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金陵城的六部,是大盛朝成祖皇帝遷都京城之後,仍然在金陵城中保留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
每部只設一個尚書,兩個侍郎。
金陵城六部衙門行文時要署名“金陵X部”字樣。
大盛國行使雙京制,金陵城和京城一樣,設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軍都督府、翰林院、國子監等機構,官員的級別也和京師相同。
京城所在爲順天府,金陵城所在爲應天府,合稱二京府。
雖說是雙京制,但金陵城的六部並沒有太多的實權。
可以說只是空架子罷了。
一旦有什麼重臣觸怒了當今天子,就會被這套明升實降的手段“流放”到金陵城中養老。
也就是所謂的“眼不見,心不煩”。
只要有腦子的人想上一想就能明白,都“發配”到了金陵城之中。
遠離權力中樞的京城,那些所謂的六部尚書又會有什麼實權呢?
要知道距離皇帝越近的地方,權力纔是越大的地方。
否則那些個太監也不可能會有如此之大的權力。
如今將立了大功的王明陽給送到金陵城去當兵部尚書。
也只有像大盛國的君主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畢竟大盛國的君主冒天下之大不韙,連曾經對江山社稷有大功勞的功臣,都是不顧天下百姓的意願給一刀“咔嚓”了。
他們還能做出什麼更加離譜的事情來?
也就是士子們對功名利祿極爲醉心,要不然誰會拼了命的去參加科舉考試,進入那所謂的官場之中?
要知道有一句老話就叫做:伴君如伴虎。
若不是爲了名利,誰會願意待在一個生性多疑,動不動就可能會揮舞手中長刀,對著你一下子就“咔嚓”一聲斬殺過去的人呢?
黃廷暉之所以會踏入科舉之路,起初只不過也是爲了保護自己身邊之人罷了。
只不過他身邊之人,已經是將他的志向慢慢改變了許多罷了。
眼下這名爲嚴頌的吏部侍郎本是國字監的學生,他與王明陽是同榜的進士。
不過嚴頌可沒有王明陽那樣的背景,所以他在官場上也只能是奉行“自力更生”的信條。
如今搭上了小皇帝這輛車,嚴頌說什麼也不能錯過了便是。
不要看眼下內閣首輔大臣張鉅鹿依然是一副權傾朝野的樣子,但身在吏部的嚴頌已經是發現了內閣首輔與小皇帝之間日益尖銳的矛盾。
相權與皇權!
這兩者之爭是不可避免的,而自古以來,相權在法理上都是被皇權給壓制住的。
內閣首輔大臣張鉅鹿雖說聲望極高,但他終究不過是一個沒有兵權的文臣罷了。
所以張鉅鹿做不了曹操,也正是因此,只要給小皇帝時間的話,張鉅鹿最後是必敗無疑。
因此對於嚴頌來說,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自然是不難的。
唯一困難的是,如何在自己的這個新主子面前賣個好,讓自己未來的這個新主子記住朝臣之中有一個叫做嚴頌的傢伙,對他忠心耿耿。
而且只是對他一人忠心耿耿。
……
朝堂之中的這些個爭鬥,黃廷暉此時是一無所知的,他也沒有興趣去了解這些。
畢竟此時此刻,莫說是他一個小小的舉人,就是節制北境兵馬的都監大人王明陽又怎樣?
身爲封疆大吏的都監王明陽,還不是變成了人家可以肆意撥弄的棋子麼?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馬車有節奏的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黃廷暉卻是躺在馬車上呼呼大睡著。
他似乎是要將這些天所丟掉的所有睡眠,在這幾天內全部都給補回來一般。
即便是在這崎嶇不平,顛簸異常的路上,黃廷暉也是能夠睡得格外的香甜。
這一點,著實是讓人無比的佩服。
看著黃廷暉那熟睡的模樣兒,就是張城都不太好將他的睡夢給打斷了。
也不知道馬車往前行了多久,在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路途的地方,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隨後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炸裂聲,黃廷暉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之中醒了過來。
他伸了個懶腰,拉開了馬車的車簾往外看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蓮兒、盧喬思,盧道明父母二人,以及自己的二柱叔、二柱嬸子。
還未等黃廷暉反應過來,便聽到盧喬思那清脆、好聽的聲音傳了過來,“爹爹,爹爹!”
“爹爹,爹爹,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想死喬思了,可想死喬思了!”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
平時性子極爲跳脫的盧喬思,看著黃廷暉的模樣兒,她的雙眼紅彤彤的,淚水止不住滑落了下來。
看到平時跳脫無比,動不動就坑自己一把的女兒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黃廷暉那個父愛啊,一下子就氾濫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見黃廷暉連忙快走了兩步,將盧喬思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安慰著盧喬思說道,“小喬思,你家爹爹不是在這裡嗎。”
“哭啥鼻子呀?”
“不許哭鼻子!”黃廷暉颳了刮盧喬思的鼻子說道。
“嗯!”小姑娘兒本是極爲傷心的,畢竟聽說自己的爹爹上了戰場,起初盧喬思還不知道上戰場是什麼意思,後來知道上戰場可能會死的。
盧喬思一下子就被嚇傻了。
如今看到自家爹爹完好無損的出現了,盧喬思自然是將自己的擔心都拋之腦後了。
只見盧喬思緊緊的抓住自家爹爹的衣服,然後用黃廷暉的衣服擦著自己的鼻涕眼淚。
哪裡有半分淑女的樣子。
看到盧喬思這幅模樣兒,黃廷暉一時間哭笑不得。
“小喬思,你是故意將鼻涕眼淚都擦在你家爹爹的衣服上吧!”
“真是太壞了!”
“你家爹爹的衣服都被你給弄髒了!”黃廷暉捏了一把盧喬思的小臉兒說道。
聽到黃廷暉這麼一說,盧喬思撅起小嘴兒,“誰讓爹爹是個不省心的,成天讓喬思和孃親擔心!”
“還知道回家!”
“哼!”
小姑娘兒很是傲嬌的哼了一聲,衆人聞言紛紛哈哈大笑了起來。
黃廷暉又是連捏了盧喬思的小臉兒兩下,他這纔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小丫頭兒。
“蓮兒!”
“可是想夫君了?”黃廷暉當著衆人的面,就這麼突然開口問道。
小丫頭兒方纔看著黃廷暉,畢竟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一時間也是看癡了。
聽到黃廷暉這麼問道,她下意識就是點頭說道:“嗯!”
很快,小丫頭兒才反應過來,眼下可不只是她一個人在此處啊,這麼多人在此處,自己就這般應了自家夫君。
真是太不知羞了,想到這一點,小丫頭兒又是拼命的搖了搖頭。
看到小丫頭兒如此呆萌的表現,黃廷暉一時沒忍住,“噗嗤”就是笑出了聲來。
“蓮兒,你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到底是還是不是啊?”黃廷暉忍不住逗一逗小丫頭兒,反正黃廷暉臉皮厚,他可不在乎旁人是怎麼看自己的。
更何況此時站在自己身邊的,都是與自己極爲親近之人。
看著黃廷暉這般調笑小丫頭兒,二柱叔、二柱嬸子和盧喬思的爺爺奶奶也是笑了起來。
臉皮本來就極薄的小丫頭兒瞬間就是羞紅了臉,她低下了頭,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夫君,你真是太壞了!”
“淨會欺負蓮兒!!”
輕聲說了兩句之後,小丫頭兒的耳根都是變紅了,她不敢擡起頭來直視衆人。
還是黃廷暉知道小丫頭兒害羞,他看向衆人轉移話題道:“二柱叔,二柱嬸子,乾爹、乾孃!”
“你們怎麼知道我要回京的?”
“還到了此處等我?”黃廷暉將自己奇怪好奇的問題問了出來。
“哈哈哈……”
“你這幾日太過於勞累了,張城便一直護在你的左右照料!”
“張城的幾個兄弟騎術都是很不錯的,他們騎馬趕回京城至少要比你早上一日的時間。”
“畢竟你的安危,我們都是牽掛著的!”
“所以我們從他們口中也就知道了你要回京的消息!”盧喬思的親爺爺對黃廷暉解釋著,他繼續對黃廷暉說道,“我們想著北邊打了個大勝仗,旁人不知道那鎮守鄭縣的黃子鬆是誰,我們卻是從張城的兄弟口中得知了這些日子的戰鬥是何等的兇險!”
“如今你凱旋迴京,旁人不知道你的功勞,不來爲你接風洗塵!”
“我們就合計著買上一些爆竹,就等在你回京的必經之路上,給你放上一串爆竹,給你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也迎接你回城去!”
聽到盧喬思的爺爺這麼一說,黃廷暉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爲什麼會提前知道自己的行蹤。
“鄭縣一戰看似兇險,其實是有驚無險而已!”
“二柱叔、二柱嬸子、乾爹、乾孃還有蓮兒,你們不用太擔心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黃廷暉這纔剛說完,盧喬思有些不滿意了,她嘟囔著自己的小嘴兒,揮舞著自己的小手兒說道:“還有我,還有我!”
“還有小喬思,還有小喬思!”
聽到盧喬思不甘示弱的表情,黃廷暉極爲寵溺的捏了捏盧喬思的小臉兒說道,“對對對,爹爹漏掉了一個最重要的!”
“還有我家喬思!”
看著黃廷暉與盧喬思二人相互耍鬧的模樣兒,衆人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此時,戰爭的陰雲隨著蒙兀族人的被撤而散去了許多。
衆人此時的心情自然也是格外的輕鬆。
坐上馬車,一衆人等很快就回到了京城之中。
在京城之中,黃廷暉早就置辦了兩間大宅院。
反正眼下的黃廷暉不差錢,不過來不及置辦太多東西。
還是李子鬆的妹妹以及盧喬思的爺爺奶奶幫著置辦了不少東西,這裡纔有了大戶人家的氣派。
走進了自己購置的這間宅邸後,黃廷暉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在宅邸之中,不少的僕人忙忙碌碌著。
儼然有大戶人家的氣派,這讓黃廷暉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果然呀,萬惡的金錢,無論是在哪個時代都是行得通的。
手裡有錢,過的就是快活。
黃廷暉暗暗想道。
“廷暉,趕了這麼久路,該是餓了吧?”
“我早就讓人準備好了吃的,就等著你回來呢!”
“這些吃的都在鍋裡蒸著,還都熱乎乎的呢!”
說話之間,二柱嬸子就招呼僕人將廚房中做的菜給端了出來。
說實話,眼下黃廷暉確實是有些餓了。
畢竟邊塞乃是苦寒之地,有口吃的對付對付就不錯了。
尤其是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之中。
再加上黃廷暉這段時間內殫精竭慮的,沒睡上一天好覺、沒有吃上一頓好飯。
剛看到衆人的時候,他的臉都瘦了一大圈,整個人起碼是瘦了有二十來斤。
如今聽到有吃的,可不得是食指大動了。
很快,那些早就準備好的飯菜被端了上來。
似乎是聞著飯香味,先黃廷暉一步回到京城的唐子虎出現在了黃廷暉的面前。
此時的唐子虎可不復之前的翩翩公子模樣兒,他看著滿桌子的飯菜,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這段時間跟在王明陽的身邊,雖說沒有親自上過戰場,但對於唐子虎而言也是一場歷練。
經過戰火的淬鍊,唐子虎比之前變得成熟了許多。
就是黃廷暉也是對唐子虎有些刮目相看了。
“廷暉,你是不知道啊!”
“這段時間我可是瘦了十幾斤呢!”
“王大人做事幹練,吃的卻是無比寒酸!”
“這樣熬下來,簡直是比讀書辛苦多了!”
唐子虎一邊抱怨著,一邊夾著菜往自己口中送去。
看的出來,這傢伙是真的憋壞了。
“這菜好吃,比客棧的飯菜好吃多了!”
“果然還是跟著你有口福!”
“這幾日來京城的士子越來越多了,客棧的菜卻是越來越難吃了!”
“他們大概是不怕赴京趕考的士子會跑,畢竟要住客棧的士子不在少數。”
唐子虎一邊與黃廷暉說著,一邊吃著飯菜。
這傢伙狼吞虎嚥的模樣兒,哪裡還有官宦家公子哥的模樣兒。
看得出來,這場戰事對唐子虎的歷練不小。
“若是覺得客棧中的食物難吃的話,倒是可以在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會試在即,你我二人住在一起倒也可以相互討論討論,或許能夠在學業上更進一步。”
比之剛認識的時候,黃廷暉與唐子虎的關係好了許多。
讓唐子虎留在自己新買的這個宅邸中住幾日,自然不在話下。
從此處去會試考場的距離也不遠,比之客棧還是要好上太多了。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這段時間便叨擾廷暉兄了!”
眼下唐子虎似乎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他對黃廷暉的建議根本就沒有拒絕。
對黃廷暉也沒有半點生分。
兩人便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話兒。
看這模樣兒,兩人更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很快,一頓飯便被吃完了。
這時候,唐子虎才與黃廷暉感嘆道,“這些天你我二人在戰場忙活著,雖說是長了不少的見識,但也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啊!”
“你曾經說過一句話,叫做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眼下仔細想來,還有是有道理啊!”
“你我二人這麼久沒有學習,可不得是被不知多少考生給超越過去了!”
唐子虎頗爲感慨的說道。
“不過數月罷了,此番會試盡力便好了,不必過於在乎名次!”
“只要正常發揮,拿下進士便可以了!”
黃廷暉對自己的要求不高,故而他的心態也是極爲放鬆的。
能考幾名就考幾名,只要榜上有名就可以了。
畢竟只要通過會試,殿試就不會做黜落。
而黃廷暉的所思所想,不過是藉助科舉這條路,給自己謀求一個官身罷了。
看到黃廷暉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兒,唐子虎不由得苦笑了笑,“廷暉兄如此心態,難怪能夠在考場上發揮上佳!”
“有廷暉兄這等心態,這考試想考差怕也是極難的!”
說到這裡,唐子虎像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對黃廷暉說道,“廷暉,我的父親有一個至交好友!”
“據說文采極好,學識極高,你我二人此番已經是落下了太多學業!”
“何不如找此人指點一二,或許能夠對我們此番會試有幫助呢?”唐子虎突然提到了這一點。
聽到唐子虎這麼一說,黃廷暉的眉頭猛然一皺,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只見黃廷暉的表情變得極爲嚴肅,他看著唐子虎認真叮囑道,“子虎,眼下這個節骨眼需要做到慎之又慎!”
“再怎麼謹慎也不爲過,能不去拜訪這些有名望的重臣就不要去拜見!”
“一旦引火燒身的話,那就悔之莫及了!”
“以你我二人的實力,只要正常發揮的話,考上一個進士應該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不可因爲此事而斷送了自己的前程!”黃廷暉看向唐子虎提醒道。
在北上京師之時,黃廷暉的老師李白崇就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唯恐他著了一些人的道。
畢竟考場如戰場,有些人就喜歡用一些盤外招。
故而黃廷暉不得不防。
若是因爲叫一個名儒,這個名儒又不小心有會試有牽連的話。
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一點上,黃廷暉格外的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