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白耗子在巷子裡穿梭,興奮的憑著記憶跑過一條一條小巷。身後短短的兔子一樣的尾巴,因爲興奮翹起來,隨著跑動一顫一顫的晃著。
離開這裡已經一年了,可是它還是能清楚的記得去他家裡的路,記得那時他把它從壞人手裡救出來,小心翼翼的捧回家,記得那時他去偷花生米回來給它吃,自己卻挨著餓也捨不得吃,記得他說,你回去吧,跟著我你會過的很辛苦……
耗子加把勁使勁跑,還有兩個巷口,就到了。
一年前離開京城,一年後它終於回來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
最後一個巷口,還有幾丈遠,它幾乎要笑出來,陰暗的小巷,明亮的巷口,出去了就是他的家。
出去了……就是……
耗子停在了巷口,眼前的破瓦房,門前雜草叢生,門窗破碎,毫無人氣……
匆匆穿過門前的雜草地,跑進門廳,地上一層灰塵,桌子斷了一條桌腿,歪斜著倒在地上,牆角已有了蛛網。
右邊的東廂房門板已經破掉了,裡面凌亂得很,那個兇巴巴打罵他的女人不在了,格外,安靜。
左邊的西廂房,耗子蹭蹭幾步竄到門邊,探頭看進去。
還是記憶裡那張破木板牀,它曾經和他並排躺在那上面曬太陽;還是記憶裡那個破木頭箱子,他曾經從裡面翻出他唯一的一件棉衣,從裡面掏出棉絮給它保暖;還是記憶裡的那個孩子,那個疼惜它的八九歲的孩子……
耗子快跑到房間的角落,孩子蜷縮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頭頂到了膝蓋,看不見面孔。
輕輕的嗅了嗅,很濃重的臭味,不知道他多久沒能洗澡換衣服了,頭髮都打了綹。
“吱,吱……”耗子輕輕地叫,他還是一動不動,耗子急了,尖聲的叫,他卻還是不動。
耗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狠狠心,對著他的耳朵一口咬下去,血冒出來。
他動了,很慢很慢的,擡起頭,睜開眼,然而那眼睛裡的神采已經不見了,一片混沌。他的呼吸很輕,輕到耗子幾乎要覺察不到。他的臉跟他的衣服一樣髒,蹭滿了灰,還有幹了的淚跡,一點也看不出可愛的小模樣了。
“吱吱……”它想問,你怎麼了。
可是他聽到了卻聽不懂,但是隻是聽到它的叫聲,對他而言就是驚喜。
他笑了,很淺的一個微笑。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很輕的聲音。
可是它聽懂了,他在叫它,他在說,耗子你回來了……
它能夠看得出,他的最後一點生命在消逝。
笑容還沒能完全綻放,就停格在了中途。他閉上了眼。
“吱吱!”它想叫醒他,他卻沒有反應。它去用力的咬他的耳朵,咬了好多口,他卻沒有再醒來。
不是說,要長大了給它買好多好多花生米的嗎?
不是說,很喜歡它很捨不得它離開嗎……
它回來了,它現在回來看他了啊……什麼長大之後的許諾,都成了空話……
耗子小小的身子戰慄著,從被封印在這隻老鼠體內,這是它第一次痛恨這具耗子身體,因爲,不能流淚……
在它身後的正廳裡,它看不到的是,那裡站著的三個“人”。
男子有刀刻一般冷峻的面孔,穿一身黑衣,頭髮和眼睛甚至比那黑衣還要黑,他站在那裡,沉默的看著痛苦傷心的耗子。
在男子一左一右各站了兩個殭屍一樣的“人”,他們的五官是僵硬的,身體是僵硬的,面色是鐵青的,眼神是沒有著點的茫然盯著前方。
“時辰已到,十世輪迴已足,請差長隨我們返回地府。”左側的殭屍嘴脣一翕一合。
男子略沉了眸,轉身向門外走去,左右的殭屍跟著他走向門外。
一腳踏出屋門,便消失在了陽光中。
屋裡的耗子,什麼都沒有覺察到。它輕輕的蜷起身子,緊貼著死去的男孩的臉頰,閉上眼。
他的臉還是暖的,他的體溫還在。那就讓它多和他待一會兒吧。
【曾經】
有一個男孩,從一個壞人手裡救下了一隻被欺負的白耗子。
小耗子很小,很圓,像個球,尾巴不是細長的,倒像是兔子一樣短短的。
男孩把它領回家,照顧它,爲它去偷花生米,捱了孃親的打,還笑著安慰耗子不要怕。可是隻有短短的一天,男孩知道了耗子的朋友在找它,雖然捨不得也還是讓耗子走了。
他說,等他長大了要給它買很多花生米。
耗子想,等我朋友不再需要我陪伴幫助的時候,我就來找你。
【曾經的曾經】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因爲他做鬼已經兩百多年了。
兩百多年,他始終保持著他死去時的樣子,八九歲的男孩。
可是他遇到了他們,他們成爲他生死與共的朋友,他們把它封印在一隻小耗子體內,於是他做過人,死了成爲鬼,又從鬼變成了一隻小耗子。
一天當他被壞人欺負的時候,一個小男孩,從壞人手中救了他。
【現在】
耗子的故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