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
街頭。
“做官當做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好感人的愛情啊!”
“是啊,如果沒有那個討厭的郭聖通,就更完美了!”
“對啊,我記得歷史上……”
一羣剛從書店出來的學生盡情發(fā)泄著對郭聖通的不屑和對陰麗華的羨慕,逐漸遠去了。
黑暗中,郭聖通卻睜開了眼。原以爲早已麻木了千年的心,再一次跳動起來——
‘可笑,原來在那段‘秀麗’的愛情中,我只是一個討厭的第三者,破壞人幸福的儈子手?若……若真是那般,劉秀,你當年爲何苦苦三次求娶於我?爲何借了我阿舅的兵,用了我阿父辛苦積攢的傢俬?是我看不透,看不透,所以我辛辛苦苦爲你操持後宮庶務,最終卻落下個‘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是真愛,你們是完美而仁慈化身,你們是……
那我郭聖通呢?我到底是什麼?你愛的,我努力去愛,你在乎的,我努力去珍惜。若真是‘呂、霍之風’陰麗華的幾個孩子,又怎會平安長大?
恨!恨!恨!’
她笑的越發(fā)張狂,那晶瑩淚水一涌出,便化爲石頭一顆顆從空中落下。原來,鬼也有淚水嗎?
“你恨嗎?”冥冥之中,彷彿有個聲音在問她。又彷彿,那聲音本就來自她心底。
“我恨!他們,可我更恨我自己那般愚蠢,相信了劉秀的愛,將自己送上絕路!”她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來。
“若給你一個機會……”
“我願付出一切,縱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她等不及那不急不緩的聲音說完,便搶道。
白光大作,她伸手擋了眼睛,卻聽著那聲音道:“那便,重新開始吧!”
【晉江系統(tǒng)綁定中,目標玩家:郭聖通,綁定中,綁定倒計時:1、2、3!】
“那是什……?”
她還來不及問完,便被漩渦捲入時光中……
“……今日我林則徐在這虎門……”
“……高公公,給爺脫靴!”
“武逆!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敬,以一階女流之身篡奪……”
“冤啊!臣妾並未……”
“……我杜十娘縱是身死也……”
“妲己誤我……”
……
她身入漩渦中,看到的,聽到的卻是不同的朝代,直到——
一個幼學之年的男童從牛車上奔下,抓住在門口顧盼的使女:“青女,阿姐如何了?”
郭聖通心有所感,只看了那裡一眼,正好看到了那少年的容顏:“阿弟。”
那漩渦卻突然化成一道颶風,將她推進了那少年所站的院落中去……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夫人,小姐的高熱退了!”無數(shù)個聲音在她耳邊炸開……
郭聖通只覺得渾身如同被巨石碾過般的疼痛,她努力睜開眼,卻見了面前那個垂淚的美麗婦人:“阿母。”
她一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嗓音都是沙啞的。
那婦人卻撲倒了她身上:“我苦命的女兒啊!你總算醒了,若有個好歹,阿母拼了命,也要去讓那賊子爲你償命!”
‘咚咚咚’
湍急的腳步傳來,郭聖通隱約看到一個少年急切衝來,那少年還未至她榻前,便哭喊了出聲:“阿姐!況兒來了!”
————
郭聖通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用手指,輕輕在眉上描畫。
記憶中,最後一次畫眉是什麼時候?
哦,那是東漢建武十七年秋天。
那也是她做郭皇后的最後一日,她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她揮退了衆(zhòng)人,執(zhí)筆爲自己畫眉。那是那一生,唯一,也是最後一次,這般認真地執(zhí)筆攬鏡畫眉了。
昏黃的銅鏡中,映出一張卻了無生趣的美人臉。那張臉,比現(xiàn)在的看上去難看多了。
那時,她正在認真地畫眉,一個宦官拿了玉軸繡銀龍的聖旨進來,讓她接旨。
她至今還記得,她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認認真真地畫著另一邊的眉。等都畫好了後,才慢慢起身,走到那宦官跟前。
那宦官看上去年齡並不大,彷彿是隨意順手找來的充數(shù)的。他聲音有些抖,對她說:“郭皇后,接旨吧!”
那是,最後一次聽到有人叫她‘郭皇后’了。
那聖旨上的話,她至今倒背如流:“今有皇后郭氏,懷執(zhí)怨懟,數(shù)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鷲。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託以幼孤,恭承明祀……”
最後,她沒被幽禁,也沒被賜死,只是貶成了中山王太后。
後來,她變成鬼魂飄著的時候,便聽好多人說。她絕對是歷史上最幸運的廢后了。因爲她只是被廢,還得了個王太后的封號呢。
是啊,她果然是歷史上最幸運的廢后,陰麗華養(yǎng)大了她的幼子,幼子封了王。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都勸她做點好事,積點德,向高貴仁慈的陰皇后學習。她的長子運氣也很好啊!被廢了,還被賜予太子儀仗,最後劉秀一死,也病死了。看看,她的運氣是不是很好?能親眼看著兒子的死,和感受其他兒子的恨呢。
她真該感謝陰麗華啊。
郭聖通笑了笑,那時她接了旨後,竟還沒出息地流眼淚了。真是,太丟人了。
哦,不過有件事她做的不錯,那便是恭喜了劉秀夢想成真,娶陰麗華爲後的夢想,終於在十六年後如願以償。
說來好笑,建武二年,當她在偏殿苦苦爭紮了五個時辰生下他的長子時。他卻在西宮寸步不離的陪著陰麗華,安慰她別難過,別傷心呢。對了,後來她剛剛被封爲後,他便當著天下人說了那句千古名言——‘做官當做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呢。
聽聽,這千古的‘秀麗’愛情從一開始便是多麼的令人感動啊!
既然他們的愛情裡頭容不得沙子,當年又爲何苦苦要求娶她?
哦,陰麗華同她說了,那是爲了她阿舅真定王的兵力,和她阿父的全部財產呢。畢竟,打戰(zhàn)是要人要錢的,陰家可是什麼都沒有。
不過,劉秀那日站在她的宮前,聽著她被廢的聖旨,卻不進去,難道就爲了欣賞她的醜態(tài)?真是,對不起他了,她做的真不好,讓他都失望了呢。
郭聖通扣了鏡子,突然大笑起來:對了,還有那個呂、霍之風。
她記得,她當時問劉秀: “若我真有呂、霍之風,你帶著陰貴人出去遊玩時,打獵時,御駕親征時,又爲何放心讓我替她看護孩子?”
劉秀當時卻什麼都不說,轉身便走了。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整個《後漢書》整個歷史都記錯了!
陰麗華親口對她說:十六年前,是劉秀讓她當衆(zhòng)讓位給了她。原因卻是因爲那時候天下初定,行刺的人太多,劉秀怕人傷了陰麗華,便要立個靶子。還因爲,她是真定的王室,士大夫不會說閒話。而陰家卻不顯,不過,通過這件事,陰家不僅坐實了管仲之後的名頭,還得到士大夫的認同了。
爲了一個女人,愚弄了歷史,爲了一個女人,逼死了另一個女人。這便是劉秀。
她陪著他四處征戰(zhàn),顛沛流離。她的阿舅出了全部兵力爲他征戰(zhàn)沙場,她家出了全部家財。而陰麗華,卻只需在家裡,被劉黃,劉伯姬照顧著。她的阿舅在他站穩(wěn)天下後,被爆出謀反,誅了。她自小便過目不忘的弟弟,不知何故竟開始流連煙花之地,成了個無人不知的紈絝。
而陰麗華的兄弟,卻個個身居高位。人人盡享榮華。
大星作亂,按命理,那明明是陰麗華的八字,卻不知何故變成了她的原因。
她付出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抵不過陰麗華的一顰一笑。
哈哈哈。
郭聖通睜了眼:“這一生,我再不管愛恨情仇,只要權傾天下”
————
三日後。
素女扶著郭聖通慢慢走著,她有些不滿:“小姐,你該回去歇歇了。”
“不,”郭聖通道,“這幾日,躺的我骨頭都散了。”
素女說不過她,只急道:“可你身子還沒康健……”
郭聖通駐足,將路旁的一叢鳳仙花掐下,手指一擰,便溢滿了一手的紅汁子。她貪婪的舉起手來,迎著陽細細看著手上那猩紅:“素女,你看,這顏色多美啊!”
素女不疑有他:“小姐,待你身子完全康健了,素女去幫你用著鳳仙花包了指甲,那時候纔好看呢。”
郭聖通只是笑,素女怎會懂得,她心頭那嗜血的猛獸在如何瘋狂叫喧呢?她已經是魔了啊。
葵女突然尋至:“小姐,那劉將軍又來了……”
“嘶!”素女突然痛呼出聲,卻不是替自己痛的。
“小姐,你爲何掐傷了自己的手?”她急急問道,並抓住了郭聖通那隻剛剛掐出血的手來。
葵女也嚇住了,她忙跑過來:“小姐怎麼了?小姐……”
郭聖通越過正爲她流淚的素女,看向葵女,她這一世附體時,已是將要過門之時。而上一世的她,病一好,便帶著無限憧憬嫁了劉秀。這一世麼……
“告訴阿母,我最近老做噩夢,怕的很。請阿母同劉將軍再商議商議,能否推延婚期。”
葵女便愣住,直直看著她:這親事小姐有多積極,她們都看在眼裡,這會兒,小姐卻彷彿換了個人似得……
只見郭聖通勾起脣角,眼中是葵女看不懂的情愫。她聲音低喃彷彿是少女在對自己日思暮想的情人傾訴:“他是將軍也好,庶民也罷,我郭聖通都不在乎,我郭聖通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
話音剛落,她便聽到腦海中‘叮咚’一聲。
【叮咚!玩家自動領悟口蜜腹劍技能,系統(tǒng)開啓!祝玩家遊戲愉快!】
然後,便多了個人物面板出來。郭聖通變成鬼魂在世間飄蕩多年,親眼見了多少朝代變遷,21世紀電腦遊戲幾乎遍地都是。她自不會陌生這樣的遊戲面板。
脣角勾起:‘遊戲,不錯,這一生,本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只屬於我的遊戲。劉秀,你準備好了嗎?’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