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匯彭是王屋山的嫡系弟子,自幼與師兄方浩甫師承武林名宿王屋派掌門昆元先生門下,後來機緣巧合由他繼承了掌門之位,他擔任掌門期間依附世代盟主的白家,幫助盟主白傲月壓制武林各派勢力,使得中原武林打破了昔日的平衡,從而導致白家形成萬邦臣服、唯我獨尊的局面,武林各派當然不敢直接與白傲月對抗,只好私下挑釁陶匯彭,陶匯彭一看如此更是變本加厲,將掌門之位傳與弟子,讓他帶頭在白傲月面前卑躬屈膝、俯首稱臣,各派掌門也都無奈效仿、紛紛受辱。陶匯彭耍笑完各派掌門之後自知仇家太多所以退出江湖、雲遊四海去了,他倒是落得個逍遙自在!
這日陶匯彭路過樊城,知其師兄方浩甫被白傲月軟禁於此,於是帶弟子登門拜訪,他的師兄方浩甫鄙視陶匯彭的爲人,但是顧及師兄弟的情分也只好勉強相見。
陶匯彭一見方浩甫笑著挖苦道:
“師兄面朝青山、背靠綠水,過得乃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方浩甫知道陶匯彭是在諷刺自己拉下臉不悅地說:
“陶師弟若是心儀此地不妨留下來與爲兄同住?”
陶匯彭笑著說:
“此乃白盟主所賜福地,豈是我等粗鄙之人可以沾污的?”
方浩甫說:
“陶師弟此言有理,幾年不見你是越發粗鄙了,竟然連兄弟之間的禮數都忘得一乾二淨!”
陶匯彭毫不讓步的說:
“師兄是糊塗了不成?我乃王屋派昔日掌門,師兄乃是本派弟子,我沒有怪罪師兄無理,師兄卻要倒打一耙?”
方浩甫冷笑著問:
“那麼陶掌門爲何淪落至此啊?”
陶匯彭吹噓道:
“師弟我過夠了爭名奪利的日子,所以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弟子,出來做一個閒雲野鶴遊覽名山大川,也不至枉活此生啊!”
方浩甫又問:
“本門歷代掌門都是萬人景仰的人物,江湖中人無不以先生相稱,陶掌門可得了此名?”
陶匯彭煞有其事的說:
“當然得了,白盟主親自稱小弟爲匯彭先生,她都承認了如今這中原武林還有什麼人敢違拗她的意願啊?”
方浩甫不屑與陶匯彭如此無謂的爭論下去,而且在自己家中跟他鬧個不歡而散也會被人恥笑,所以岔開話題問道:
“不知陶師弟至今遍訪了多少名山大川?”
陶匯彭便從下山之日說起,講解了自己如何從恆山遊歷到泰山,又沿著黃河西行造訪了嵩、華二山,把這一路景象講的是淋漓盡致……
眼看著時至晌午,方浩甫命人在陋室之中備下些薄酒素菜招待陶匯彭,陶匯彭並不介意,依舊與方浩甫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酒過三巡方浩甫又問:
“近聞陶師弟附庸風雅常在外面與人寫些墓誌銘,竟然把老妖奉承爲武林宗師,不知可有此事?”
陶匯彭反問道:
“依師兄之見何人可以謂之宗師?”
方浩甫乾脆的答道:
“千年以來也只有司空、達摩二人可稱之爲宗師,其它人恐怕都望塵莫及了吧?”
陶匯彭問:
“不知司空玄空有何過人的建樹得師兄如此推崇?白猿劍法的傳人又有幾個名震江湖?而達摩不過是將內功改進了一番而已,他那兩部聞名天下的武學經典到底是不是他個人所創至今還沒有定論呢!武學是一門沒有盡頭的技藝,再高的武術都有不可避免的缺陷,所以當一個強大的流派走到強弩之末的時候,就會有另外一個流派逐漸興起,綿延罔替、亙古不息。小弟以爲只要能夠推陳出新爲武林做出貢獻的人都可以稱之爲宗師。咱們讀了那麼多年聖賢之書,連孔子都能去求教老子,你我俗人又何必如此偏執呢?”
方浩甫不屑與他辯解又轉過話題問道:
“那依你所見日後我的墓碑之上該怎樣去書寫銘文?”
陶匯彭也不多說直接傳喚筆墨伺候,待方浩甫命人將筆墨備齊,陶匯彭一揮而就在紙上寫下了一首五言詩:
煞費半世心,不辯僞與真,空有凌雲志,枉做護花人。
方浩甫看了不解的問:
“陶師弟這是何意啊?”
陶匯彭笑著說:
“你我都到了這把年紀,師兄何必還要隱瞞於我啊?昔日你下山之時與師父在其房中的談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當年師父見白震楠盟主膝下無兒只有一女與你另有娶而代之之心,這掌門之位又怎麼會落在小弟的頭上。”
方浩甫厲聲說:
“師弟不可酒後胡言,你怎麼敢污衊先師?”
陶匯彭笑著反問道:
“師兄何懼之有?這與襄陽不是還隔著一條漢江呢嗎?”
方浩甫氣憤的說:
“大丈夫死有何懼?你以爲我會和你一樣懼怕那個女人?甚至爲了她背叛整個武林!”
Www? ttкan? ¢ ○
陶匯彭擺擺手說:
“師兄此言差矣,王屋派多少代掌門都是牆頭草,哪個不去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我只是秉承先師的遺風而已!白盟主稱霸乃是大勢所趨,沒有我陶匯彭白盟主照樣能稱霸武林,小弟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方浩甫冷哼了一聲說:
“虧得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大言不慚,不成想你聰明一世竟然做出這種惹萬人唾罵的糊塗事?”
陶匯彭不以爲然的說:
“若是說起聰明才智在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師兄比我高明,你本來是可以自己坐在那個盟主的位置上的,可惜師兄在關鍵時候看走了眼、走錯了路才落到如此下場!”
方浩甫冷笑說:
“你的境況又比我好到哪去呢!你自命眼力過人卻沒想過人言可畏吧?現在說好聽了是雲遊江湖,說不好聽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你若是不服氣不妨你我探討一番前事,看看到底是誰的心智更勝一籌?”
陶匯彭毫不客氣的說:
“我也正有此意,不過你我憑空所說無憑無證,過後依然還是糾纏不清,只不過是枉費口舌而已。我有一弟子筆力驚人,不如傳他前來記錄,事後憑他所記原尾咱們再論是非曲折。”
方浩甫說:
“如此最好,陶師弟速傳他來?”
陶匯彭對著門外喊道:
“舞陽。”
此時只見一個身材魁梧、五官端正、面露兇色的年輕人走進陋室一抱拳說:
“師父,您叫我?”
陶匯彭說:
“舞陽,過來拜見你師伯。”
那弟子轉身對著方浩甫雙膝跪倒說道:
“弟子秦舞陽拜見師伯。”
方浩甫憋不住笑著問:
“秦舞陽!此名是何人爲你所取啊?”
秦舞陽答道:
“乃是師父所取。”
方浩甫轉頭笑著問陶匯彭:
“陶師弟何故與弟子此種名諱?難道是想**出一個膽小如鼠的小人不成?”
陶匯彭莫名其妙的問:
“師兄此話怎講?”
方浩甫說:
“秦舞陽當年與荊軻刺秦,皆是因其膽卻而敗,最後落了個千古罵名,此事師弟不會不知吧?”
陶匯彭笑著說:
“師兄何故也有如此愚見啊?當年二人只因所圖不同故而纔會出現這所謂的天地之別,荊軻爲名,舞陽爲利,爲名者捨命、爲利者自然惜命,這是永遠也不會變的道理,所以初到秦宮之時荊軻想的是如何流芳百世;舞陽想的是如何脫險回鄉,最後一看已無退路這纔會面露懼色;想捨身爲國的英雄好漢!那麼想回到家鄉照顧妻兒、贍養老母的就不是英雄好漢了嗎?秦舞颺十三歲殺人名震燕趙,怎麼說也算得上半條好漢吧?想想人生在世對自己又何必太過苛求,若只爲空守虛名落得個裝腔作勢之態、虛情假意之形豈不是小人的做派?我爲其取此名只望此子能夠做的上半條好漢、無愧於天地足矣。”
方浩甫一笑說道:
“看來師弟的境界不俗啊!若不與師弟比較一番方某反倒是要終身遺憾!”
陶匯彭隨口對秦舞陽說:
“你可準備好了?羴子。”
秦舞陽答道:
“弟子準備好了。”
方浩甫皺皺眉頭又問:
“你這弟子到底是叫什麼名字啊?”
陶匯彭笑著說:
“這孩子乳名羴子,我叫習慣了就隨口說了出來。這些都無關緊要咱們還是快些開始吧?”
方浩甫答應一聲二人就從年幼開始把所見、所聞、所經、所悟之事各自分說起來,秦舞陽憑著過人的筆力在旁持筆記錄,二人你說一翻我說一翻,時而自陳其事、時而品頭論足、時而相互爭論、時而憑空猜想,把那些陳年往事倒是紛說的細緻入微、講解的明白透徹,秦舞陽聽得聚精會神、記得一字不錯。
三人在陋室之中講解記錄了六天六夜,方、陶兄弟這才盡興,陶匯彭隨手拿起秦舞颺所錄之書細細翻閱了兩頁忽然氣憤的罵道:
“糊塗東西,哪有你這麼記的?”
方浩甫聞言接過書細看,原來這秦舞陽只記錄了二人所說之事,卻未分辨哪段出自方浩甫、哪段出自陶匯彭!方浩甫翻閱幾頁坦然的笑著說:
“此子也只是記錄了一半,這似乎倒是正合陶師弟的心意,咱們之間的是非曲直恐怕這輩子也說不清楚了,既然此子聽得如此沉醉,這本書就留給他細細品讀吧!”方浩甫又命人備下豐厚的酒菜拉起陶匯彭之手自去飲酒作樂。
秦舞陽在陋室翻閱所記之書,不知看到了什麼時候終於心神俱疲、悄然睡去……
醒來以後卻不見方、陶二師,定睛回想原來只是黃粱一夢而已。恰巧桌上擺著《南華經·齊物論》,拜讀一番心中暗想:不知是我夢羴子還是羴子夢我?
數日之後夢中之事已經逐漸迷茫,唯有羴子抄錄的書籍依然記憶猶新,深思良久有所領悟:原來我即是羴子,羴子即是我!遂已羴子之名抄錄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