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志走了,一個人連夜走的,肖韻也走了,跟著兩個人走的,村口的大爺拒絕了何勇的錢,臨了還送了一包當地的土特產給他,何勇除了錢,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此時的他纔想明白,有的東西是用錢解決不了的,遂只在紙上留了幾行字便離開了,大爺沒有什麼文化,看不懂寫的什麼,只聽懂了何勇的叮囑:若有急事,可按上面的地址找到我,地址×××××。
華夏的傳統就是講人情,講交情,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朋友多了固然好,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能有個依靠,但也不是每個人都看重朋友的幫助,有的人交朋友並不是爲了獲得好處,大爺就是這樣的人,收了紙條後轉身就把紙條往桌上隨手一放,也不知他日還能不能找到,或是早已當作紙屑丟了。
但不是每個人都是大爺,有人很看重朋友的好處,特別是上流社會的人,越上流就越看重,因爲他們知道這上流的來之不易,又恐隨時都會失去。
張家作爲氏族大家,自是有很強的社會人脈,否則也不能獨自做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只有張慕文接手了張家的大事才瞭解到這高處不勝寒之意。
在隱鳳村耽擱了些許日子,待趕回去之時已是到了一年一度的家族聯誼會,對於何勇來說,無非就是走個形式,同舉杯,共飲酒,一起吃個飯。他實在是厭倦了這種‘形式活’。
肖韻聽著何勇的吐槽,也瞭解了不少張家的事情,可是這個家族聯誼會倒是聽起來很新奇。
張慕文看出了肖韻的心思,自個說道:“其實就是各大家族相互探底的時機,明面上這些人有說有笑恭恭敬敬,暗地裡在打量著其他人,從對話中探出對方的機密。”
“僅靠說話聊天就能知道對方的機密?”
“說什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談話人的神色,稍有說漏嘴或接不上話就喜怒溢於言表,能出席聚會的,都是些鬼精鬼精的人,一個人的臉色是不會欺騙人的。”
肖韻一臉嚴肅,面無表情道:“你看我這樣是不是就沒人能讀懂我的心思了。”
何勇打趣道:“其實也沒有這麼嚴肅,像我一樣多好,只負責吃喝玩樂,人生本就不是充滿快樂的,還要算計於毫釐之間,豈不是活得太累。”
張慕文一語不發,閉目養神。他活得太累了,沒有一刻是屬於自己的時間,他安詳的樣子讓肖韻覺得他很可憐,或許他沒有像她那樣悲慘的家境,但是他的快樂又未必比她多。
張凌志走在古道上,不知何時已經天亮,又不知何時,天又黑了,他不願意麻煩別人,他也不敢打車,張家的眼線遍佈天下,只有靠自己走著,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憑自己的雙腿決定,走不動了的時候便停下。
破廟裡,一位苦行僧朝廟裡的殘像拜了拜,從包裹裡分出一點饅頭給他,問他此行何處,他說不知道,問他可有未了的事,他說沒有。
暴雨下了兩天,他就在破廟裡陪著苦行僧兩天,出門前,苦行僧勸他:“施主若已了無牽掛,又不知去往何方,不如也隨我落髮爲僧,從此潛心修身,換來一個內心清淨,豈不快哉。”
張凌志謝過了行者,他沒有看破紅塵,自然不入此道,但幾日裡與行者交談,內心甚是明朗了許多。
興安寺裡香火依稀,此廟不是名廟,自然不如大廟般香火鼎盛,廟裡沒有幾個和尚,任由張凌志走到主殿也沒人發覺。
主殿內坐著一個老和尚,張凌志還未發話,和尚就開了口。
“好久沒有人來了,施主光臨鄙寺,想必心中自有疑惑之處,此行前來若不是求我佛解答心中之惑?”
“大師果然是大師,任我如何放輕腳步,還是逃不過大師的慧耳。”
和尚緩緩起身,轉過身來。
張凌志問道:“大師,爲何廟中如此安靜。”
“此廟雖然看似破舊,人煙稀少,實則弟子都入塵世修行去了。”
“原來如此,想來在山下遇到的行者,必是貴寺之徒。”
老僧人點點頭,方圓百里,只有這一間寺廟,不是本寺的信徒又是哪裡的。
此地風水極好,位置又正合張凌志心意,在這裡沒有外人打擾,每日裡聽些經文倒也心曠神怡,確實是個安居之處。老僧人看破紅塵,只當他是來清修的信徒……
一日裡,廟裡回來一個和尚,在主殿裡和張凌志照面,起初還當張凌志是師傅新收的徒弟,經一番過問,才知道是個紅塵俗客,自此和尚眼中便總是帶有偏見之意。張凌志也不理會,反正你拜你的佛,我過我的生活。
幾日裡每天張凌志都聽大師誦經,耳朵都幾乎生了繭,還要和僧人吃著清淡的素菜,素菜是張凌志買的,他人房屋下,豈能白吃白喝。
張凌志自是樂意下山買菜,倒不是煩了寺裡的寂寞,而是藉著買菜的機會,順道在山下打聽點消息。
這一次,他不光買了大師愛吃的白菜蘿蔔,還特意打了幾壺酒,從肉攤王姐那裡切了兩斤牛肉。酒自然是一個人喝的,他平日沒有喝酒的習慣,只是今天忽然來了勁,就感覺不喝酒嘴裡淡淡的,有酒沒有肉,更是喝得不痛快,不盡興。一回到廟裡,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破天荒喝起來,喝了已有七分醉意,口中**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肖韻身著普通,在何勇的安排下換了一身潔麗的衣裳,第一眼看到換了裝的肖韻,微微笑道:“這纔像大家閨秀,這才配得上老闆。”
肖韻在何勇的帶領下走進了宴會,何勇嘴裡喃喃道:“肖小姐,張老闆是個大忙人,晚些再來與小姐相會,此刻就由我陪著小姐走走吧。”
肖韻出身疾苦,一進會場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她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如此奢華的聚會,經何勇介紹,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原來有錢人的世界竟然如此地奢靡,在這窮人連飯都吃不飽的年代,簡直就是罪惡。
肖韻小心翼翼地跟在何勇的身後,生怕碰倒了一個杯子都是她賣了房子也賠不起的,何勇倒是大大咧咧的,不時拿過服務員盤裡的大肘子自顧自地啃了起來,啃了幾口便隨手放下,擱在臨近的桌子上,再拿起其他的東西……
場裡的都是熟人,即使不太熟,也總是見過面的,肖韻在其中便很顯眼,有的私下裡竊竊私語談論著她,有的直接就指手劃腳地嘴裡說著,手上比劃著。
看向肖韻的眼光雖多,但也僅僅是看著,有人看到她前面的何勇,便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看了,他們知道何勇是張家的司機,張家的司機再怎麼囂張,倒也不至於帶個女人來參加聚會就讓人厭惡,哪個不想讓自己的女人混混眼熟,攀附點關係呢,特別是這個大家族聯誼會,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哪個不是一句話就能引起市場一片動盪的。
倒是有不守規矩的人忍不住想引起一片轟動了,只見一個身著旗袍的貴婦把旗袍往下拉了拉,旗袍便有一節拖在地上,貴婦優雅地端起酒杯,從肖韻身上擦過,一個踉蹌,杯子就‘不小心’掉在肖韻身上,紅酒把她潔白的衣裙染紅了一片。
貴婦白了她一眼,責備道:“走路也不帶眼睛,好了,紅酒也沒得喝了,真是晦氣。”
幾十雙眼睛都看了過來,肖韻不知所措,連忙賠罪道:“對不起,對不起。”
司機何勇回過頭來,一眼便認出了貴婦,緩緩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言阿姨。”
貴婦生氣了:“言阿姨也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的。”
何勇叫來服務員,取了些紙巾遞給肖韻,然後把外套脫了披在她身上。
“沒事,這裡有我呢。”
肖韻投來感謝的眼光。
貴婦饒是不打算放過這個製造看點的機會,這是她博來眼球的機會,這樣的機會不多,她可不能輕易錯過,言語中帶著犀利:“你的女人走路不帶眼睛,這可不是我污衊她的,幸好她今天撞的是我,換作了別人,只怕是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的。”
何勇不卑不亢道:“要是換作了別人,我只怕真就是我們的錯了,可是你言阿姨……”
貴婦聽得這話,氣不打一處來,這話明顯就是在暗諷她,她又怎能忍受得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你滿嘴的油光,莫不是個油嘴滑舌的小賊人。”
何勇也不上她的道,他明白她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在家族聯誼會上引來焦點,混一個眼緣罷了,去年她是這麼做的,上上年也是,上上上年也是。
有些事一開始是很新鮮,但做多了便討人厭了,就像這貴婦,嘴上在講道理,看似吃了大虧還被人反駁諷刺,但也沒見在場的有幾個人幫她說話的,見多了,也就麻木了。
“言阿姨你就當我是個賊人吧,你的盜心賊。”說罷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胸肌,舌頭在嘴邊打轉,把嘴角的油光都抹了個遍。
“哈哈哈。”此舉引來衆人笑聲。
貴婦看了人羣一眼,越來越多的眼光看向她,這司機的嘴太厲害了,再下去自己便要吃虧了,索性趁著自己還佔著道理,造了個臺階自己下了:“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不跟你說了,說了也說不明白。”
貴婦消失在人羣中,肖韻道:“何大哥,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也別太在意,這不是你的錯,我都看在眼裡了,那女人的旗袍都長出一大截了,顯然是故意爲之。”
“可是,還是要謝謝你的,就算不是我的過錯,沒有你替我說話,我也會被認爲是我的過錯的。”
何勇道:“你放心,就算沒有我,其他人也會站出來的,不要以爲這裡都是冷血無情的人,只是還沒輪到他們出手的時候。”
肖韻暗暗點頭,她想把外套還給何勇,但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白裡透紅,這紅,顯然不是紅酒的紅。
面色尷尬中帶著紅光,臉紅的紅,肖韻讓何勇去找一件衣服穿上,何勇尷尬地撓頭,道:“我沒有帶女人的衣服。”
何勇看出肖韻的擔心,笑道:“肖小姐,你穿我的衣服就好了。”
“那怎麼行,你會著涼的。”
何勇把手舉高,秀了一下肌肉,道:“你看我如此強壯,這點風寒豈能入我身。”
肖韻急忙說道:“你若是逞能,我管不了你,你若是感冒了,我可不會照顧你。”
何勇嘿嘿一笑:“我感冒了,自然不用小姐照顧,但是我老闆感冒了,還希望小姐……”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