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爲天，下爲地，南有花妖開遍地，北有雪狐久成仙，皆無窮盡，而人世環於地中。

北界自初始便被一片雪白覆蓋，茫茫無際，乃是雪狐一族修仙之地，而青莜便是這北界雪狐之一，此刻青莜正立在修仙溶洞前，遠眺不見邊際的皚皚白雪，竟覺得有些微恍惚。

自修仙以來，青莜便鮮少離開自己的溶洞，現今數來竟已是虛度了十萬餘年的光華，仿似只一瞬，這北界也無甚變化，只是心底卻不知爲何顯得空落落的，許是寂寞了罷，只是這寂寞又是從何而來？青莜想不明白，亦不願多想。

“青莜姑姑，狐主還在等您。”略帶催促卻又偏是冷淡的聲音傳來，正是此次請青莜出溶洞的夕茶，夕茶亦是這北界雪狐，在若芷山上修仙已有萬年，也該是歷天劫的時候了。

青莜歉意點頭，終於邁開步子，心下卻仍是疑惑，自己一向不喜外出，難得見到狐主也是在不知幾萬年前，此番狐主突然傳召，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若說大事，近來大概也只有一件事算得上是這北界的盛事了吧？

青莜修仙之地是在北界的一處雪山，名爲北凌雪山，距那若芷山倒是不遠，只是難得出了雪溶洞，青莜便索性腳踏實地地走了過去，途中景緻似往昔，卻已非往昔。

待到那高聳的溶洞映入眼眸，也只過了片刻罷了，青莜止步回眸，看向來時路，卻已不見來時足跡，只得輕嘆一口氣。

“姑姑且進去吧，狐主正在洞中等候。”夕茶一直跟在青莜身後，此刻也只是恭敬立在溶洞前，不再多言。

“有勞。”青莜久不與人來往，說起客套話來竟也略顯生疏，又見對方毫無反應，便只得尷尬跨入溶洞之內。

雪山上的溶洞大抵一樣，只是在洞中修仙之人有所不同，這才顯露出不同的氣韻來，青莜本爲散仙，身上自是存著仙氣的，故而乍一進溶洞，倒無甚感覺，只是等走到了溶洞盡頭，見到了那背對自己之人，方纔收起心神行禮道：“青莜見過狐主。”

清淺的聲音出口即散，也不知可傳入了那人耳中，青莜不禁忐忑，莫不是自己犯了何事，惹怒了狐主？然自己已多年不曾出那修仙的雪溶洞，又能是犯了什麼過錯？如此思緒翻飛，卻無定論可言。

“過幾日本殿便要離了這北界了。”略顯疲憊的聲音

傳來，正是此時的北界狐主詠心。

青莜身子微震，只是知曉對方所言爲何，若說起這緣由，大概還要憶起些往事來。

北界雪狐十萬年便要更換一次狐主，不爲其他，只爲彌補蒼穹破損。

那是不知多久以前留在蒼穹的一塊空缺，只因一塊補天之用的五彩石墜落人世，之後，每十萬年，六道五界便是歷一次天劫，損失慘重，若要避開這天劫，便只有雪狐一族的仙元纔可暫時補上蒼穹，卻也只是暫時。

故而每十萬年，北界便要舉辦一次盛會，那是狐主嫁於天君的大婚，表面自是盛世繁華，然這繁華背後，卻是不爲人知的苦楚，因這一切皆不爲其他，只緣天君同情，雪狐失了仙元若不能得天君庇護，便會魂飛魄散。

青莜知曉此事，卻從不以爲此事會與自己相關，青莜唯一記得的，大概也只是十萬年前那絢爛勝過漫天殘霞的紅衣，那時青莜不過一隻未成人形的雪白狐貍，只能遠遠地望，靜靜地想，那狐主穿上大紅嫁衣時的模樣，定然是極美的吧？

“青莜吶，你的性子怎的還像以往那般，性子溫和，又不喜爭鬧。”略含了笑意的聲音再度傳來，似是離青莜又近了幾步。

青莜聽得恍惚，更不知對方言下何意：“不知狐主有何吩咐？”

詠心只是拿色澤略淺的眸子看向青莜，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到了這時候，北界總是亂糟糟的，當真是叫人心煩。”

這話青莜卻是聽懂了，大概是又有人爲著狐主的位子而亂了心神吧？只是嫁於天君當真是天大的好事嗎？青莜不懂，大概也沒心思弄懂這事兒，所以此刻青莜只是淡淡地斂了眉，應道：“叫狐主煩憂了。”

“有何煩憂？過幾日，煩憂之人便非本殿了……”詠心繞著青莜走了一圈，不急不緩地吐出一句話來，叫青莜不知該如何接話，便只得保持了沉默。

又是一段寂靜，當這溶洞中再有聲音傳來，卻是青莜的一聲驚呼：“狐主……”

這聲呼喚纔出口，便又生生斷了，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卻又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青莜，本殿取你一半仙元你自知曉緣由，日後你可要好生守著這北界纔是。”此刻詠心正立在青莜對面，右手託著一朵聖潔的白茶花，口中說出這等鄭重的話語。

青莜仍是愣在原處，似乎已不知該作何迴應，直到詠心單手點在青莜眉心，生生引出青莜一半仙元，青莜方纔在疼痛中緩緩跪下，思緒卻突然變得清晰無比，狐主竟是要……把這狐主的位子讓於自己嗎？

眼見著那同樣散發著聖潔白光的仙元緩緩融入詠心手中的白茶花晶，青莜仍是覺得很不真實，白茶花只生在北界無邊的冰雪中，除本身便有調息護體之效外，若泡茶服用，也能增加修爲，實乃良品。

而這朵正在漸漸與青莜仙元相融的白茶，大抵是要特殊許多的，它不但象徵著北界狐主的身份和地位，更是蘊藏了無上靈力，更可助狐主修仙時修爲大增，但此刻，浮現在青莜腦海中的，卻只有一個疑惑，狐主爲何會把位子交予自己？分明在北凌雪山上，便已有不知多少人都在嚮往著這狐主之位，而自己不過一介散仙，從不過問凡事，又是何德何能要爲這天地、爲這北界分憂？思及此處，青莜不免忐忑。

像是看出了青莜的疑慮，詠心只是託著白茶花緩緩背過身去，用略顯疲憊的聲音淡淡解釋：“心無慾，則無求，後無心，無悲無喜，無動爲大，乃容天地。”

青莜仍垂眸跪在地上，對這番話似懂非懂，青莜不曾有過欲，故而不懂何爲欲，不知何爲有欲，不知如何除欲，卻也因此更難料未來、難定宿命。

“本殿累了，三日後本殿登天之日，你也不必來此，我會叫夕茶將這白茶送到你手中，日後這便是你自己的東西了。”詠心無聲嘆息，仍透著淡淡威嚴。

所謂“自己的東西”，便正是詠心手中那朵白茶了，其實也不過是守候它十萬年罷了。

狐主傳位的規矩青莜雖只是初次得見，卻也知曉一二，不過是在前任狐主嫁往天界前三日，將她守護了十萬年的白茶花與那早已融入其中的仙元打散，再將下一任狐主的一半仙元融入其中，待到前任狐主走時，那白茶花便會落入下任狐主手中，合著那一半仙元。

只是青莜卻不懂爲何偏要等上三日，不過既然是詠心所言，青莜自也不敢遲疑，只得起身匆忙離去，只是心下卻是壓著一股子疑惑。

此刻青莜還沒有過多的時間思考此事，因爲當青莜走出溶洞，再度望向飄渺的遠處，便已經隱約預感到，自己未來要走的路，怕是真要與以往大有不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