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枂城,長離峰。
在這裡,常年有著一個遙望城郭的瘦弱身影。
正值入秋時節(jié),整個峰頭都如落雪一般開滿輕如鵝毛、飄如飛雪的銀白色長恨花。
“咳咳……”
雪白的花,漆黑的枝幹,鮮紅的血,金紅繁華的罹枂城。
“看來,我……時日已到?!币浑p渾濁的眼噙滿淚水,包含深情地看著手中的一方素帕。
呼啦~
一陣金紅色火光閃過,手中素帕化爲(wèi)飛灰隨這滿峰花瓣飄散在風(fēng)中。
不知千年萬年,我……都爲(wèi)你守望這座孤城。
“魚兒,這千年獨守城郭,我也到了極限。後輩都很出色,而我大限已至,終於可以去找你了。”那人低聲呢喃,咕嘟咕嘟地,聲音渾濁已有些讓人聽不清了。
當(dāng)年大戰(zhàn),你先我一步戰(zhàn)死沙場。
你用命守下的城郭,是我活下來的唯一堅持,如今我再無牽掛。一滴淚從那人眼中掉落,從那滄桑的臉頰緩緩滑落,狠狠打在他腳邊的一片長恨花瓣上。
“哈哈哈哈——”
這是那常年在此地遙望的身影遺留在人世的最後一聲笑,豪邁而悲壯,又了無牽掛。
那身影化作靈光飄灑,肉身不存、靈體不在。
那雙一直望著這城郭的眼,不在了。
只有那聲笑飄蕩在整個峰頭。
不知多年以後,是否還會再出現(xiàn)一雙相似的眼,依然在這清冷山峰之巔,守望著這城郭。
罹枂城,天道宗。
“鐺——鐺——鐺——
鐺——鐺——鐺——
鐺——鐺——鐺——”
鐘鳴九聲。
一鍾、二殿、六峰、三寶,是天道宗的特色。
而剛剛的鐘聲,則是這位於主峰大殿前的蒼生鍾。
天道宗主峰蒼生殿,六大峰主聚在一起,面色沉痛。
“雲(yún)鶴老祖,去了,”宗主褚?guī)熻ζ届o道。
持劍峰黎溯雖任板著臉,但面色悲慼:“我們早預(yù)料會有此一天,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不如我們一起去八荒赤裡殺個痛快,爲(wèi)老祖祭天!“護(hù)道峰常巧主殺氣騰騰道。
碰!
攬月峰主花月迅速給了常巧一拳,貝齒輕咬,滿臉怒容:“當(dāng)年一事,如今的八荒和赤裡不只妖獸橫行,更有邪魔道潛行。就這樣莽撞闖入,到時只會平白損傷正道實力。如此不智,你的腦袋是幹什麼吃的!”
常巧揉了揉腦袋,吐了吐舌:“月師姐,這不是還有你們在嘛,這些需要動腦子的事交給你們不就好了。至於我,只要負(fù)責(zé)聽你們調(diào)遣就好了?!?
長離峰裴明玉沉默著沒有回話,整個人縮在角落,仿若未曾存在過。
常巧摸著後腦勺呵呵地笑了幾下,“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安安靜靜地當(dāng)一個工具人。”
花月無奈,伸出手指點了點常巧眉心,“虧老師說你是我們這一輩資質(zhì)最近的,如今修爲(wèi)卻是我們中最差的一個,如此憊懶,還不思進(jìn)取?!?
書桓峰主甄丞輕搖手中玉扇,“咳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要從長計議纔是。”
常巧:“還計議個錘子!等你計議個十年八年,黃花菜都涼了!”
花月聞言,又給了常巧一拳:“又來了,明明都已經(jīng)是別人的師父了,憊懶還不算,做什麼都還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
甄丞也不生氣,面上一片柔和,“你若還是滿口粗言,當(dāng)心今年冬至校考,護(hù)劍峰的新生輕易怕是過不了。”
黎溯沉聲道:“你個小子別在這裡胡亂說話,我豈是這等徇私枉法給人穿小鞋之人?!?
“呵,”甄丞輕笑一聲。
花月嘴角微抽:不就是擔(dān)心你太過正直嚴(yán)苛嗎,今年護(hù)道峰新生剛?cè)腴T尚不到兩月,依著常巧師徒倆人的性子怕是管得寬鬆得很,由你考覈,怕是有大苦頭要吃,估計大半是會受罰的。
褚?guī)熻Φ?“赤裡八荒之事確實當(dāng)稍待。百年一次的九黎之會將近,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是磨礪一下門下弟子,我天道宗雖不爭那第一,但也不至於落於人後,否則以後將如何駐守這八荒城郭。”
甄丞:“確實,八荒城郭實乃重中之重,對於罹枂城的控制權(quán)絕不能轉(zhuǎn)於他人之手,否則決策時聲音過多,將難以預(yù)防妖魔奸細(xì)滲入?!?
許久不出聲的裴明玉突然出聲道:“最近聽聞御獸宗出現(xiàn)了一個天才,將上次八荒大戰(zhàn)中俘虜?shù)难跖嗬枋諣?wèi)了妖寵,不過此人修爲(wèi)僅有明心境界,與妖王修爲(wèi)相差太多,很是可疑?!?
花月:“難道你是懷疑,妖族在我族安插奸細(xì),欲趁九黎之會大肆屠殺我族精英?”
衆(zhòng)人眉頭緊鎖。
褚?guī)熻Φ?“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做好萬全準(zhǔn)備。明玉素來心細(xì),就和黎溯一起籌備九黎之會的事宜,花月和常巧在此時間內(nèi)帶門內(nèi)出衆(zhòng)新生外出歷練一番。”
褚?guī)熻]了揮手:“都去忙吧,甄丞留下。”
衆(zhòng)人拱了拱手:“是,宗主?!?
幾道流光閃過,殿內(nèi)唯剩兩人。
甄丞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收了手中摺扇,鄭重道:“宗主單獨留下我,不知可是有事需我暗中調(diào)查?”
褚?guī)熻Φ?“到我練功室內(nèi)詳談吧?!?
隨後兩人神神秘秘地在室內(nèi)談了一整晚,除他二人外,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然而在此之後的第二天,天道宗宗主突然重傷,對外宣佈閉生死關(guān),而甄丞卻於此時不知所蹤。
非但如此,甄丞在書桓峰的居所內(nèi)的財物包括他院內(nèi)剛成熟的靈藥都不見了。
甄丞消失的一月內(nèi),天道宗內(nèi)流出兩個傳言。其一:甄丞欲奪取天道宗宗主之位,但失敗而歸,氣急而生恨欲歸順妖族,併爲(wèi)顯誠意,甄丞更是將把守要塞的天道宗主重傷。其二則是褚?guī)熻υ缒陮⒄缲┬膼壑藲⒑?,此事無意中被甄丞由一小弟子口中探知,因此生恨,尋仇之時將褚?guī)熻χ貍?,但終差一著,於是投身妖族,欲再尋機會。
不管是哪一個傳言,都有意暗指甄丞叛離宗門投身妖族。
萬里之外的御獸宗,核心弟子房內(nèi)。
一個紫發(fā)金眼的俊逸男子盤膝而坐,緩緩摸著手腕上的一條墨黑色小蛇,嘴角揚著詭異的笑容。
“你說——這甄丞,他是真心歸順還是假意投敵?”
“嘶——嘶——”(吾以爲(wèi),半真半假。)
“哦?”紫發(fā)男子隨手用靈力將由窗外伸入的花枝毀去。
墨黑小蛇頭上冷汗直冒。
“嘶——嘶——”(天道宗內(nèi)的那個作僞證的小弟子其實是前些日子我族派去的奸細(xì)。)小蛇尾尖向上翹起,微微搖擺,顯示著它的好心情。
“嘶——嘶——”(所以吾以爲(wèi),甄丞叛宗爲(wèi)真。)
紫發(fā)男子輕輕摸了摸小蛇的尾尖,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紅光,“你的鱗片——真好看啊,冰冰涼涼的,摸著也挺舒服?!?
小蛇一個激靈,尾尖微微卷起,輕輕顫抖,“嘶——嘶——”(不敢,小的乃一屆小妖,鱗甲自是不如您帥氣堅硬。)
紫發(fā)男子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點點小蛇身上鱗片,“吾又沒說要把你怎樣,這麼緊張幹嘛?”
“嘶——嘶——”(咳咳,不過屬下以爲(wèi),褚?guī)熻p傷雖有,但重傷不至於,畢竟甄丞修爲(wèi)不及褚?guī)熻ι詈?,心智也不及他成熟——否則這次也不會被我們輕易離間。)
“嗯,說得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弊习l(fā)男子起身拂袖,走向房外的雲(yún)海金池,“不過總覺得哪裡不太對,所以——我要親自去見見那個甄丞。”