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國破)
北冥四十六年,啓王舉兵進犯,僅出十日,北冥國都北曜城淪陷。啓王許諾:主動棄械投降者一概赦免其罪。得了期許,皇親貴族,衆將士紛紛投降,跪迎啓王大軍進城。北冥國女帝一襲白袍立於城樓之上,手持寒光劍,痛斥羣臣貪生怕死,後揮劍自刎。與此同時,一枝箭矢劃破天空,刺中她持劍的手臂,寒光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女帝被囚,江山易主。
(第一章 紅顏殤)
漆黑的大牢中,北冥殤蜷縮在冷硬的木板牀上,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將她扯醒,白皙的額上早已佈滿了層層細汗,她屈膝坐起,背靠在青石牆上,低頭察看傷口。她將與血肉凝在一起的衣服撕開,露出寬約兩指,深可見骨的箭傷,傷口受到牽扯,又源源不斷往外冒著鮮血,顯得觸目驚心。
北冥殤簡單地處理了傷口,從身上扯下一塊碎布做了簡單包紮,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彷彿受傷的不是自己一般。可是緊鎖的眉頭仍看得出她在忍受著莫大痛楚。靠著牆壁閉目養神,不多時,門口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她對他太熟悉了。
男子劍甲未解,緩緩行至北冥殤牀前站定,目光掃過她,停佇在地上那一堆血布上,好看的劍眉皺起,柔聲問,“很疼嗎?”
北冥殤沒有睜眼看他,漫不經心道,“若這等疼都受不了,談何報仇雪恨?”
聞言,男子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陛下,您何必……”
“住口。”北冥殤嚴厲地打斷他的話,猛地睜開眼,與他四目相對。她漆黑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痛苦,有的只是無盡的仇恨,“衛階,當初你背叛本宮盜走部兵符時就該想到有這麼一日,如今又何必前來假惺惺。”
當時部兵符被盜,她懷疑過任何一個人,唯獨沒有懷疑他,她以爲他絕不會背叛,不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衛階,是本宮識人不精,看錯了你。
衛階對她的話不惱不怒,也不解釋,抱拳恭敬地躬身道,“衛階的命是陛下給的,此生此世只忠於陛下一人,絕無二心。”
“呵。”北冥殤鄙夷的看著他,諷刺道,“好一個絕無二心……”若不是他,她怎會國破家亡,若不是他,她怎會寄人之下,若不是他,她怎會被困在這大牢之中,而這一切,皆因他的絕無二心,多諷刺。不等他開口,北冥殤決絕道,“本宮真後悔當初沒一劍殺了你。”
從初見他時她便知道他是一頭狼,但她卻放過他,還將他養在自己身邊,她從不曾想過他會背叛,可是即使過了十多年,她也改不了他的狼性。
(第二章 衣勝雪)
北冥三十五年,南方首領叛亂,她的父親北冥國國主北冥重華親率將士出征。次年春,北冥將士大捷回城。剛回宮,她就掙脫母妃投入父皇懷抱。
“父皇,南方首領很厲害嗎?爲何父皇一去一載,殊不知殤兒甚是思念父皇。”清脆的孩童聲音中透著本性的天真無邪。
北冥重華單手抱著女兒,年輕俊朗的臉上露出笑容,“本王此次出征爲殤兒帶回一件禮物。”另一隻手牽著妻兒並行走向後院。
“禮物?”北冥殤好奇地看著父親,清澈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輝。
衆侍衛見自家主子,紛紛躬身。北冥重華道了聲“平身”,放下女兒,向身前的侍衛吩咐幾句。北冥殤清楚的聽見“狼人”二字,心中愈加好奇。
不多時,侍衛手牽鐵鏈,鐵鏈盡頭處栓著一個看起來同她般大小的男孩子,頭髮長而髒亂遮住了面容,它狂躁地撕嚎著,手腳並用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指痕,彷彿被惹怒的狼一樣。
“這就是狼人?”北冥殤直直盯著它,眼中沒有恐懼,滿是好奇地踱步向它走去,卻被侍衛攔住,“公主小心,此物兇殘無比,天性嗜血,臣等同陛下費了好些功夫才擒了這麼只幼崽。”
“早聽聞南方養有異物,冷血兇殘,不想竟是這狼人。”王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夫人好見識,”北冥重華笑,“這便是本王送與殤兒的禮物。”
“可狼人兇殘,我怕它會傷了殤兒。”王妃峨眉微蹙,心中擔心。
“這……”北冥重華面露難色,想來的確欠缺了考慮,但狼人難得,他不捨得殺了它,故看向女兒詢問道,“殤兒,你覺得呢?”
北冥殤猶豫一陣,表情超乎年齡的嚴肅,而後像下定什麼決心一樣,步伐決絕地走向狼人,愈進,狼人愈加狂躁,前爪揮舞,牽扯著鐵鏈,齜牙咧嘴發出嗚嗚的恐嚇聲。北冥殤沒有後退,試探地伸出手去,口中唸唸有詞,“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狼人似聽懂般慢慢平靜下來,任由她的手撫摸著自己髒亂的毛髮。北冥國主忐忑的心終於落定,握劍的手也漸漸鬆開,就在剛纔,如果狼人對女兒發起攻擊,他會毫不猶豫的將它殺死。
片刻,北冥殤跑到父皇面前,單膝著地,恭敬地抱拳道,“求父皇將它賜予兒臣。”北冥重華對女兒的勇氣給予肯定,點頭默許。
“多謝父皇。”北冥殤高興地起身,跑到狼人面前,直直地盯著它,眼中抑制不住的興奮。她不知,在那髒亂的毛髮後面,一雙眼睛也同樣直溜溜地看著她,黑色的瞳孔裡沒有血腥殺戮,有的只是片刻溫柔和她那白衣如雪的小小身影。微風過處,拂起她的白色衣袂,在他心中留下驚鴻一瞥。
那是她與他的初見,她白衣勝雪,他卑微如塵。年僅8歲的她眼中佈滿光芒,只一眼,便灼燒了他冰冷的心,驚擾了他整個歲月。
(第三章 空悲切)
她曾對他允諾不會傷害他,可到頭來卻是他先傷害了她。
如果早知道他會背叛,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會殺了他嗎?在他還很弱小的時候,一劍刺穿他的胸膛。北冥殤在心中這樣問自己。其實,她也不知道。初見時,她因征服心理將他留在身邊,後來慢慢相處之中她發現他並不是像父皇所說的兇殘冷血,相反,他知恩圖報,重情重義,比人還具有人性。可是,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美好已成爲過去,現實是他真真實實地背叛了她,因爲他,她國破家亡,淪爲階下囚,她發過誓,這個仇一定會報,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衛階如此只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請陛下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安靜的大牢中,衛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喚回了她的思緒。北冥殤挑眉看著面前這個長身玉立的男人,十多年的相伴,她第一次覺得他這樣陌生。
他說有苦衷?難道是有人逼迫他不成?真是笑話,憑他的身手根本沒幾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而他重傷她竟說爲她好。
衛階,究竟是你僞裝得太高深還是我有眼無珠,識人不明?
“你走吧,”北冥殤偏過頭去不再看他,也不想再聽他任何辯解,與他多相處片刻她便會多一份心傷,她害怕自己真的會控制不住與他同歸於盡,她決絕道,“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
聞言,衛階猛地擡頭,身體顫抖著,瞳孔收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個他曾發誓要一輩子保護的人,他是那麼害怕失去她,他可以允許她疑他、誤他,甚至恨他,但他絕不允許她棄他。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說多是錯。他轉身離開,身影顯得那樣蕭條,他背對著她,說,“終有一日,衛階會向殿下坦白一切。”如果她想知道的話……
衛階走後,北冥殤靠在牆上沉沉睡去。在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