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就喜歡捉弄臣妾。”貴妃噘著嘴撒嬌,溫之瑤趕忙起身行禮。
“知道孤喜歡捉弄,就別這般不禁嚇啊。”慕容鉞拈起一塊玫瑰糕堵住貴妃的嘴,側頭看向溫之瑤:“溫御女說什麼?”
“回皇上,嬪妾的姐姐不會說話,還請您、”
“她到底說了什麼?”慕容鉞不耐煩道。
“她說……早死早超生。”溫之瑤偷覷了慕容鉞一眼,又求助地看向貴妃,怎奈貴妃嘴裡嚼著“御賜”的糕點,說不了話。
好在計劃進行地還不錯,該說的都說了,就等著上鉤的慕容鉞繼續發問,怎料慕容鉞竟對傳聞中的邪火沒有興致,反而不怎麼在意地打量著溫之瑤:“你們姐妹不甚相像啊。”
“是的,因爲姐姐和嬪妾並非同母所出。”溫之瑤的聲音變輕,一雙眼睛卻好似蘊著露水般瀲灩,預備將醞釀好的說辭娓娓道來。
“哦。”誰知慕容鉞只淡淡地應了一聲,絲毫沒有再追問的意思。
溫之瑤不敢多話,畢竟溫之莞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只得隨貴妃一同給慕容鉞斟酒夾菜,而後又彈了兩首曲子,算是博了新晉秀女的頭籌。
*
慕容鉞再見到溫之莞時,已是兩個月之後,而且是一場無心插柳的相遇。
那夜,他批完奏摺,覺得心頭煩悶鬱熱,遂想去湖邊走走,便讓心腹內官執著一盞宮燈,引他出了未央宮西殿的角門,徐徐朝御花園的冰月湖走去。
冰月湖的湖水清冷澄淨,不論春夏秋冬皆漫著幽幽薄霧,月亮倒映在湖中都彷彿凝冰一般,故因此而得名。
慕容鉞讓內官在遠處等候,自己則負手站在湖畔,低頭看著那輪清亮幽寒的滿月出神,不知過了多久,他惘然察覺湖邊竟不止他一個人。纖細的身影宛若一片柔綽的羽毛,在氤氳的水霧中輕輕搖漾。
他轉過身,見溫之莞在離自己幾丈遠的位置,一手拿開燈罩,一手執著蠟燭剪,熄滅燭火。
由於冰月湖是賞月佳境,湖畔特意放置了許多宮燈,熄燭火的時間也比較晚。原來她被六尚安排做這項苦差事,倒還真是與火有緣。
寂夜漫漫、涼風凜凜,她那梨花著露、芙蕖凝霜的臉頰卻平靜如斯,別說是懼怕或憂思,簡直是不沾一點菸火色。而且,她顯然未看見自己,亦或是視而不見。
慕容鉞也不開口,默然等著她走近,待撞個滿懷,看她還如何裝作不見。沒想溫之莞這次居然比殿選時要識時務,在離慕容鉞一丈遠的宮燈邊看見了他,俯身行禮,但沒有說話。
她用手中的蠟燭剪蓋滅了火焰,將綢絹燈罩罩好,卻又不放心似的,低頭看燭線上的那縷輕煙,直至煙滅,才移步走開。
“要給皇上留一盞嗎?”
“不用。”
她微微頷首,繼續做她的差事,慕容鉞可沒有她那耐性,沉默了一會,終忍不住追問:“你不想說些什麼嗎?”
“皇上深夜來此散心,難道不是爲了尋清靜?”
“你還不夠清靜嗎?”
她淺然一笑,有種撥開雲霧見明月的清心之感,慕容鉞輕吸了口氣,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這個意境吧。
“你妹妹說殿選的事,是你想引起我的注意,我看你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嘛。”
“其實……也未嘗沒有呢。”溫之莞在湖畔的白石上坐下,她的坐姿幽雅如蓮,霜色絲裙扇形鋪開,藉著陰藍的夜色和湖面的灩灩薄霧,宛若一隻神秘貝殼幻化出的絕色佳人,正欲傾吐她的秘密:“皇上是想知道命中邪火吧。”
“我五歲的時候,有天夜裡房間著火,滾滾濃煙中無處可逃,孃親便把椅子疊在書桌上,奮力將我託向房樑,讓我從天窗爬出去。”溫之莞黛眉緊蹙,伸手捂住右額:“逃之前,孃親用浸水的披帛矇住我的臉,囑咐我千萬要把臉護好……”
她傷慘一笑,脣邊又漫起初見時的那抹嘲諷:“女子,難道就只能依靠美貌生存嗎。”
慕容鉞走到她身邊,用食指去揩她的脣角,似想將那縷嘲諷和隱痛抹去,刻意用輕鬆的語氣道:“怎麼說呢,美貌雖不是唯一,但可以開啓方便之門。比如說,若不是你生得美,殿選那天我就要治你的罪了。”
雖說此情此景,這番調侃不合時宜,但慕容鉞還是忍不住想試探,看她和其它嬪妃究竟有多少不同。然而頃刻間,他就後悔了,他清楚地看到她眸中燃起火焰,宛若冰湖中綻開的詭豔花蕊,相傳忘川河畔,就有怨魂染作的血色花朵……
“對、對不住。”
“沒事,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