開了,臉色也恢復正常,恭應一聲之後,各自就文逸民兩旁的虎皮交椅,側身坐下。

文逸民俊臉一沉,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莫子良,擡起頭來!”

莫子良臉色如土,擡起頭。

文逸民冷笑著道:“莫子良,你知罪嗎?”

莫子良連忙爬伏下去,以首連連觸地道:“小的知過了,求大人開恩……”

這時,莫子良的四個家丁也已押到,一字橫排,跪在他的後面。

文逸民冷笑一聲:“知過了就好。”

接著,扭頭向坐在他左邊的莫榮問道:“莫大人!聽說這個莫子良,是莫大人的哲嗣,確否?”

莫榮漠然地點點頭道:“是的,正是卑職小犬。”

文逸民神色一整道:“本部堂一入江西省境,至少已接獲百宗以上的密告,其中十之八九是揭發令郎污辱良家婦女的罪行,莫大人對於這些,是否也曾有過耳聞?”

莫榮鎮定地笑了笑道:“文大人,卑職居官清正,執法如山,平時開罪各地鄉紳之處,在所難免,文大人總不能憑這一面之詞,而將犬子繩之以法呀!”

文逸民冷笑一聲:“莫大人,你是要本部堂拿出證據來?”

“卑職不敢!”莫榮笑了笑道:“但俗語說得好,捉姦捉雙,拿賊拿贓……”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要證據,好!以往的暫且不說,就說今天吧!本部堂親身目睹,附近老百姓萬目所視萬手所指,還能假得了嗎?”

伸手一指盤坐公案前的青衣少婦,沉聲接道:“今天,本部堂親眼所見受害的民婦,就是她,莫大人不信,不妨親自問問令郎和這位民婦?”

莫榮似乎沒料到這一著,原先滿肚的彎彎繞繞都不管用了,情急之下,只好以哀求的語聲道:“文大人,有道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卑職就只有這一個獨子,平日難免溺愛過甚,務望文大人看在同朝爲官分上,法外開恩,多多遮蓋……”

文逸民冷然截口道:“很抱歉!本部堂只知執法如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莫榮仍然是以衰求的語氣,湊近文逸民耳邊,以低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語聲道:“文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些年來,卑職總算略有積蓄,文大人如有所命……”

文逸民臉色一沉,截口冷笑道:“莫大人別看錯了人,文逸民可不是嚴嵩!”

驚堂木一拍,沉聲接道:“莫子良倚仗乃父官勢,魚肉鄉民,公然搶劫良家婦女,罪不容誅,著即就地正法,從犯家丁四名,杖一百,發配邊疆充軍!”

微頓話鋒,又揚聲接道:“兩湖總督莫榮,縱子辱民,並於公堂之上,企圖向本部堂行賄,不但有負朝廷倚畀之重,抑且有玷官箴,著即聽候參處!”

“江西巡撫唐倫,南昌知府毛承德,知情不報,有虧職守,一併聽候參處。”

這宣判,算得是大快人心,但卻震懾得全體官民,鴉雀無聲。

文逸民一口氣宣判完畢之後,又沉聲喝道:“傳南昌府!”

南昌知府毛承德應聲爬伏案前,顫聲說道:“卑職毛承德,叩見大人。”

文逸民沉聲喝道:“擡起頭來!”

接著,擡手一指雲集外圍的無數平民,平靜地問道:“貴府看到了嗎?”

毛承德恭應道:“回大人,卑職看到了。”

文逸民接道;“看到了就好,煩貴府立即派員查明農地所受損失,從優賠償,所需銀兩,派員向本部堂行轅具領,不得延誤!”

毛承德在千百十名大小官員中,獨承欽差大人召見,本來不知是禍是福而提心吊膽的,此刻,一聽竟是如此這般之後,這才如釋重負地暗中長吁一聲,連聲恭喏道:“是,是,卑職立刻遵辦。”

“還有”文逸民一指那位青衣少婦接道:“這位民婦,也請貴府立即派員護送返家,並致贈慰問金紋銀百兩,明天一併向行轅具領。”

毛承德恭喏道:“卑職遵命。”

“好,貴府請退下。”

毛承德行禮退下時,那位總督大人莫榮,想他是橫了心,當下目註文逸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文大人,已經決定這麼做了?”

文逸民漠然地點首道:“不錯!”

莫榮冷冷一笑道:“本督斗膽,請文大人多多三思而行。”

這位總督大人也夠跋扈,居然連稱謂也改了。

文逸民臉色一沉,注目問道:“莫大人,你這是威脅?”

“豈敢!”莫榮冷笑著接道:“本督方纔已經說過,只有這麼一個孽子,如果文大人一定要繩之以法,勢將使寒家斷絕香火……”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莫榮正容接道:“如果文大人能法外從寬,免犬子一死,本督除衷心感激之外,並向朝廷自請處分。”

“說得好。”文逸民淡笑著接道:“如果本部堂不能法外從寬呢?”

莫榮冷笑道:“本督方纔已說過,請文大人多多三思!”

文逸民笑了笑道:“我心如秤,不能隨人高低,方纔,本部堂也已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莫大人請勿再言。”

一拍驚堂木,劍眉一挑地震聲大喝:“劊子手!立即行刑!”

公案前一聲暴喏,一個手執鋼刀的劊子手,已大步走向莫子良身前。

莫子良早於聽到文逸民宣判之時,即嚇得昏死過去,此刻,那要命的劊子手走到他身邊去,倒省一番驚恐了。

但他那身爲總督大人的父親莫榮,卻臉色大變地霍然起立,嗔目大喝道:

“住手!”

劊子手那柄雪亮的鋼刀,本已揚起,即待砍下,聞聲之後不由僵在那兒,以目光向文逸民請示。

這時,莫榮已飛快地接道:“文大人,本督提最起碼要求,請暫時將犬子收押,咱們一同進京,請皇上公斷。”

“先了官司後上朝。”文逸民目注劊子手,震聲接道:“行刑!”

寒芒一閃,血光進射,這位作惡多端的花花公子,業已在國法之前,身首異處了。

那位懷抱嬰兒的青衣少婦,本就坐在莫子良身邊不遠處,入目之下,不由驚出一聲尖叫,幸虧毛承德派出護送她的人員適時趕到,將她扶了出去。

這些,本來也不過是剎那之間的事。

當莫子良伏法之同時,那執行杖責四名家丁的人員,也開始行刑。

就在那青衣少婦的尖叫,四名家丁殺豬似的哀號聲中,旁邊的平民百姓,已情不自禁地發出一片春雷似的歡呼。

這時的莫榮,在心痛自己獨子慘死的情況之下,已失去理性,只見他,面色鐵青,雙目盡赤,猛然一捶公案,戟指文逸民,怒聲叱道:“文逸民,你欺人太甚!”

文逸民勃然變色,一拍驚堂木,震聲叱道:“莫榮,你身爲方面大員,居然藐視欽差大臣,咆哮公堂,你以爲本部堂治不了你!”

莫榮似乎已豁了出去,冷笑一聲道:“文逸民,本督提醒你,皇上只賦予你對二品以下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本督縱然承認咆哮公堂,你又能把我怎樣!”

姜,畢竟是老的辣,莫榮雖然是悲憤攻心之下,口不擇言,卻也只承認說咆哮公堂,不敢自承“藐視欽差大臣”。

文逸民微一沉思,正容說道:“莫大人,你莫*得我走極端!”

莫榮怒吼道:“你走極端怎樣?還能將本督吃了不成!”

文逸民臉色一沉道:“本部堂雖然治不了你,卻有權摘你的頂戴!”

莫榮戟指怒叱道:“憑你也配!”

文逸民冷笑道:“你看看本部堂配不配!”

一頓話鋒,震聲接道:“請尚方寶劍!”

那位侍立一旁的三品侍衛劉煜,立即應聲由八擡大轎中捧出一把外表華麗已極的寶劍,畢恭畢敬地供在公案正中。

文逸民也同時起身,讓侍從人員將他的坐椅稍微移向一旁,以便大小官員參拜。

當文逸民重行就座時,大小官員已一齊爬伏在地,高呼“萬歲”參拜如儀。

當然,身爲總督大人的莫榮,儘管心中老大不願意,但面對皇上所賜的“尚方寶劍”,卻也不敢失禮,領頭參拜。

文逸民臉色肅穆地朗聲說道:“除莫榮之外,諸位大人請平身。”

大小官員聞言之後,自然是立即起身,肅立兩旁。

但出人意外地,莫榮居然冷笑一聲,也霍然站起。

文逸民勃然變色,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拿下!”

莫榮震聲大喝道:“誰敢!”

那兩個遵令上前拿人的兵勇,居然被莫榮的威態所懾,而爲之趑趄不前。

緊接著,莫榮揚聲大喝道:“衛士備馬!伺候本督回衙。”

他,說的雖然是“伺候本督回衙”,但骨子裡卻是命衛士們保護他硬闖。

“想走,哼!沒那麼容易!”文逸民朗聲命令道:“劉大人聽令!”

劉煜躬身恭喏道:“卑職在。”

文逸民沉聲接道:“傳令御林軍,不論任何人,膽敢不遵法令,擅自行動者,以叛逆論處,格殺勿論!”

前文已經說過,文逸民是代表天子出巡,又是天子女婿,依制可使用皇帝半副儀仗,他的衛隊,自然也是由御林軍中臨時調用的了。

而這位三品侍衛劉煜,也正是這批御林軍的統領,當下他恭喏一聲之後,立即將文逸民的諭令朗聲下達,那些環伺四周的御林軍,也“轟”然恭喏。

這情形,使得莫榮手下的衛士,震懾得連大氣也不敢出,這時,一直不便開口的巡撫大人唐倫,可再不便裝聾做啞了。

他,快步走近莫榮身邊,低聲說道:“莫大人,您可……可不能意氣用事。”

劉煜也臉色肅穆地走近莫榮身邊,冷然說道:“莫大人,請莫讓我爲難!”

扭頭揮了揮手道:“拿下!”

兩個御林軍應聲而前,左右夾持著,將莫榮押向公案前,使其強行跪下。

這情形,可震懾得全場一片肅靜,落針可聞。

旁立的唐倫,整了整袍帶,向文逸民躬身說道:“啓稟欽差大人,莫大人是因愛子的伏法,悲傷過度,一時控制不住情緒,而致失儀,尚請欽差大人賜予矜全……”

“失儀?”文逸民截口冷笑道:“唐大人說得多輕鬆!”

唐倫方自訕然一笑間,文逸民卻擺手接道:“唐大人請回座!”

唐倫苦笑著剛剛坐回他自己的座位,文逸民目注垂首跪在公案前的莫榮,沉聲喝問道:“莫榮,你知不知罪?”

莫榮擡首抗聲反問道:“本督有何罪行?”

文逸民冷笑一聲:“好!本部堂說給你聽!”

一頓話鋒,才沉聲接道:“一、你藐視欽差大臣,公然抗命!二、咆哮公堂目無法紀!三、貪贓枉法,魚肉良民!

四、縱子辱民,形同盜匪!這些,不過是犖犖卓著者,其餘罪行,可說是擇發難數……”

莫榮接口冷笑道:“好,你總算沒給本督扣上叛逆的帽子!”

文逸民道:“這些罪行,都是鐵證如山,不容狡辯,本部堂奉旨出巡,旨在洞察民隱,翦除貪官污吏,決不因犯官官職之大小而有所偏頗!”

一頓話鋒,戟指怒叱道:“你,官拜兩湖總督,節制三省,聖眷之隆,無以復加,乃不思感恩圖報,更不想你這些錦衣玉食,席豐履厚的享受,完全是老百姓的膏血,反而泯滅人性,任意胡爲,你……你還能算是人!”

語聲鏘鏘,有若黃鐘大呂,且言淺而意深,彌足發人深省,不但震懾得強悍跋扈的莫榮,默然垂首,其餘大小官員,也莫不悚然動容。

文逸民語聲頓處,又輕輕一嘆道:“莫榮,本部堂本想暫時放過你,靜候皇上裁決,但繼想皇上付託之重,與湘、鄂、贛三省數千萬黎民期望之殷,又不得不改變初衷。”

接著又正色道:“試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而言,你連本身與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又怎能治理這數以千萬計的軍民百姓?”

“所以,如果本部堂暫時放過你,不但有負皇上託付之重,也愧對在你暴政統制之下的湘、鄂、贛三省數千萬無辜黎民。”

語聲再頓,臉色一沉地沉聲喝道:“左右!立即剝下莫榮的冠帶袍服!”

“是!”

兩個御林軍恭喏聲中,已迅捷地將莫榮身上那些代表總督官銜的冠帶袍服等,剝了下來。

莫榮雖然鬥不過欽差大臣的權威,卻連聲冷笑道:“文逸民,除非你立即殺了我,否則有得你瞧的!”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莫榮,我知道你是奸相嚴嵩的乾兒子,本部堂等著就是!”

接著,又一拍驚堂木,震聲說道:“兩湖總督莫榮,已先行革職,著交江西撫臺暫行收押,至於兩湖總督一職,在新任總督未到任之前,由本部堂與江西巡撫唐大人,暫時聯合署理,退堂!”

在老百姓的如雷掌聲與歡呼聲中,響起三聲號炮,這是表示欽差大人已經起駕,進城去了……

這時,已近黃昏。在數以萬計的圍觀老百姓像潮水一般退去的人潮中,那位最先懲治莫子良的青衫少年與灰衫中年人,也雜在人潮中“隨波逐流”著。

那青衫少年,邊走邊蹙眉說道:“奇怪,竟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爺,如果敵人能如此輕易地被發覺,也就算不上陰險毒辣啦!”

青衫少年接問道:“老人家,您是否已有發現?”

灰衫中年人輕輕一嘆道:“咱們回去再談。”

“方纔文大人所賜送的戒指,可不簡單。”

“欽差大人所賜送的東西,當然不會簡單嘛!”

“不!”青衫少年接道:“我不是這意思,老人家,您瞧廠說著,隨手將戒指遞了過去。

灰衫中年人接過一瞧之後,不由“咦”的一聲道:“這是皇上所御賜的戒指,怪不得文大人方纔說,不論轅門宮門,持此都可通行無阻。”

將戒指還給青衫少年,接道:“這等重要信物,竟贈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事情,委實透著稀奇。”

青衫少年沉思著接道:“老人家,我總覺得,文大人此舉,必然另有深意。”

“不錯,”灰衫中年人接道:“文大人這個人,還似乎特具有一種普通官場中人所欠缺的豪俠胸襟。”

接著,又自語似地說道:“即以方纔他對長亭附近那些被羣衆踏壞的青苗所做的處置而言,事情雖小,但卻充分顯示他那種仁民愛物的精神。”

青衫少年點點頭道:“是的,我也有此同感……”

這二位,本是故意隨著涌向城內的人潮,走向人城方面,因爲人多,速度自然不快。

邊走邊談中,路程還沒走到一半,夜幕卻已低垂。

至於文逸民和他的儀仗隊和護送官兵們,因官道上有兵勇開道,速度自然快得多,這時已走得沒有影兒,可能早已進了城啦!

青衫少年一頓話鋒之後,又皺眉接道:“老人家,您有否注意,那文大人身邊的兩位半百老者,是否也有點奇特?”

灰衫中年人笑問道:“如何奇特法?”

青衫少年道:“我總感覺,他們似乎不像是官場中人。”

灰衫中年人笑道:“欽差大人的手下,不像官場中人,像什麼人呢?”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倒像是道上朋友。”

灰衫中年人扭頭笑問道:“何以見得?”

青衫少年含笑反問道:“老人家這是考我?”

灰衫中年人笑道:“就算是吧……”

這兩位,說來也有點怪,一個稱“少爺”,一個稱“老人家”,似乎有點不倫不類,使人摸不透他們彼此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而這位“老人家”的外表,又根本談不上老,更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至於這位“少爺”對“老人家”的談話態度,好像頗爲尊敬,但也似乎很隨便,同樣地令人困惑不解……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老人家,我說出來試試看,說得不對時,您可莫要見笑。”

灰衫中年人笑道:“好,我不笑就是。”

青衫少年這才沉思著說道:“第一,他們能察覺暗中有人,企圖對咱們不利。”

灰衫中年人“唔”一聲道:“第二呢?”

青衫夕年道:“第二,我點那莫子良家丁穴道的手法,是本門獨門手法,他,居然一拍即開,而且,當他拍開那家丁的穴道時,還特別盯了我一眼。”

灰衫中年人點頭讚許道:“少爺,你能注意到這些,已算是可以闖闖江湖了。”

“真的?”青衫少年目光一亮地道:“老人家放心我去闖扛湖了?”

灰衫中年人忽然長嘆一聲道:“少爺,事到如今,不放心也怕不行啦!今天晚上,可能就是咱們分手的時候了!”

青衫少年身軀一震道:“老人家,您……此話怎講?”

灰衫中年人伸手遞過一個紙團,道:“你先瞧瞧這個。”

青衫少年打開紙團一瞧,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林大年,今夜三更,踵府拜候。”

末尾沒署名,僅僅劃上兩根交叉的白骨。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不由張目訝問道:“這是衝著我父親來的。”

灰衫中年人點點頭道:“不錯。”

“可是,”青衫少年輕輕一嘆道:“家父已失蹤多年啦!”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他們把我當成了令尊,因爲他們認爲我是戴著人皮面具。”

青衫少年接問道:“老人家,您……真的戴有人皮面具?”

灰衫中年人點點頭道:“是的。”

青衫少年又張目訝問道:“那麼,您老本來是誰呢?”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這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青衫少年注目問道:“爲什麼現在不能說?”

灰衫中年人臉上掠過一絲淒涼的笑意道:“少爺,我有不能不暫加隱瞞的苦衷。”

“那麼,”青衫少年只好改變話題道:“這兩根白骨,代表著什麼人?”

灰衫中年人沉聲道:“少爺,今夜三更,你就會知道啦!”

青衫少年輕輕一嘆道:“老人家,都是我不好,如果方纔我不炫露那柳葉飛刀的獨門暗器,可能不會有什麼……”

灰衫中年人截口長嘆道:“少爺,這些都不必談了,事情遲早都會來的,提前解決,倒也乾脆……”

這時,離城已不過二里許,那密集的人潮,也已變成疏疏落落,夜幕自然也深垂了,目光所及,已可看到南昌城中的萬家燈火。

就當這二位邊走邊談之間,官道的草地上,突然發出一聲驚呼道:“啊!娘,咱們終於等到啦!”

隨著這話聲看,草地上已站起一位白髮老嫗和一位青衣少婦,夜色迷濛中,這青衣少婦,赫然就是午後在官道被莫子良所企圖劫走的那一位。

青衣少年與灰衫中年人方自微微一愣之間,那青衣少婦已緩步而前,迎著二人襝衽一禮,並似不勝嬌羞地垂首低聲道:“相公,今天,小女子多承搭救,並因禍得福,得蒙文大人賜贈紋銀百兩,小女子無以爲報,更不知相公家住在何處,只好偕同婆婆,在這兒等著……”

青衫少年截口訝問道:“大嫂,難道還有甚需要小可代勞的事?”

青衣少婦低聲媚笑道:“相公誤會了,小女子是因受相公洪恩大德,無以爲報,才偕同婆婆攜帶幾個雞蛋,和一隻老母雞……”

青衫少年再度截口笑道:“些許微勞,算不了什麼,大嫂還是帶去給這位老人家滋補身體吧!”

白髮老嫗搶著說道:“相公,這是我婆媳兩人的一點心意,您……可不能不領情。”

青衣少婦也嬌聲說道:“相公,拙夫經商外出,小女子婦道人家又不會說話,空有一片感激至誠,卻說不出來,您……您可不能見怪呀!”

青衫少年劍眉微皺間,青衣少婦又向那白髮老嫗笑了笑說道:“娘,快將老母雞送上來呀!”

白髮老嫗乾咳著,顫巍巍地走近乃媳身邊,雙雙向青衫少年走近,一個捉著一隻老母雞,一個提著一包雞蛋,雙手捧向青衫少年,並同聲說道:“一點小意思,請相公笑納……”

話沒說完,灰衫中年人陡地一聲沉喝:“少爺快退!”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灰衫中年人的話聲未落,那“婆媳”兩人手中的老母雞與雞蛋已同時飛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面前,同時四手齊揮,兩把雪亮的匕首,和兩隻奇幻無匹,其勢沉猛的手掌,一齊快如電掣地分別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襲來。

這“婆媳”兩人,身手之高,堪稱武林一流高手中之佼佼者,雙方距離近在咫尺,又是變出意外地猝然發難,此情此景之下,如果青衫少年二人身手稍弱,就難逃一死。

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但見星閃電掣中,發出幾乎是同時爆出的兩聲震響和兩聲慘號,那“婆媳”

兩人,如斷線風箏似地,帶著一蓬血雨,飛墜三丈之外。

兩人胸前,都插著一把深沒及柄,本來是屬於她們自己的匕首。

兩人身上,也都濺滿了蛋黃蛋白和雞毛雞血……

也不知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是用什麼手法,能於電光石火之間,將敵人手中的匕首,插進敵人的胸膛,同時並將其震飛三丈之外?

遠處暗影中傳出一聲冷笑道:“算你們機警,便宜了你們兩個。”

青衫少年劍眉一挑,即待循聲飛撲。

灰衫中年人連忙一把將其拉住,沉聲喝道:“不許動!”

接著,才揚聲冷笑道:“閣下既訂有三更之約,爲何還要施展這種鬼蜮伎倆?”

暗影中語聲呵呵大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林大年!

這不過是試試你龜縮十多年來,究竟有多少長進而已。”

語聲漸去漸遠,終於寂然無聲。

青衫少年不由鋼牙一挫道:“好卑鄙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腸!”

灰衫中年人笑了笑道:“少爺,賊子們手段的卑鄙,倒是不錯,但以方纔的情形而論,卻還談不上‘狠毒’二字。”

“還說談不上狠毒,”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試想:平白犧牲兩個手下,僅僅不過是爲了要試探咱們的實力……”

灰衫中年人含笑接道:“哦!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事情。”

青衫少年一愣道:“老人家難道還另有所指?”

灰衫中年人點點頭道:“不錯,少爺試想,如果方纔他們不用老母雞和雞蛋,而用毒汁毒粉之類的東西,咱們會有如此輕鬆嗎!”

青衫少年沉思著道:“老人家,我想,賊子們並非是心腸不夠狠,也不是沒想到用毒。”

灰衫中年人笑道:“那麼,你以爲是什麼原因呢?”

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他們不冒充青衣少婦的身份,不易接近咱們。”

灰衫中年人連連點首道:“對!對!”

接著,又注目問道:“少爺,原來你也早就察覺那兩人的破綻了?”

“察覺還談不到。”青衫少年苦笑道:“老人家,我是因那青衣少婦始終低著頭,纔不由心有所疑而提高警惕,再加上老人家那及時的一聲叱喝,所以才能立施反擊。”

“這就是江湖。”灰衫中年人長嘆一聲道:“少爺,江湖步步險,今後,你可得隨時隨地,格外當心!”

遠處一個陰冷的語聲接道:“不會再有以後了,林大年,你少*點心吧!”

另一個沙啞語聲道:“二位居然還等在這兒,莫非是看中了這兒的風水……”

話聲未落,青衫少年已冷不防地飛身而起,疾如電掣地循聲飛撲,射向十丈外的草叢中。

身形未落,雙掌猛揚,罡風激盪中,傳出一聲慘叫,那暗中發話人之一,顯然已遭擊斃而死。

但也就當此一聲慘號發出之同時,三丈外的草叢中也騰起一道人影,冷不防地,向飛射之勢業已成強弩之末正向地面飄降的青衫少年,兜頭下擊,掌力已發,才震聲冷笑道:“小狗躺下!”

好一個青衫少年,他那本已即將落地的身形,陡地橫飛三丈,足尖在地面一點,再度騰身而起,反而向突襲他的那道人影凌空下擊。

但那突襲他的人,不但身手高強,也很機警,一襲不中之後,眼看對方已若劃空激矢似地向自己撲來,匆促中,連忙疾瀉地面,向相反方向疾射而去。

此人打的算盤很好,不論對方身手如何高強,當身形凌空激射時,決不能立即折轉追撲,那麼,他這相反方向的飛奔,就算是成功了。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似乎根本沒做回身追擊的打算,僅僅冷笑一聲說:“鼠輩,留下命來!”

叱聲中,頭也不回地反手屈指輕彈。

說來也真是不可思議,他們雙方距離,少說也在一丈以上,但青衫少年那麼屈指輕彈之下,那個拔足飛奔的人影,頭顱突然滾落,冒起一道丈許高的血柱。

而且,那人的頭顱雖已被青衫少年屈指凌空一彈之下,而應指滾落,但他那向前拔足飛奔之勢,卻並未停止,一直繼續向前奔出三丈有餘,才仆倒地面。

幸虧是黑夜,也幸虧方纔那些歡迎文逸民的老百姓都已散盡,此刻,已是四野寂寂,看不到一個行人,否則,如果讓普通人看到這麼一個無頭屍體,狂噴鮮血,拔足飛奔,不被嚇得昏死過去,那纔怪哩……

就當那無頭屍體仆倒地面之同時,沉沉暗影中,響起一個蒼勁語聲道:“‘天龍御風’,‘彈指奪魂’,果然是林家的孽種!”

青衫少年一聽這“孽種”二字,他那剛剛落地的身形,雙目中煞芒畢射,又待循聲飛撲。

這時,灰衫中年人已飄落青衫少年身邊,一面擺手制止,一面沉聲向對方喝道:“閣下,看情形,你是等不到三更了,既然如此,你就爽快站出來,別儘讓些二三流的角色,前來送死!”

那蒼勁語聲呵呵大笑道:“你以爲老夫是誰?”

灰衫中年人冷笑一聲回道:“你不是白骨老魔上官玄嗎?”

那蒼勁語聲道:“神君他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對付你這種漏網遊魂,哪還用得著他老人家出面。”

灰衫中年人怒聲問道:“你是誰?”

“老夫是誰,你待會兒就知道。”那蒼勁語聲接道:“現在,你先行答我一問。”

灰衫中年人冷冷大笑一聲道:“那要看我高不高興了!”

那蒼勁語聲笑了笑道:“我想,你會高興的。”接著,又沉聲說道:“你,明明是林大年的胞弟林永年,卻爲何要在自己的侄兒面前,故裝身份?”

此話一出,灰衫中年人與青衫少年二人,同時爲之一愣,但灰衫中年人一愣之後,立即反問道:“閣下是如何知道的?既已知道這些,方纔又爲何還把我當作林大年?”

“方纔,不過是老夫故意拿你開開胃而已。”那蒼勁語聲笑道:“你,是否算是已經承認是林永年了?”

灰衫中年人漠然地反問道:“是又怎樣?”

那蒼勁語聲道:“是麼,咱們正好算算當年的舊賬……”

這時,那青衫少年才目光深注地接問道:“老人家,您真的就是我那失蹤多年的二叔?”

灰衫中年人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青衫少年幾乎是帶著哭聲道:“老人家,說啊!您爲什麼不說話?”

灰衫中年人目蘊淚光,點點頭道:“是的,孩子,我就是你的二叔……”

青衫少年不等他說完,猛跨一大步,伸手搭住林永年的肩膀,目含痛淚地用力搖撼著道:“二叔,這是爲什麼?……

這十幾年來,您……您忍心瞞著我,還要瞞著我媽……可憐她老人家,一直到死,都不知道您就是……”

林永年平靜地截口接道:“孩子,鎮靜一點,咱們叔侄兩人,先殺掉這些敵人再作長談吧。”

原來這時他們的四周,已圍聚了二十多個虎視耽耽的敵人,一張張猙獰的面孔,正向著他們叔侄冷笑著——

第二十五章 難兄難弟第二十三章 反敗爲勝第三十二章 虎穴藏嬌娃第三章 敵友暫難分第三十三章 險遭不測第二十二章 異軍突出第三十一章 搶佔先機第二十一章 假戲真做第十四章 重創五鬼第十二章 獨腳天曹第三章 敵友暫難分第三十三章 險遭不測第五章 水遁第二十二章 異軍突出第二十五章 難兄難弟第三章 敵友暫難分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險第二十三章 反敗爲勝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第七章 火拼第七章 火拼第十四章 重創五鬼第十章 魔魔天韻第十章 魔魔天韻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險第二十章 風雲聚江漢第三十三章 險遭不測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第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十章 魔魔天韻第三十二章 虎穴藏嬌娃第三十章 神秘蒙面人第五章 水遁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險第一章 官中之俠第五章 水遁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險第二十二章 異軍突出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二十五章 難兄難弟第三十一章 搶佔先機第十四章 重創五鬼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險第五章 水遁第二十七章 佳人受困第十章 魔魔天韻第二章 浴血突圍第一章 官中之俠第二十九章 羅漢大陣第十五章 行轅話舊第九章 殷勤勉檀郎第五章 水遁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第六章 拒婚第十章 魔魔天韻第二十章 風雲聚江漢第二十四章 神秘老人第二十二章 異軍突出第十五章 行轅話舊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三十二章 虎穴藏嬌娃第四章 迢迢江湖路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第二十一章 假戲真做第九章 殷勤勉檀郎第五章 水遁第十五章 行轅話舊第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三十四章 惡有惡報第三十四章 惡有惡報第三十一章 搶佔先機第二十章 風雲聚江漢第一章 官中之俠第十三章 淒涼往事第二十七章 佳人受困第二十七章 佳人受困第二十三章 反敗爲勝第二十七章 佳人受困第二章 浴血突圍第四章 迢迢江湖路第七章 火拼第二十章 風雲聚江漢第一章 官中之俠第七章 火拼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三十三章 險遭不測第二十九章 羅漢大陣第八章 瞬息萬變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驚浩劫第十八章 千里追蹤第二十四章 神秘老人第十五章 行轅話舊第一章 官中之俠第二十一章 假戲真做第三十一章 搶佔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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