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冬日清晨的街道,陽光冷冷清清地普照著大地,那冷冷地光芒就想這個季節一般,冷的刺骨。
從前熱鬧的街道上,自從入冬開始便失去了往日的生機,寬廣的大街上,只有夜貓流浪的狗兒兩三隻,在街上尋覓著食物。
偶爾有過路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樣,他們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雙手抄在衣袖中,只露出兩隻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前方的路。
街上很靜,冬日的微風偶爾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一副蕭條之色。
這大冷的天,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沒有人想要離開溫暖的家,離開溫暖的被窩,到街上來受罪。
忽然,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響起了陣陣叫罵之聲,夾雜著女子低低的哭泣與哀求,在這空曠的冬日街道上,顯得格外扎耳。
“大娘,求求您,放開我!我不要與那範老爺相親,不要啊!大娘,今後婉兒一定好好聽您的話好不好?你放開我!孃親還病著,婉兒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
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只見一黃緞黑底花的貴婦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拉扯著一個年芳二八的女子氣呼呼地朝前走著,婦人大約四十歲上下,因爲保養得宜,皮膚白嫩細滑,遠遠看去就像只有三十來歲一樣。
但若是走近了看,她眼角飽經風霜的皺紋還是出賣了她的年齡。
她身後的少女滿臉淚痕,在掙扎扭扯中,她的手腕被婦人抓的通紅通紅,然而,不管她怎麼用力,常年營養不良的她都無法掙脫婦人的鉗制。
雖然當下只是初冬,可是她身上的衣衫及其單薄,一件素色長裙還是夏天的樣式,長裙中淺綠色肚兜正如同這薄的根本擋不住風霜的長裙一般洗的發舊。
少女的臉頰和鼻子都凍的通紅,沒有塗脂抹粉的小臉上因爲淚水的浸溼與冬日寒風的吹拂而略顯褶皺,但是這些並不能掩蓋少女的如花容顏!
尤其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也就是她跟前這個所謂的“大娘”心腸冷硬,若是換了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子在這裡,定會被她可憐兮兮如同小鹿一般的表情所打動。
也難怪,這個“大娘”拼著被夫君後被責罰一番的危險也要將這個不受寵的庶女給賣掉!
“小賤蹄子,哭什麼哭!範老爺官拜吏部尚書,是多少人想要拉攏巴結的對象?你能給他做小,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哭哭啼啼給誰看?!”
不耐煩地聽著沈婉柔的哭喊,朱慕榮皺皺眉,看也不看沈婉柔凍的通紅的臉,她回頭就是一番訓斥:“跟了範老爺以後,你吃穿不愁,還可以享受到在府中所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怎麼不比守在你那個病秧子娘身邊強?
我警告你,等下到了範老爺跟前,你要是再敢哭喪著臉惹範老爺不高興,等到回到府中,我一定抽死你和你那個病秧子娘!”
我一定抽死你和你那個病秧子娘!
聽著朱慕榮不客氣的謾罵和惡狠狠的威脅,沈婉柔身體瑟縮一下,頓時不敢再哭喊,只是眼眶中的眼淚依舊在打轉,怎麼也無法逼回去!
孃親這輩子爲了她操碎了心,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孃親爲了她受苦。
那個範老爺雖然官拜吏部尚書,身爲六卿之一的他雖然位高權重,可是已經年近五旬的他做自己的爺爺都綽綽有餘了,而且他的妻妾少說也有十幾房,出去前幾方妾室以外,後來的妾室們都年輕美貌。
只要一
想到今後的灰暗生活,她心中就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而且,孃親如今還在病著,不受寵的她身邊本就無人照料,若是自己也不在她的身邊了,那麼……
想到這裡,沈婉柔心中更是悽苦。
無奈地被朱慕榮抻拽著一直向前走,沈婉柔去不敢再做反抗。
感覺到身後的人安靜了下來,朱慕榮臉上閃過得意與不屑之色。
哼,這個賤蹄子,以爲她是什麼貨色嗎?和她娘一樣下賤,都是給人做小,讓人玩弄過後就丟到一邊的貨色!
只要一想到十八年前,老爺險些因爲沈婉柔的娘而休了自己,扶她做大,朱慕榮的眸中就劃過憤憤地光。
若不是當時的老夫人因爲自己是書香門第,且家世比那個人好上多少倍而拼死阻止老爺的決定,自己現在恐怕就是下堂婦了。
哼,當時自己能夠將那個人狠狠踩在腳下,如今就能讓這個小賤蹄子重蹈她孃的覆轍。
憑著沈婉柔的姿色和沈浩天同樣不低的官職,換取不菲的彩禮還是可以的,只要到時候錢到了手,她哪裡還用得著管沈婉柔的死活?
何況,依照這個丫頭一向軟弱的性格,到了範府只有被欺負的份兒,估計這輩子也不要想翻過身來。
她根本不用害怕這個死丫頭飛黃騰達以後回來報復自己。
就在沈婉柔沉浸在悲痛中,朱慕榮滿腦子都是價值不菲的彩禮以及除掉眼中釘肉中刺的興奮的時候,危險正在緩緩接近她們。
冬日的街道人煙稀少,因此馬車趕路的時候沒有顧及,不用擔心會撞到人的他們揮起馬鞭來根本沒有顧忌。
鞭子抽打在馬兒屁股上的“啪啪”聲混合著“噠噠”的馬蹄聲響,在寂靜的長街上格外刺耳,然而,一直沉浸在喜悅中的朱慕榮卻自動無視了這聲響,也無視了沈婉柔驚恐地呼叫聲。
“大娘,?!U!”
被朱慕榮一直拉著走到長街的拐角處,沈婉柔一眼就看到了疾馳而來的馬車。從來沒有大聲說話過的她小小聲地提醒著前方的朱慕榮有危險,可是她那低如蚊吟的聲音與越來越大的馬蹄聲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前方的兩個婦人,快放開!”
趕車的小廝沒想到這大早上的會有人在街上活動,等到他發現前方有人而想要停下馬兒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
“籲!”
儘管他竭力想要拉住繮繩,可是馬兒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沈婉柔二人狂奔而來。
直到聽到那小廝的高聲提醒,朱慕榮纔回過神來,瞪大了雙眼看向疾馳而來的馬車,上一刻還趾高氣昂的人卻像是傻了一樣只知道眼睜睜看著馬車衝著自己奔馳而來,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沈婉柔同樣驚恐地看著疾馳而來的馬車,電光石火中,向來膽小懦弱的人卻做出了驚人的決定。
一把將前方的朱慕榮推離原地,她自己卻來不及反應便被衝至跟前的馬兒一對蹄子高高地踹飛了出去。
“啊!”
“?。 ?
“快躲開!”
靜謐的清晨長街,驚慌失措的驚叫,吃痛的呼喊,以及因爲撞到人而想要補救的高聲提醒穿透長空,將街道兩邊覓食的麻雀驚得撲簌簌地四散飛起。
“嘭!”
“籲!”
隨著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沈婉柔柔弱的身體無力地跌落在地上,頭
上一個大大的口子格外觸目驚心,潺潺鮮血正順著她的傷口流出。
嬌小的人兒無力地趴伏在地上,水潤的眸子眷戀地看一眼御史府的方向,眸中滿是不捨與對於命運的無奈。
孃親,女兒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身體不由自主抽搐兩下,她突然想起來剛剛被自己救下的朱慕榮,用盡全身力氣,她將頭轉向朱慕榮的方向,嘴巴一張一合地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身體巨大的疼痛與生命的流逝卻讓她發出聲音。
朱慕榮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豐滿地胸脯,轉頭看向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兒,看著沈婉柔渾身髒兮兮,披頭散髮,滿臉血污的模樣,她心下一哆嗦,並不敢靠近。
死死瞪了一眼猶豫著不肯上前來查看自己傷勢的朱慕榮,沈婉柔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殊不知,那滿含怨恨的眼神看的朱慕榮心下一寒,生平第一次對這個沒用的丫頭產生了恐懼的情緒。
“小蘇,你吃了豹子膽了嗎,本小姐沒有讓你停車你竟然敢停下?”
突然,馬車上傳來一個清悅的聲音,那聲音嬌嬌柔柔很是好聽,出口的話卻叫人不敢恭維:“表哥還在等著本小姐,耽誤了正事,小心本小姐要了你的腦袋!”
那叫做小蘇的小廝猶豫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婉柔,小心翼翼開口道:“小姐,我們撞了人!”
“什麼?”
聞言,車內的女子“嚯的”掀開了車簾。
一張好看瓜子臉從馬車內探出來,精緻的妝容和她頭上擺動著的純金打造的金釵一看就知道此女子的身份非富即貴。
皺眉看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婉柔,再瞥一眼因爲沈婉柔那閉上眼睛前的一瞪而驚魂未定的朱慕榮,一看沈婉柔身上那一襲素衣以及朱慕榮身上雖然想要充貴人卻不免落了下乘的裝扮,女子皺皺瓊鼻,輕哼道:“沒用的奴才,不過是兩個賤民,隨便扔下錠銀子賠償就好,居然敢耽誤本小姐的時間,看本小姐怎麼收拾你!”
聞言,小蘇身體瑟縮一下。
雖然很同情沈婉柔,可是他卻也不敢觸了自家大小姐的眉頭,當下只能從懷中掏出幾錠碎銀子扔在了沈婉柔的身上,強忍著心中的罪惡感,一揮馬鞭駕車走了。
朱慕榮呆呆地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剛剛馬車上的女子那富貴的裝扮她看的真切,若不是知道車上的女子身份高貴,她是怎麼樣也要衝上去訛個錢的。
直到馬車遠去了,她才從地上站起來。
走到沈婉柔身前,她咬著脣給自己壯了壯膽,這才鼓足了勇氣顫抖地伸出手去探沈婉柔的鼻息。
“啊,死了!”
迅速抽回手,朱慕榮驚恐地看著沈婉柔漸漸僵硬的身體,拍著胸脯順了半天氣才讓自己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一想到自己闖了大貨,她便趕忙站起身來想要朝著御史府的方向走去。然而身體站起一半,她突然頓住了。
目光貪婪地看著地上的幾錠碎銀子,她嚥了咽口水。
剛剛在遠處她沒有看清,現在走近了她纔看清楚,這那是什麼銀子,而是少說五十兩的金子!
目光在沈婉柔和金子之間徘徊了良久,她深吸了口氣來給自己壯膽,最終一咬牙彎腰迅速從地上撈起了金子,這才匆匆地逃離原地。
寒風吹拂中,只有衣衫單薄的女子無力地躺在地上,衣衫凌亂,那麼淒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