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池和恆譽二人一路上吵吵鬧鬧、走走停停的,竟花費了四天時間。劉天池看著恆譽背上那麼多東西,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哈哈哈,一不留神買了那麼多東西!”
“這些東西你都要帶回去?”恆譽看著手裡的幾串冰糖葫蘆,幾包糕點,一把彩色的油紙傘和燈籠,還有幾捆布料說道。
“啊這...”劉天池接過糕點和冰糖葫蘆,“剩下的這些能不能先放你那兒?我這樣拿回家很容易被懷疑的!”
“知道這種情況,非要買這麼多!難怪你爺爺不放你出來,否則不得家底耗盡啊!”恆譽說道。
劉天池吐了吐舌頭,轉身跳進劉宅院中。她躡手躡腳的走在院中,現在是下午時分,這大白天的容易被發現啊!
“你還知道回來啊!”
劉天池房間的房門被戾氣衝開,她看見爺爺坐在房間的圓桌前,一臉肅穆,小荷乖乖的站在一旁,已經變回了她自己的樣子,手指怯生生地攪著衣帶,看見小池擡頭眼睛裡都是擔心的神情。
“爺爺,我!”
“到劉氏祠堂跪著!”爺爺站起來,越過劉天池,看都沒看她一眼便走出去了。
“小池...”小荷走過來,緊張地抓住劉天池的手腕。
“怎麼回事啊?怎麼被爺爺發現了?”劉天池把糕點和冰糖葫蘆遞給小荷。
“都怪我不好!剛開始那幾天還好,爺爺奶奶都沒有發現,只是我...我那幾天每日都幫奶奶洗碗掃地做家務,爺爺他,他就覺得不對勁,於是兩天前就被發現了!”小荷低著頭,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沒關係的,我爺爺嘛,大不了再關我幾個月禁閉,你放心好了。這是我給你帶的徐淮城的糕點,你先進屋去吃,我去祠堂讓爺爺消氣就好了!”劉天池摸摸小荷的腦袋,便走去了祠堂。
爺爺坐在祠堂主位,一排排的靈位前點了三炷香,徐徐升起的香菸縈繞在祠堂中,傍晚的餘暉照進來,金黃的陽光灑在堂中。
劉天池走過去,跪在中間的蒲團上,也點了三炷香插在香爐上,接著磕了幾次頭,便直起身子看了看爺爺。
“你,竟然如此謊騙我,你又去幹了什麼?”爺爺大拍桌子,從來沒見過他生如此大氣。
“爺爺,你聽我說,有一對銀杏樹妖,他們之前被人類分開了,其中一個叫積墨的曾與我族攝魂過,我只是去歸靈的,你看我平安回來了不是嘛?”
爺爺握緊了拳頭,冷著臉說道:“我說過幾百遍了,不要去管那些妖怪,你爲什麼不聽話?”
“爺爺,妖怪們也有善惡,他們也有感情,我們...”
“不要再說了!”爺爺站起來,他怒瞪著劉天池說道:“爲什麼,爲什麼你和你爹一樣,不聽從我的話!”
“爺爺,你受那些古板思想太重了,放不下對妖怪的惡意!”
“混賬!”爺爺一怒,一掌劈向劉天池,掌氣打到劉天池的左側肩膀,劉天池吃痛,抓住左肩。
“爺爺,我也不明白了,爲什麼呢!現在妖怪們也安頓度日,和人類和諧共處互不干擾了,你爲何冥頑不靈呢?我爹,你一直說他和妖怪們沆瀣一氣,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從小沒見過我的爹孃,但是我猜,是不是爺爺逼走了我爹,逼走了我娘!”劉天池擡起頭,與爺爺正視,她的眼睛微潤,卻忍住沒有留下淚珠。
“哈哈哈,好啊,是我逼走的,怎麼的,你也要走是不是,一個個翅膀硬的,都要走!”
“爺爺,從小到大,我都羨慕那些爹孃陪在身邊的孩子們,我一直在想我的爹孃是什麼樣子的人,他們爲什麼丟下我?你和奶奶一直不肯告訴我,我如今十九歲了,我曾經想過去找我的爹孃,卻不忍心丟下你和奶奶。爺爺,我長大了,我有自己的認知了。”劉天池深深磕了一下頭,繼續說道:“爺爺,我走了!”
劉天池扶住肩膀站起來,看著爺爺陰沉的臉,準備再說點什麼卻也說不出話來,便轉身跑出祠堂。
“小池,怎麼了?”奶奶準備攔住劉天池,劉天池沒有說話,越過奶奶跑出了大門。
“老頭子,怎麼了,小池她......”奶奶邁進祠堂中。
“小池真的大了,也真的越來越像她爹了!”爺爺轉身看著滿目的靈牌說道。
......
劉天池走出大門去,一時茫然,回頭看了看身後,天啊,怎麼沒人追出來啊?小荷怎麼也沒眼力見啊,奶奶也沒追出來?
劉天池嘆了口氣,摸摸口袋,慘了,錢都在前面花光了!摸摸懷中的符紙,要命了,符紙也在之前和那向柳打鬥的時候用光了!劉天池撓頭,真是沒做好準備啊!現在回去會不會顯得自己示弱了啊!
都怪自己嘴硬,怎麼的也要做好準備再離家出走啊!劉天池敲了敲腦殼,去找恆譽幫忙,借他點錢?不成不成,肯定要被他笑話死!
算了算了,自己忍忍,離家出走一晚上,奶奶肯定擔心地來找自己,到時候給個臺階就下,哈哈哈,就趕快回家,就這樣!
劉天池向南走去,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路過時一陣陣香味,王奶奶家今天做的紅燒魚吧,隔壁陳伯家絕對是辣椒炒肉,好嗆鼻子。
劉天池摸了摸肚子,雖然回來路上嘴巴沒停,但是現在聞著香味,還是覺得有些餓了!真是太慘了,怎麼也要吃飽喝足才能離家出走嘛!
不多時,劉天池一個人走到了海邊,沿塗城南側靠海,劉宅其實在沿塗城的北側,好久沒有來海邊了。晚風習習,入秋的夜晚來的早了很多,劉天池脫下長靴和襪子,赤腳走在沙灘上,細細的沙子經過白天太陽的烘烤,現在非常舒適。
“好久沒來海邊了!”劉天池低頭看著自己埋在沙子裡的小腳丫,伸了個懶腰,晚風吹過她的黑裙,將她和夜色融爲一體,只剩下紅色的髮帶顯得扎眼很多。
“真應該帶小荷來,她肯定沒見過大海!”劉天池一邊沿著海邊走,一邊用腳踢著沙灘上的貝殼。還算是比較幸運的,現在剛入秋,溫度也還好,要是寒冬,這個時候大晚上的肯定要冷死了。
劉天池沿著海邊慢慢的走著,時不時低頭撿起幾個好看的海螺和貝殼,海水不斷地撲打著沙灘,遠遠望去,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來了,過了十五,月亮開始有虧缺,但是仍然很亮,照在閃閃發光的海面上。
好餓啊!劉天池咕咕亂叫的肚子總是提醒著她,慢慢夜深了,自己也感覺越來越餓了!這可是在海邊啊,有沒有海鮮可吃啊?
劉天池趴在海邊的礁石上,用撿到的小樹枝挖著礁石旁邊不斷冒泡泡的小孔,這裡面肯定有小螃蟹!劉天池蹲在那裡挖呀挖,挖呀挖,感覺腦袋發熱,一定要挖到螃蟹啊!
“你在挖什麼呢?”
劉天池嚇了一跳,蹲坐在沙灘上,她擡頭看著礁石上站著一個女子,月光從她的的身後照過來,一時看不清她的面容。女子的長髮沒有任何修飾,散落在身後,沒有任何髮髻和髮飾。女子同樣穿著一身黑裙,彎著腰,雙手支著腿,也好奇的盯著劉天池在挖的小洞。
“沒有,沒有,我想挖個小螃蟹來著!”劉天池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哈哈哈,看你剛纔努力地神情,我還以爲有什麼寶藏呢?”女子從礁石上跳到劉天池身邊。
女子看著劉天池微微一笑,她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但是渾身英氣十足,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柔弱嬌美,她的眼睛堅毅成熟,眼珠渾黑如珠,面容也沒有任何粉黛修飾,身材姣好,但身穿一身黑衣,更顯得她十分冷靜沉著。劉天池歪頭,但她看起來總覺得有幾分面熟!
“姐姐,我們在哪裡見過嗎?”劉天池問道。
“哈哈哈,你怎麼像男子搭訕一般?”女子清澈的笑聲響起,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羞澀低笑,笑聲爽朗。
“不是不是,我是真覺得姐姐十分面熟,但是應該沒見過纔對!”劉天池解釋道。
“嗯...好像確實沒見過哦!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跑到這海邊幹什麼?不會是跟家裡人吵架跑出來的?”女子問道。
“嗯嗯,是啊,確實是和家人吵架離家出走的!”劉天池尷尬地撓了撓頭。
“哈哈,怎麼像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女子說道。
“姐姐,這麼晚了,怎麼在海邊,不怕有危險嗎?”劉天池說道。
“我在等人!”
“等人?這麼晚了?”劉天池環視了一下四周,四周除了海水和沙灘,什麼都沒有了啊!
“是啊,等這人好多年了!”女子失去了之前爽朗的笑聲,眼眸有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咕嚕嚕~”劉天池捂著肚子,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抱歉,姐姐,我晚上沒吃飯,現在實在太餓了!”
“哈哈哈,難怪剛纔奮力挖螃蟹呢?”女子笑了笑,轉身說道:“你跟我來!我這裡有好多吃的!”
劉天池猛地點點頭,便跟著女子向西邊走去,不多時,便在海邊出現一處小庭院。庭院建在海邊,只有一間小屋子,倒是有一個寬闊的院子,院中就是沙灘。真奇怪,怎麼來時沒見海邊有這麼一處庭院?
“這裡有沿塗城的桂花糕,還有我自己做的烤魚,這是東陽城的槐花釀,這酒有些苦!”女子在庭院的竹桌上,擺放了一些吃的。
劉天池再也想不了那麼多,衝過去看著滿桌的好吃的眼睛發光,口水直流。
“吃吧,沒關係的!”女子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翹著二郎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
“謝謝姐姐!”劉天池說完便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她嘴裡塞滿了吃的,嘟囔著說道:“姐姐在等什麼人啊?”
“等我的夫君!”女子慢慢抿了一口酒。
“他是出海打漁了?”
女子搖搖頭,“不是,確切的說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哈哈,他其實是失蹤了!”女子苦澀的笑了一笑,看著劉天池稍顯稚嫩的臉,不知道小丫頭懂不懂得。
劉天池停下了乾飯的手,嚥下食物說道:“我爹孃也失蹤了!可是,姐姐,你在這裡能等到他麼?”
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我曾經算過命哦,我肯定能在此處等到他,而且就在最近了!”
“哦哦,姐姐,那你恨他嗎?”
“恨?那當然恨他了!我要是見到他,第一反應就是扇他一巴掌,他不知道老孃我怎麼給他生的兒子,兒子不聽話時怎麼氣的半死,還有這麼多年也沒人給我做吃的,我都瘦了!”女子憤憤道。
“姐姐其實不恨自己的夫君吧!他肯定有什麼苦衷吧!”劉天池說道。
“什麼苦衷能忍住不來見我呢?要是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這五百...”女子輕咳了幾聲繼續說道:“我這麼多年,可饒不了他!”
“有時候我也在想,自己恨不恨自己的爹孃,他們到底有什麼苦衷!有時候我很恨他們,小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爺爺奶奶撿來的,是沒爹沒孃的孩子,我跟小孩打架,他們說我沒有爹孃教,我就恨我爹孃,想能有什麼苦衷能丟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世界上哪有這麼狠心的爹孃呢?”劉天池看著遠處的海邊發呆,海風帶著腥氣不斷地吹拂著她的長髮。
“是啊,我兒也問過我這個問題,他很小的時候問我父親怎麼會忍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呢?”女子溫柔的看著劉天池。
“姐姐的兒子肯定還小,等他長大了可能會釋懷很多。”劉天池笑了笑。
女子嘴角微微抽動,她的兒子不小了,簡直是一個猛獸,現在都要管著自己了,到處找人抓自己!
“姐姐,這酒好苦!”劉天池皺緊眉頭,好苦的酒啊,趕快吃了幾塊香甜的桂花糕。
“這酒很出名的,是東陽城的槐花釀,五年纔出一壺酒的!”女子淺笑,微微抿酒。
“槐花不苦的啊,爲何釀出來的酒這般苦!”劉天池放下酒杯,再也不喝一滴。
“槐花不苦,可使用的酒麴不一樣,爲了保證它的成色、純度,只能犧牲它的口味了!”
“世界上真有人喜歡這種酒嘛?”
“有啊,不是有人喜歡臭豆腐嘛?”
“那不一樣!臭豆腐吃起來香啊!”
“南方的榴蓮?”
“那也是吃著香啊!”
“也是哈,爲啥喜歡這種苦酒,人生已經夠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