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盪漾,大舟如鱷龜之甲浮沉,其上有一純白光束指引前進。
桀三顆頭顱上皆帶有愁苦之色,渡劫大舟已經(jīng)被母河之水消磨一半,如果再找不到新世界的蹤影,那祂這位天父級的混沌邪神就要溺死於母河河底。
黑暗卵依舊懸浮在桀的側(cè)後方,上面紫色斑紋盡顯神秘,一股原始黑暗的氣息正在醞釀之中,這種氣息分明帶有真神的味道。
黑暗卵的氣息越發(fā)濃厚,桀清楚這是圓滿的標誌,或許再過幾萬年一位新的天父級存在將誕生在這母河上。
母河無波無瀾,綠瑩瑩宛如綠水晶,河水中發(fā)散著柔和的微光,這光印襯著桀那各自不同的三張面容。
極其細微的悅耳聲音在桀的耳畔響起,祂從未聽到過這種讓人心生安寧祥和之音,很快桀便找到聲音來源,那個巨人化作的黑暗卵。
桀的思維中並沒有音樂的概念,即使祂的根源來自混沌維度,在那裡聲音往往代表著一段混沌無序的知識,只要聽到它就意味著某位混沌生命的注視。
在混沌維度,聲音是危險的。
當然,在魔瑞肯世界中,還未曾有能將意志以音律發(fā)散出去的存在,所以桀才放心的側(cè)耳傾聽這聲音。
生命孕育之初,總會發(fā)出奇特的波動,尤其是高等生命,而一些生命層次極高的聖靈,往往還伴隨法與理的景象。
如果這枚黑暗卵能夠在母河上引發(fā)特殊之狀,那對於桀來說也是值得研究的寶物。
這聲音在桀的意識海中顯得越發(fā)悅耳,這令祂本能的抗拒起來,祂那如混沌般的靈性似乎在對祂發(fā)出警告。
“大樂章!”
桀從某位不知名的魔神記憶中得知大樂章的曲目,那是由地獄詩人編奏而成,靈感來自於癡愚之神。
桀還知道所謂的地獄詩人不過是生命之禍莫斯多的聖者化身,這位聖者化身也是學會組織的幕後黑手,爲學會創(chuàng)造出多種血脈法,大樂章不過是其中一門。
祂始終保持著警惕心,不過源自於自身天父級的實力,祂並不曾第一時刻屏蔽樂曲,那枚黑暗卵中跳出一枚枚白色音符。
這音符在半是消融的大舟上悅動,好似一個個精靈。
不,準確來說這些音符已經(jīng)是一個健全的靈性生命,屬於黑暗卵的伴生眷屬。
音符精靈圍繞著桀旋轉(zhuǎn),桀的寶象、陶牛、藥蛇三首則是凝神傾聽,恍惚間祂的靈識抵達了一處新世界,那裡文明昌盛,空氣中瀰漫著革新與創(chuàng)造的氣息。
維拉蒂姆,桀用混沌之語叫出這個名字,這個新世界的名字,意爲宇宙。
這裡是物質(zhì)的世界,龐大的空間密度讓桀有種直視深淵之感,浩瀚無垠的星團讓祂真靈撼動。
遠遠望去是一片光暗交錯之所在,如同魔瑞肯世界上的北極光一般,物質(zhì)態(tài)是這個新世界的主體。
正待桀貪婪注視的時候,大樂章戛然而止,祂的靈識退出新世界,重回那無波瀾的母河破舟上。
“你到底要什麼?”
桀的寶象頭上閃爍起瑪瑙寶石的亮光,靈識溝通著黑暗卵,可久久沒有答覆。
“難道是靈魂追溯,又或者是時能回引…”
桀回想著剛纔的情景,又確認黑暗卵還處於無識之態(tài),推測出這可能是某些意外事件。
祂那龐大的知識庫中的確有這種情況的說明,但桀掌握的信息太少,無法準確判斷。
過了一會兒,或許是三五年,又或許幾十年,時間對桀已沒有意義,不過對祂身下的大舟確有影響。
桀似乎做出一個決定,只叫祂胸腔軟化下來,裡面胸骨中露出一盞青燈,作爲泥塑火種而造化的混沌邪神,這盞燈火是祂的本源,甚至可以稱爲真身。
湛青燈火搖曳,無形波動產(chǎn)生,母河竟被激盪起陣陣漣漪,一圈圈碧波向外擴散,桀的三張臉龐露出苦意,此刻祂莊嚴如慈悲賢者般。
“時之燈,回溯!”
只剩下破爛陽帆以及幾大塊禁忌土地的渡劫方舟在桀的偉力下重回未來,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原狀。
黑暗卵上的樂曲再次響起,一枚枚音符精靈退縮至卵殼下,時光逆流而上。
渡劫方舟並未回到那母牛橫臥下的冰川裂縫,時間的沙礫從方舟的土壤中滿溢而出,這些時之沙聚而成河,在方舟外旋繞翻滾。
桀端坐在時沙大河上,繞是祂天父級的偉力也只能撬動這母河的一絲超自然力量,以火種導引,從而讓這一片區(qū)域出現(xiàn)時空回溯。
“咳咳…”
土黃的陶牛首發(fā)出難受的咳嗽,好似拉風箱一般的聲音,“桀,你瘋了,泥塑火種是你的根源,泥塑爲身,火種爲魂,你以火種爲引,這就是引火燒身。”
“是啊!是啊!”另一邊的藥蛇首發(fā)出嘶嘶聲,吐著信子道,“我們?nèi)灰惑w,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桀垂目不言,那偉大力量依舊在維持著時沙大河,胸腔內(nèi)裡的青燈在劇烈晃動,給人以一種即將熄滅的感覺。
“你撐不了多久的。”陶牛首顯然是急了,言語中怒意盡顯,偏偏又無法阻止桀。
藥蛇的杏黃豎瞳閃爍,祂盯著那湛青燈火,突然好像猜測到什麼,驚懼的情緒不受控制的發(fā)散,在母河之上形成一個深紅扭曲的圖景。
在母河上,任何的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的都將以某種形式存在,當然以桀這種存在,可以屏蔽母河的影響。
藥蛇的這番不加收束的情緒,顯然是恐懼到了極點,祂的一個個念頭生起,其它兩個頭顱自然感應得到。
陶牛首不可置信的道:“你要用我們維持火種的能量…”
不等陶牛首繼續(xù)說話,三對手臂齊齊按在陶牛首上,咔嚓一聲便將這顆首級完整卸下。
隨手將陶牛首丟入胸腔火種上煅燒炙烤,桀又開始垂目而坐,祂的六條手臂如花瓣相合,手指結成一個法印。
“混沌相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合之爲卵,分之爲清濁…”
桀一段無名經(jīng)文誦讀下來,似乎在向虛空闡述某種混沌奧妙,母河一下子由水波盪漾變爲浪潮澎湃,它似乎被激怒了。
“不要!”
在藥蛇驚恐的嘶鳴聲中,祂從桀的真體上被分離出來,投入火種中作爲維持燈火的柴薪。
在桀面前,那位闖進神秘冰川的阿加雷斯又出現(xiàn)在方舟上,他注視著桀露出驚駭莫名的臉色,還未等他有所反應,時光還在往過去追溯。
終於,黑暗卵如雪花般化開,它重新回到黑暗帷幕的狀態(tài),帷幕中顯出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老賢者阿加雷斯感到頭痛欲裂,他好像錯過什麼,這種直感讓他心慌。
方舟中帶著詭異的氣氛,這讓老賢者阿加雷斯僵立在原地,他發(fā)現(xiàn)三邪神的三顆頭顱只剩下一顆。
桀身下的時沙大河已經(jīng)散去,外面的河水已呈現(xiàn)浪嘯之勢,方舟就如同海浪中的一葉孤舟,隨時有沉沒的危險。
“那麼開始吧!”桀說道。
“什麼意思…”
老賢者只感覺眼前一亮,下一秒他便看到正前方的一具無頭男屍,“那不是我的…”
突然阿加雷斯轉(zhuǎn)頭,他看到桀那近在咫尺的醜惡象面。
“三位一體,還剩下一個位置,這是專門留給你的。”桀望向帷幕中的人影意味深長的道。
桀六條手臂一轉(zhuǎn),六個手掌組合的法印也隨之變動,如同綻開的花瓣。
一陣關節(jié)扭動,骨骼折斷的脆響聲從黑暗帷幕中傳出,緊接著是肉條和筋皮抽動的聲響。
桀上前拉開黑暗帷幕,只見其中的亞當只剩下一顆碩大頭顱,頭顱上的獨眼漠然注視前方。
將亞當?shù)念^顱按在脖子上,如此三陽合聚,祂又成了三位一體的三邪神。
虛空一聲哨響,龐大的單峰駱駝以及灰蒼鷹應召而來,這是老賢者阿加雷斯的力量,卻被桀應用自如。
“奧法之力,奧術分支之一,等階中位。”
桀的瞳孔中閃過一連串的數(shù)據(jù),祂的混沌原力又上漲不少,甚至對混沌維度產(chǎn)生了一絲感應,獲取了一項強大的推演能力。
“讓我來看看這位巨人的記憶,讓我看看你是怎麼找到維拉蒂姆的。”
此刻三頭六臂的桀仔細讀取著亞當?shù)挠洃洠刂乔f年的記憶一路直上,直到一個分叉口。
記憶殿堂內(nèi),桀的虛無身影停止在一個村莊,泥蟹村,在祂的前方分出兩條記憶路線,一條如霧氣蒸騰,一條猶如星雲(yún)盤旋。
“咦~”
三頭六臂的桀發(fā)出一聲驚咦,思忖半晌一拍身下虛空,單峰駱駝應召而來,徑直投入那蒸騰霧氣中,而後桀便施施然的走進那星雲(yún)團內(nèi)。
桀的腳掌踏在光滑的大理石磚面上,這是一個狹小閉塞的房間,一個盒子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發(fā)出亮光,旁邊還有放置著書本的架子,一些書冊散落在地面。
桀的眉頭緊皺,空氣中有煙霧繚繞,散發(fā)出一股苦焦味,祂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一個冒著紅光的細長柱體,這根黃白相間柱狀體正是苦焦煙霧的源頭。
“一個未知維度,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無名的巨人啊!”
桀從正方水晶器皿中將那手指粗細的黃白柱狀體拿出,水晶器皿旁還有一紅盒,紅盒上印著異文【中華】。
“咔嚓!”
隨著一聲機械扭動,房間的門從外面打開,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走了進來,他手中端著的水杯冒著熱氣,雙眼無神顯得些許頹廢,黑色微卷的頭髮搭拉在額頭。
“你來了!”清秀青年擡頭說道。
“這裡是維拉蒂姆?”
桀望著面前的青年,也可以說祂正在注視著亞當?shù)臐撘庾R。
青年越過桀,走到那發(fā)光盒子前坐下,雙手放在一個個凸起格子上敲動,放光盒子上閃過一連串的信息。
“有意思的世界!”
桀將手臂按在三首中的亞當頭顱,祂進行著思維同感,一瞬間祂便掌握了這種方方正正的異文。
“地球?互聯(lián)網(wǎng)?5G?人工智能?…”
桀的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名詞,祂能夠理解這些名詞的含義,卻無法理解它們背後的原理。
祂一把推開青年,將手指放置在鍵盤上熟練的敲擊起來,回車鍵按下,上面卻是一連串的空白。
“也對,這裡只是亞當?shù)挠洃浀钐茫瑏K不是真正的維度世界。”
桀環(huán)視著狹小閉塞的房間,祂緩步走到房間之外,街道兩旁的高樓大廈讓祂眩暈,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祂的身上,讓祂感受到久違的暖意。
“亞當,我需要你的真靈爲次元維度之錨,讓我抵達這個維拉蒂姆。”
“天地未形,籠罩一切、充塞寰宇者,實爲一相,今名之曰渾沌。其象未化,無形聚集;爲自然之種,雜沓不諧,然燥居於一所。”
三首中的亞當之顱突兀的睜開眼睛,他張口便是一篇奧澀難懂的咒文,那是記錄在桀腦海裡的混沌誦經(jīng)。
“你在竊取我的記憶!”桀怒聲道,同時六條手臂縛住亞當之顱。
“當你在凝視深淵,請記住,深淵也在凝視你,而我即是深淵…”
亞當說出這句話後,他的顱骨便消融,真靈與血肉化作細微粒子狀態(tài),徹底散入桀的根源中。
“你…你竟然拋棄真靈與我靈肉合一,你這樣做並沒有任何意義。”
桀完全無法理解亞當?shù)淖龇ǎ@是無法理解的,也正因爲無法理解才更讓祂恐懼。
桀的耳畔迴盪著亞當?shù)穆曇簦盟婆R死前的呢喃一般,“我早已經(jīng)捨棄自我,在魔瑞肯世界的無數(shù)年中我已然明白追尋的力量永無盡頭,正如同知識無有止境。
一切皆有意義,一切皆是虛無,道法自然而然。
接受我的饋贈,不對,擁抱深淵吧!”
桀的眼前好似落下重重帷幕,虛無感充斥著內(nèi)心,即便祂的靈已經(jīng)高於一切,但還是無可避免的被這虛無深淵拉扯。
在至高生命的鬥爭中,力量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想法纔是區(qū)別高低的唯一標準。
亞當將自身的一切打破,化爲終極的虛無,他將與桀同化爲一體,成爲全新的祂。
至於全新的祂與之前的他有何不同,這已經(jīng)不是亞當關心的,亞當?shù)撵`已經(jīng)超出自我人格的狹隘範疇,真正的突破了凡人的高度。
祂將抵達彼岸…
【你…你們是誰?
誰在記錄我…
不對,誰在創(chuàng)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