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腳下,山麓溫軟。
金秋十月,綿綿的火紅連城一脈,金黃橙絳,竟比夏日繁花萬千更讓人眩目。
一般這個時分,上天都會戲劇性的安排一個白衣公子,搖著摺扇,吟詩作對,若碰上個流氓土匪,再順便來一出英雄救美。
也不知怎的,燕京城中這些出“佳公子賞楓上香山,救美人月圓夜定終身”之類的戲碼,場場爆滿,戲院和茶樓的老闆們也就會了投其所好,好收錢收的雙手發軟。
也不知誰大老遠出來賞楓葉穿一身喪服,也不知那些個有錢人家的公子爲什麼會到一個土匪橫行的山溝溝裡去,可誰讓廣大人民羣衆就好這口,自己完不成的夢,就在戲裡黃粱一場罷了。
英雄是有的,只不過和燕京城中的有些差距。
蕭易寒,麻衣布裳,揹著幾囊子書,呼哧呼哧的往山上爬。
一般這種山溝溝裡,出現的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迷路的人,第二種是閒的實在沒什麼事的人。
蕭易寒屬於後者。
放著燕京能四車齊驅的寬敞大道不走,偏偏聽說這一代的楓葉極美,拖著一副文弱身子,偏要上來看看,再吟個詩,做個對什麼的。
可他忘記了,詩寫出來是要有人看的,文人雅士、風流才子也不是自己就能生生長出來的,也是要有人評的。一個文人,結伴與另文人不惜勞苦上山賞楓,那叫風流;一個文人,自個兒拖著身子往上走,那就該去城裡張大夫那裡看看了。
既然他也好歹算是半個英雄,那麼英雄,一般都有遠大的志向。
蕭易寒也有。
他的志向是投筆從戎,剛剛經歷“爹孃被要稅的官兵生生打死”這一悲痛經歷的蕭易寒,十年寒窗,一覺夢醒,深思迂腐倫理實在沒什麼大用,就譬如說,你在官兵面前,說得口乾舌燥,三寸不爛之舌都快爛了,井水都喝乾了,幾天幾夜過去了,到時候要交稅還是要交,說不定人家還以“妨礙公務”爲名把你扔進大牢裡。這時你還說個屁啊,天天對著石頭牆說吧,若牢裡那些老鼠有人性,或許能聽你講上幾句,最後問一句:“吱吱吱吱?(有吃的嗎?)”
所以,不得已時,暴力纔是硬道理,尤其是對沒什麼文化的人來說。
蕭易寒不想偷稅漏稅,他只想保護自己最在意的東西,尤其是人。
畢竟誰也不想再見到至親的生命在眼前生生流逝卻無能爲力的場景了。
“菡萏紅影連碧葉,卻輸楓葉一段香。”真風流者,哪裡管你累與不累,管你是成羣還是隻影,漫天紅楓燦燦潑灑,蕭易寒也不顧是否疲累,張口便是一句。
這詩文實在不算出彩,純粹的詠物詩,也不用典,也無內涵,辭藻也不甚華麗。
只是好詩從來如美人,捧五分,文五分,甚至有時是捧七分,文三分。
好詩要有人捧,若是美人捧就更好了,紅顏知己,才子佳人。
“好詩,真是好詩。”美人是有的,還是個落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